应了傅绾晴之求,木兮颜自是要言而有信,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对临君北是能避则避,所以一直未有良机转达。
这一拖,三五天也就过去了。
不过此事于傅绾晴而言,不亚于十万火急,她猜晓“辜楚玥”迟迟不动,或是因六皇妃的身份让其不便去见四皇子,于是想暗中给他们制造一场合理的见面。
一番细计,她将目光落到了御使大夫之女莫茹晗身上。
四皇子重伤康阳王之子沈序汀一事,她已听说,知晓那时六皇妃帮了莫茹晗一把,让莫茹晗以道谢之名将其邀出宫一聚,或许可行。
恰好每年的二月初二,哲耶寺都有一场盛大的法会,这里面有她为大皇子请的福殿,以此邀四皇子前往,他亦或不会拒绝。
计本是良计,也确实邀到了想邀之人,只是比预想的多了好几位。
一场“偶遇”,让莫茹晗与傅绾晴得以小聚,闲谈时聊到了二月初二的哲耶寺法会,再几番暗中牵引,莫茹晗恍然大喜!
她一直愁于该怎样谢表嫂才显得不落俗套,如今法会将近,邀她出宫来体验一番东凌的习俗佳节,定是新颖!
当然,她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若是能邀得温子书温大人一起,她会觉得更圆满!
有此想便有此为,结果令她惊喜,不但表嫂同意,她的意中人温子书亦应了邀。
心有激动,一直到了初二,见表哥也陪表嫂一起来了,她自欢喜,还暗中叮嘱临亦珩定要好生待表嫂。
可是见到另一副跟来的多余面孔时,她的脸瞬间耷拉下来!
临泠,东凌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刚过及笄之年,爱慕温子书,便是莫茹晗的情敌,她自然不喜欢。
这两丫头,一个身为公主,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纵任性,有恃无恐;一个为重臣之女,又有莫静这般皇家亲戚宠着,亦是率性娇宠,古灵精怪。
情敌见面,都不是省事儿的主!
两人争相要与温子书同乘,这般明显的恋慕,也是没谁了。
临亦珩打趣温子书好福气,温子书却只能摊手苦笑。
为了解围,木兮颜跟临亦珩商量,自己与这两丫头同乘,他去同温子书一车。
如此,才算消停地出发了。
*
另一边,此前傅绾晴求见临君北,告诉他哲耶寺有大皇子的福殿,就算他不愿再查当年之事,也该趁此法会去看一看。
她不敢确定临君北定会前往,遂一直暗中祈祷,好在初二当日,在城外遇了镇北王府的马车,她便放心了。
今日乃哲耶寺盛会,来的人自然多,他们几路人先后到达哲耶寺山下,彼此相见,皆有心思。
傅绾晴本想莫茹晗只邀六皇妃前来,这般才方便其在四皇子处替自己言事,却怎料这莫茹晗一下子带了如此多人来!
这种情况,哪还能制造六皇妃与四皇子的独处!
再说木兮颜,见临君北和傅绾晴同在,她以为是偶然,心里却有些忐忑,这两人均知晓些自己不能曝光的事,眼下人多嘴杂,万一说漏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临君北见木兮颜如今与临亦珩同进同出愈发频繁,心里愤愤,面色……依旧冷漠。
至于其他几人看傅绾晴同四皇子在一起,心底自然少不了些猜测,毕竟不是哪家女子都能跟四皇子聊上天儿。
既是“偶遇”,自当同行,于是众人各怀心思,踏着石阶同往山上的哲耶寺而去。
*
“记住这张脸,外加咱们的老朋友,想办法把这两个女人悄无声息地带到目的地去。”
哲耶寺山下停了许多马车,足见今日来人定是不少。
其中一辆墨色马车上,掀起的小块帘角处,有双眸子一直盯着木兮颜一行人,直至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是。”
回答是道男声,冰冷机械。
之后唯见车门一闪,窜出的黑影转眼消失。
楼断雪一手握着长亮不熄的锁心瓶,另一手尖勾勒着画中女子的轮廓,至眉心处时,轻一点,便有丝丝烟缭。
画作上的面庞乃是莫茹晗,火苗自眉心处烧出的窟窿越来越大,直至整幅画像尽成灰。
*
哲耶寺乃东凌名寺,居于哲耶东峰半腰处,终年香火极旺,只是这条通往宝刹的路,苦了那些自小车马出行的富家少爷小姐们。
自山脚上去,左弯右绕,约莫有近千石阶,不常走路之人,爬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已是气喘吁吁。
木兮颜等一行人中,就娇生惯养的临泠和莫茹晗叫得最累。
可为了在爱慕之人温子书面前挣表现,又都强忍着,不要侍女搀扶,还彼此暗中较劲。
众人也只看在眼里罢了。
到哲耶寺已近晌午,有心求神拜佛者,先去了正大殿,不拜神佛者,比如临君北,便直接去了大皇子的福殿。
木兮颜如今也算是东凌皇家之人,自然是要进去上柱香的。
不过她并未久留,上完香后跟临亦珩说想出去逛逛,打发了临亦珩留给自己的丫鬟,独自出去了。
这般风俗民情,她从未体会过,虽是佛家之事,但也抱着敬畏之心作赏,遇到感兴趣的,还会参与一二。
相较于各类佛殿或功勋殿的香火鼎盛,信徒众多,有一处不甚起眼的冷情之所引了她的注意。
香客稀稀了了,就算路过此处,多半也是绕远了走。
木兮颜好奇,信步过去,见门顶牌匾上刻了“极渊殿”三字。
刚欲进去,手臂被人拉住,转身看时,是莫茹晗。
“表嫂,这里面可不能进去,煞气太重,不吉利!”
自从这位表嫂在沈序汀手中护了自己,莫茹晗对她可是喜欢了。
今日是她邀请表嫂来的,自然得尽好地主之谊,保护好她。
也不知表哥跑哪里去了,尽丢下表嫂不管,连跟来的使唤丫鬟也一样没责任心!
“为何?”
木兮颜不解。
名寺宝刹,终日佛经相绕,哪还会有什么煞气。
“这里面的牌位,都是些生前干尽坏事之人,你没见大家到这里都是绕着走吗?就怕染了煞,占上晦气。”
听得解释,木兮颜了然。
只是这说法,她并不苟同。
人死为大,即便生前作恶多端,死,也是对他们最高的惩罚了,况且死了也终究是身化黄土魂入轮回,墟缈无妄,哪还能聚什么煞气晦气。
再说了,这世间向来不乏冤假错案,只怕世人眼中某些十恶不赦者,终究是背了冤屈,枉死罢了。
“罢了,我……”
本也只是好奇此处之异才过来看看,并没想着要祭拜谁,刚欲言随她离开,却见其身后不远处,傅绾晴正看着她们。
眉间悲凛,提着竹篮的手因攥紧而骨节嶙峋,有隐隐可见的颤栗。
语顿,她没忘记傅绾晴之求,自然也记得她讲述的过往,那个受大皇子一案牵连而死的人,那个她深爱却言有冤的男子,段卓元。
莫非……便是在这里面?
心下恍然,寻思间换了话语:“我只是觉得这建筑颇有风格,想欣赏欣赏罢了,无碍,你自己去别处玩吧,待会儿来找你。”
见这小丫头欲再劝,木兮颜先一步开口,悄声道:“再不去,小心心上人被抢走了哦。”
她与临泠一路争风吃醋,暗中较劲,众人哪会看不出。
“表嫂~”
被戳中心事,莫茹晗有些撒娇地唤了一声,不过此言不假,温子书是自己请来的,可不能便宜了临泠那丫头!
况且欣赏建筑这种事儿,她全无丁点儿兴趣!
“那表嫂你千万不能进去哦!千万不能进去!”
走前,不忘再三叮嘱。
木兮颜浅笑点头。
待其身影消失后,才收了笑意,看向已经行步过来的傅绾晴。
“他……在这里面?”
当年大皇子战死沙场,是否真是段卓元的手笔,她无从知晓;段卓元是否真冤,她亦不知,只是对傅绾晴这般执着地恋着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有些触动。
傅绾晴点头,眼眶红了一圈,“我只盼有生之年能还他清白,将他带离这里,所以……请您一定帮帮我,好吗?”
今天来此是计,却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这样一来,不知又要拖到何时。
“放心吧,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先进去给他上柱香吧。”
帮忙求情是一回事,若临君北执意不查,终究是徒留伤心罢。
犹豫间,木兮颜同傅绾晴一道进去了。
这里面奉的牌位倒是挺多,就是香火稀少,有的牌位甚至染了尘埃,颇为苍凉。
段卓元的祠牌近里侧,傅绾晴应是给他请了较宽敞的福位,只是同其他牌位一样,尽显凄凉罢了。
傅绾晴放下装了香烛贡品的竹篮,拿出手绢仔细擦拭灰尘。
“他虽是武将,却是个顶爱干净的男子,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我装成麻脸去毁掉母亲安排的相亲,那人有几分痞气,觉得太傅之女竟生得如此丑陋,起了劣心,便寻了好几个小混混来欺负我,还好他及时出现……”
落入回忆,傅绾晴悲郁不散的面上有了浅浅笑意,很柔和,连擦拭的动作也变得轻柔。
“后来他知晓我脸上的麻点尽是假的,便专门跑去买了一张手帕给我,说脏东西在脸上留久了,不好……可那不过是眉笔点的罢了……”
只若无人,傅绾晴兀自言语,似与爱人共温回忆,也似讲给木兮颜听。
只是那滑落的泪滴,终究掩不住笑意下撕裂的殇痛。
后来又说到了求四皇子重查大皇子战死一案上,只是木兮颜突然竖指于唇边,轻“嘘”一声,示意她止言。
有人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