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次不会再拿了。”卢以清马上道。
“无妨。”柳安看见那一桌子的壳,竟然一个都不剩了。
他上前一步,面前的卢以清不自觉后退。
柳安心想这是吓着她了?又暗自责怪自己,不就是几个竹籽,可不要表现的太过小气了。
“这是旁人送的?”卢以清问。柳安久居长安是不会有闲情去弄这些的。
柳安摆摆手,让除了周禾、秀芝以外的人都离开。
“我自己捡的。”说着,他坐在凳子上,一手轻轻握住卢以清的胳膊,示意她也坐下。
周禾心中咯噔一下,只见过丞相把玩却不想丞相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这里也有竹林?”卢以清这就有些不理解了。府上确实是有竹子,不过竹籽至少要五十年才能结出来。这里的竹子最多也就十几年。
“每永州看夫人一次,我便捡来一粒。”看这桌子上并不算多的壳,他也有些惭愧。
此话一出周禾慌了,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吃了竹籽的卢以清也好不到哪去,她嗓子像被噎住了,“我,我去给你捡回来。”
“不用了。”柳安抬眼看她,双手握住卢以清的手,对方下意识想要挣脱。柳安本想用力握住,不想一动胳膊直接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卢以清坐在柳安双腿上,紧张的不敢乱动。
柳安也没想到会忽然这样亲近,心中打鼓不知道阿竹能否接受。但此时推开是断然不可的,阿竹若是以为自己厌嫌她,事情更是不好!索性双臂环住她的腰身,缓缓道:“阿竹已经在我身边了,也不必用竹籽睹物思人了。”
见此状,周禾与秀芝赶快背过身去。
卢以清红着脸不敢抬头,原来那些竹籽和自己还有关系。地上的竹叶映入眼中,卢以清想,不会这片竹子也和自己有关吧。
怀中的人软乎乎的,想来晚上若是能抱着,一定能睡个安稳觉。
“丞相,政事堂那边有事。”王津忽然从外面走来,周禾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个废物啊!
和王津一同来的还有念念,念念一看这幅景象就知道不该来。
“知道了。”柳安道。嘴上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王津喊你。”卢以清小声道。
柳安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些,“阿竹在府上要乖乖的。”
“我不能出门,府上有什么好玩的?”卢以清忽然想到了正事。
听到卢以清说自己不能出门的事,柳安没有任何反应。只说:“这件事交给周禾就好,他最知道府上好玩的了。”
卢以清点点头。
“我今晚恐怕不能很早回来。”柳安又道。
“嗯。”
“夜里要是害怕就让秀芝她们陪着你,早些睡不用等我。”柳安又道。
卢以清道:“我是不会害怕的。”
若是论胆子,这府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和她比的。
听到这里,柳安心里不大舒服。他抬手轻轻拂过卢以清的头,“阿竹日后不用再面对恐惧了。”
卢以清鼻头一酸,人从柳安身上起来,“夫君快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柳安点点头,离开时看了周禾一眼。似乎在说这件事就过去了。
周禾松了口气,还好丞相没有让他去捡竹籽。下一秒,他便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向王津,就会坏了事儿!
然而王津并没有接收到周禾的愤怒,反而是奇怪丞相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在夫人面前装的像个好人一样……
“王津?”柳安发现王津没有跟过去,回头喊了一下。
王津马上反应过来,快步跟上。
周禾偷笑,恐怕这次王津少不了挨骂。
望着柳安的背影,卢以清想到了那段恐惧的日子。
她不愿意提起那段时间,山林中的夜晚格外空旷,各种奇怪的声音一应而出。强烈的恐惧感加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她只会哭。那时候连秀芝都没有在她身边,两个不熟悉的婢子慌着手脚。
后来她直接抱住一个婢子,死死抱着。
她记得那个婢子也在浑身发颤,但还是抱着她说:“娘子不哭,外面的侍卫可多了。”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站在外面的是柳安手下所有的死士,更不知道柳安最需要人的时候,一个人在长安的官场上厮杀。
卢以清的思绪被忽然回来的王津打断。
“夫人,这是丞相给您的。”
他手中拿着的纸鸢是方才买的,跟随柳安回来后,忘在了外面。
念念从王津手中接过,王津又赶快跑走了。
“奴瞧着,王津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人。”念念将纸鸢递到卢以清面前。
“念念还是心太善,他就是个蠢货。”周禾道。
卢以清没有接过纸鸢,她坐下来倒了杯茶水,冲着周禾勾了勾手指。
周禾以为卢以清是想问府上有什么好玩的,赶快弓着腰走了过去。
“你不是说那是丞相给我的?”卢以清问。
周禾心想,不妙,丞相看样子是不会责罚了,但夫人这里不好交代。
周禾笑笑,“府上的就都是夫人的。”
“周禾,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种谎话也敢说。”卢以清摇了摇杯中的茶水,见茶水在杯中涡旋,又道:“我看改日你还能说出什么谎话来,该不是要拿生死做文章吧?”
“属下这可不敢。”周禾的腰又弯了些。
卢以清蹙着眉,“抬头。”
周禾弓着腰抬起头,那样子像个乌龟一样,念念看着就笑了。
见卢以清面色不悦,周禾想要说话,却被卢以清打断,“你既然能在长安走到这一步,就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做事的分寸,你比我懂得。”
周禾敢这么做,就能预料到柳安不会生气。只是谁都没想到,这竹籽还有另一层含义。
“你若想旁人看得起你,须得直起腰身。”卢以清站了起来。
周禾愣在原地,这是今天夫人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
在念念看来这话丝毫不像是夫人能说出口的,而这话也让秀芝想到了一个人。登时,她的脸上便露出复杂的神色。
卢以清又道:“长安是个无情的地方,即便是你弓着腰,不想你活的人只会顺着折断你的腰。既然这么聪明,那边要想办法在长安顶天立地的活着。”
又是出人意料的话,其余三人愣在原地。这丝毫不像是因为不许出去玩就会难过的夫人,且不书这话多老练的像是看透过长安,单是久居永州怎会有这种想法?
周禾的话像是卡在嗓子里,他抬眸看了卢以清一眼,不知能否说。
“我既然将你要过来,是因为我信你。你若是连说个话都要支支吾吾,那是你不信我。”
周禾道:“长安是贵人们的长安。”
这话没错,尤其是对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周禾来说。长安的所有都是贵人们的玩物。
“贵人?”卢以清冷笑,“周禾你还是不懂长安。”
一瞬间,秀芝见夫人眸色下垂,她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难道是因为回了府上,夫人想到了幼时卢相常说的话?
卢以清没有在乎旁人奇怪的眼神,弯腰想要将所有的竹籽收起来,周禾上前帮忙,卢以清将他的手挡在一侧。她将所有的壳子放在自己的衣服上,本该悉心呵护的华服此刻被她当做粗布烂衫。
周禾跟在卢以清后面,心想,他在长安三十多年,定然要比刚回来一日的夫人懂长安。
“今日是贵人,明日或许就成了罪人。”卢以清忽然道。
这话周禾是信的。
“所以你大可不必忌惮谁。”卢以清又说,“直起身子往前走,就算是长安的贵人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底气。”
念念凑在秀芝耳畔,“这真的是咱们夫人吗?”
秀芝没有回答,只有她知道卢以清在长安曾生活过六年,锦衣玉食,就是旁人口中的贵人。这些话或许是夫人的本意,也可能是卢相曾提过的。
等卢以清再回头时周禾已经直起了身子。
见人板板正正的,她笑了,“这样才好嘛。”
周禾笑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轻扯嘴角不敢大笑,但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
卢以清袖中的壳子都洒在了竹林的地上,又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粘在上面的一些细碎是拍不去的。几人都看着她的动作。
“哪里好玩?”可不料卢以清忽然回头问了一嘴,她双手用力一甩,“说啊。”
“啊?”周禾心想,这夫人转变的也太快了,不愧是和丞相能走在一起的人。
“夫人可想放纸鸢?”周禾问。
卢以清摇头,“不要!”
“嗯……”周禾思索一番,眼前一亮,“夫人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同府上的小妻们玩乐!”
周禾原本是想带夫人去锁着的那片院子的,只是那地方他自己都没去过,若是贸然去了,恐怕是将夫人往火坑里推。
“小妻?”那不就是柳安的小妾们?卢以清蹙着眉摇头。
“不行。”她斩钉截铁道。
“为何不行?”
卢以清心想,那哪里是和她们玩,那是她们玩死我。自幼在府上长大人可是见了不少妾室们的手段。
“我……”她欲言又止,咳了两声,用仅四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她们会算计我。”
“有属下在,属下能任由她们作怪?”周禾自信挺起胸脯。夫人真是有意思,谈起长安头头是道,一些小妾却也会害怕。
周禾说的没错,她可不是一个人。
“不过,丞相为何有如此多的妾室?”话都说了出来,卢以清又道:“我问这样的话过分吗?”
“不过分,夫人想要过问妾室那是应当的。”秀芝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才让几人看起来不是一群只会玩闹的孩子。
紧接着卢以清看向周禾。
作者有话要说:
周禾:这我可得好好说!
在这里和大家说个点,阿竹从小生活在丞相府,见过的妾室多了去了。而且她从小就被要求按照一个正妻的样子生活,其中包括如何与妾室相处这种。
希望大家能知道,阿竹是那个时代的人,不会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占有欲都源自于爱,一旦有了爱和占有欲,阿竹才会注意到其他女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