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看起来和一晚上没睡觉一样。”张圣垠问,“通宵玩游戏了?”
“没事儿,偶尔失眠,”冯斯勉强一笑,揉揉自己的黑眼圈,“现代都市人的常见病。”
“回去休息一天吧,”张圣垠说,“最近你的绩效已经非常好了,就算你真要逼我把你当成普通员工来对待,我也总得有点人性不是?”
“多谢你了,老板,”冯斯拱了拱手,“但是我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在公司忙活一下,兴许工作累了就困了。”
“那也行,总之别硬撑,你随时可以回去。”张圣垠说。
冯斯是真的睡不着。过去他看到小说或者影视剧里的那句烂俗台词“我一闭上眼,眼前全是她的影子”,总会在心里轻蔑地嘲笑挖苦几句。但是现在,他却真实地体会到了这种状况。
他没有办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怀想和姜米有关的一切,有时候是那些甜蜜的记忆,有时候是姜米对他冷冰冰的斥责,让他的情绪一会儿高涨一会儿跌落谷底。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压根不该去找姜米。光是在心里想想其实没那么糟糕,但真正见到姜米的面,就像是往记忆的冰湖里撒下一张大网,大鱼小鱼鱼苗全都网上来了,在脑海里翻腾不休。
爱情这玩意儿太他妈折磨人了,冯斯痛苦地捶着脑袋。
他喝了两杯浓浓的黑咖啡,舌头都感觉要苦得发麻了,精神倒是略微提起来一点。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来电的是前两天刚刚和公司签约的紫薇斗数大师、花花道士祝清散。同为网络骗子,冯斯不过是靠营销微博骗点儿钱,这位祝清散不但赚钱、据说还有骗色的劣迹,冯斯对他的人品颇多不屑。然而不屑归不屑,祝清散毕竟有可能为公司带来巨大的流量和影响力,冯斯必须笑脸相迎,不敢有丝毫怠慢。
“祝道长,有什么事吗?”冯斯问。
“我有一位一同修道的道友,虽然从来没有在网络上混迹,但道行其实比我还深,”祝清散说的煞有介事,“我把你的网站介绍给了他,他有些心动,觉得这也是弘扬道法的好机会。”
“我明白了,您介绍的大师,我们当然热忱欢迎。”冯斯说。他当然知道,祝清散完全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的网站多接纳一个他的人,多给点钱。这是没有问题的,为了能留下祝清散这个金字招牌,这样的预算早就在计划中。
“那你今天上午有空出来见面叙叙吗?”祝清散说,“我这位道兄难得来一趟北京,今天下午就要赶到外地,他很想和你见面聊聊。”
可是我很想睡觉啊,冯斯想,但他还是让自己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没问题,您告诉我地点,我马上就过去。”
好在祝清散报过来的地点离公司也不算远,冯斯又灌了一杯黑咖啡,打上车,十五分钟就到了这家宾馆。
好歹也是大师,居然住快捷酒店,冯斯在电梯里想,看来这位大师的排场也不怎么样,至少比我爸爸冯琦州大师差远了。
直到进了房间,他才知道这位大师的排场到底有多大——刚一进门,一把手枪就对准了他的脑袋。祝清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被一根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满脸都是恐惧。不过冯斯已经顾不上去和祝清散计较什么了,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这个持枪人身上。这是一个他的老熟人。
“魏崇义,魏院长,我听说你被梁野的家族抓走了,是他们放了你还是你逃出来了?”冯斯镇静地问。
对面的男人狞笑一声:“放了我?你以为守卫人是开慈善基金的?”
“那你还的确是很有本事,”冯斯说,“居然能从他们手里逃命。”
站在冯斯对面的这个男人看起来苍老而瘦弱,身躯佝偻,满脸都是皱纹,头发大半都已经白了,正在呼哧呼哧喘着气。这就是京郊那间废弃精神病院的主人,魏崇义,昔日哈德利教授的帮手。几个月之前,冯斯曾经和他有过接触,并且借助着魏崇义所养的妖兽黑猫“金刚”的刺激,激发了自己的蠹痕。在那之后,魏崇义被梁野抓走了,但现在,他逃了出来。
“我虽然没有守卫人的力量,甚至连一般人都比不上,但我的头脑可不比任何人差。”魏崇义的语声里隐隐有一丝骄傲。
“那是,光凭着能够驯服金刚,您老就不是一般人……”冯斯一笑,“那么,你现在用手枪对着我,是为了什么呢?”
“我虽然逃出来了,但是梁氏家族的人在追我,其他家族也想抓我,而且我没能把金刚带出来,”魏崇义说,“我要你帮助我藏起来,再从梁野手里把金刚替我偷出来。”
“这么听起来,好像我是万能的一样,”冯斯说,“你以为我是范量宇吗?能从梁野手里偷东西。再说了,我是那么怕死的人么?你以为一把枪就能威胁我?”
魏崇义阴沉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不怕死,倒是守卫人们特别怕你死。所以我用来要挟你的,并不是这把枪,而是一样东西。”
说着,他居然真的放下了枪,冯斯有些意外:“一样东西?什么东西?”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过袁川江死前的状况吧?尤其是那只木盒。”魏崇义问。
冯斯当然知道。袁川江是一个曾经接近过魔王世界真相的研究者,虽然在文革中不幸身死,但在临死前,他曾经对一个木盒子十分着迷。那个木盒子里装着一朵冯斯见过的黑色魔花,盒子上刻有几行古怪的符号,可惜的是,那些符号到底怎么解释,并没有能够流传下来。
然而,就在袁川江死前被红卫兵殴打的时候,木盒被点燃了,火光中透出了暗语的另外一部分,让袁川江豁然开朗,终于猜出了密码的真意,并且把解读方法告诉了他所结交的小友,后来成为大学教师的黎老师。可惜的是,黎老师也在一次事故中丧生,最终那些字符到底代表着什么,并无人知晓。
“我知道。然后呢?”冯斯问。
魏崇义的笑容变得邪恶:“我知道木盒上的密码的内容。”
“你说什么?”冯斯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知道的?”
“那些符号密码,是一种古老的文字,那位黎老师也悄悄留下了笔记。哈德利教授得到了黎老师的笔记,也就得到了那句话的真实含义,”魏崇义说,“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有关那句话的记录被藏在哪里。”
“那不过是几行字符,有什么重要的?”冯斯说。
“据哈德利说,那几行字符里,包含着很重要的暗示,可能直接指向魔王的身份之谜。”魏崇义说,“那虽然只是一两句话,却有可能是整个守卫人世界和黑暗家族世界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冯斯不吭声了。他知道,魏崇义并没有夸大其词,路晗衣也向他解释过,袁川江虽然并不是守卫人,也并不知晓守卫人世界的详情,却通过另一条路径——考古——寻找到了一些连守卫人都没有掌握的东西。尤其是木盒上的那句话,很有可能就是揭开魔王面纱的关键。
“所以,我现在是来和你做交易的,”魏崇义说,“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哈德利藏匿那句话的地点交给你。”
“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么?”冯斯冷不丁地问。
“我倒是很想知道,但是那个地方距离我稍微远了点,还没有机会去,”魏崇义说,“我也老了,不想在这些秘密里钻得太深,只求能带着金刚安安稳稳地离开就好了。”
冯斯看不出魏崇义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凭借着对这个身体瘦弱头脑却异常狡猾的老人的了解,他觉得魏崇义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肯定存在一部分谎言。然而,他也能判断出,至少和木盒上的密码有关的话是真的。魏崇义在鱼钩上挂上了这个诱人的鱼饵,冯斯这只胖头鱼明知有诈,也不得不咬钩。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来寻求我的庇护是明智的,”冯斯说,“我身处各大家族的监视中心,没准现在就有人在窗外看着你呢。”
“现在不会,这也是为什么我挑今天上和你见面,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魏崇义又是狡黠地坏笑一声,“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大概忙不过来。”
“什么事?”冯斯问。
“你先帮我找个地方藏匿,然后我再告诉你,你会感兴趣的。”魏崇义一脸的成竹在胸。
“好吧好吧,你威武,听你的行吗?”冯斯不耐烦地说,“不过,稍微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想和我的朋友聊聊。”
“请便。”魏崇义一摊手,“不过说真的不能怪他,谁面对着手枪都难免脚软。”
“我对不起你,”祝清散低下头,嘟嘟囔囔地说,“可我不能死啊。”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祝道长,”冯斯来到祝清散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就像魏大爷说的那样,谁对着枪都得脚软啊。”
“你如果从我的酬劳里扣掉一些,我也没意见。”祝清散仍然低着头。
“那不行,说好该给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钱也少不了你的,”冯斯说,“我只不过是想说,如果你真的心里觉得内疚的话,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小小小的忙。”
“一定!一定!”祝清散的头点得好像鸡啄米。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答应得那么痛快?”冯斯说。
“这位魏先生手里有枪,”祝清散说,“而手里有枪的魏先生都有求于你,我怎么敢拒绝?只要不是要我的脑袋,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而为。”
“你还真是擅长见风使舵呢,难怪不得你能混的那么好。”魏崇义嘿嘿笑了起来,“看来我挑选你下手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长处而已。”祝清散挺了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