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昌西县的赵家祠堂里。
这祠堂大约两千来平,除了中间的供桌,四周围还摆放了数张藤条桌椅。
几十名赵家人和六名刑警对峙在祠堂正中。
“给我关门!”赵江海道,“你们以为今天来了这里,还能出去吗?”
他一挥手,就有人把祠堂的门关上了,为了防止他们逃出去,那些人还用铁链上了个锁。
赵江海的儿子赵振刚一拉供桌一些利器。
这些人早就有所准备。
沈君辞小声道:“这里手机没有信号。”
顾言琛保持着镇静:“在行动前我就联系过特警了,接应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就和市局报备过行动,只是这昌西县的确远了点,算着时间,特警要赶过来还得至少二十分钟。
顾言琛把枪一拉保险冲天鸣枪示警:“袭警是重罪,谁要敢动手我就开枪了!”
赵振刚怂恿着那些人道:“别怕他们!警察没有多少的弹药!”
赵江海也指着站在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几名警察道:“等救援赶来,让那些人给你们收尸吧!大家抄家伙,都给我上!”
那些赵家人把凶器拿在手中,把他们团团围住。
几名警员脊背相抵,其他的警员也把武器拿在手中,准备迎敌。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执法仪都开着,记得录像。”顾言琛提醒道,然后他对沈君辞道,“君辞,你护好林雨娇。”
沈君辞应了一声,拉着林雨娇躲在一旁。他的手放在外衣口袋里,指尖握着一把锋利的解剖刀。
几名小伙子带头冲了上去,肌肉紧绷着,手中的棍子舞得生风。
赵江海在后面喊着:“今天是赵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谁要是不动手,就不是赵家人!出了人命赵家兜着!”
那些人长期被洗脑,早就对家族的决策深信不疑。一个一个变身暴民,不顾生死地往前冲着,现场升级为了一场械斗。
最初,那些警员们有所保留,不想伤害那些人的性命。对方却完全不要命地往前冲着。
刑警们一时和他们混斗在一起。这些警员们都经过训练,但是抵不过赵家人多势众。
有人冲到了身前,顾言琛弓身躲过一击,反手捏住面前一人打过来的拳头,手腕一拧就把那人的手臂反拧了过去。那人疼得乱叫,顾言琛却没放手,他拉着那人当做盾牌,帮他挡住了几根扫过来的铁棍。
随后他伸手格挡住一根击向头顶的铁棍,重重劈在那人肩膀上。
身侧暴徒又至,顾言琛提起膝盖,直踢了一人胸口,左手捡起了一根掉落的铁棍,横扫了一圈。
层层围拢的人群往后退去,豁开了一个突破口。
顾言琛再不留情,右手抬枪瞄准,向着赵振刚的腿部开了一枪。
双方相隔几米远,赵振刚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顾言琛几步上前,踢掉了赵振刚手里的凶器,把他拉着带上了手铐,转头又开了一枪,打中一个人的腿部。
接连的枪声没有威慑住赵家人,其他人依然在疯狂进攻。
有人跑过去,想要趁乱抓住林雨娇,他一伸手就拉住了林雨娇的头发,女人猝不及防地尖叫一声。
沈君辞早就有所防备,手中的解剖刀闪电一般扎向了那人的手背,瞬间就把对方的手扎穿,鲜血喷涌而出。
沈君辞还没停手,抓住了机会踢裆锁喉。
那人连续挨了几击,痛苦地倒在地上。
大厅之中众人杀红了眼,就算警员们身手再好,也难免在混战之中挨了几下。
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顾言琛跳上一旁的藤椅,站在高处找到了赵江海,他往前迈了几步。一跃而下,伸手拉住了往人群后面躲的老头。
顾言琛手中的枪比着赵江海的脑袋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族中的主事人被人抓在手中,其他的人终于一时停住了手,安静了下来。
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场战斗已经见了血,地上倒了四五个人,再往下发展,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顾言琛手肘卡住赵江海的脖颈,手中的枪指着眼前的众人道:“你们都想死吗?都想去坐牢吗?”
“你们已经打伤了我的儿子,有本事你们就再杀了我!”赵江海喘息着,挣扎着,“你……你们不懂,只有我们是生活在这里的……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子子孙孙都是生活在这里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会有人给我们报仇的,只要我们一直团结在一起……”
“你平时就是用这样的混账话忽悠人的?!”顾言琛一勒他的喉咙,打断了他的话,“包庇杀人犯,指使杀人,欺辱妇女!我们可都把这些录了下来!铁证如山!”
他指了指自己身前的执法记录仪:“你们以为自己的罪行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在这里关了门就不会有人发现?在现代社会,所有违法犯罪都会付出代价!”
他们所谓的宗族,不过是以牺牲大部分人的利益为代价,违法犯罪,让少部分的人过得更好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言琛接过一副手铐,戴在了赵江海的手上。其他的警员趁着这个空隙,把刚才受伤的几人铐住,开始寻找赵志信。
赵江海的双手挣扎着,面目狰狞:“你们抓了我又怎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你骗得了那些人一时,骗不了他们一世!”顾言琛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众人,“你们现在交出主犯赵志信,其余的人还可以从轻处罚!”
几名主犯被抓,其他人这才冷静了下来,现场的局势被控制住。
赵家的落败已成定局,那些人们纷纷丢弃了握着的凶器,面面相觑着。刚才的混战太过混乱,那些赵家人此时才猛醒,寻找着赵志信。
“在那里!”有人向着后方指去,赵志信早就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了众人的身后,他伸手去拿一旁供桌上供奉着的莲花灯。
此时,赵志信划满了十字的脸上狰狞一笑,这么多年,他蹲在这仿佛牢房一般的祠堂里,他已经想清楚了……
他才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是警员也好,赵家人也好,统统都该死!
顾言琛意识到了赵志信想要做什么,他毫不犹豫伸手抬枪,砰的一声枪响。
一枚子弹打中了赵志信的后腰,瞬间就把他重伤。
可是赵志信的手还是触碰到了莲花灯台,里面的油随之倾倒,呼地一下就引燃了一旁的帷幔。
易燃的布料加上了油和火,火焰瞬间就腾起了一人多高。
随后火势蔓延,往供桌上燃去,整个祠堂都是木质结构的,那些火苗像是一条蛇,以极快的速度盘绕而上,引燃了祖宅的房梁。
这样的一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那些赵家人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大火面前,他们蜂拥着跑向了门口,想要打开祠堂的大门逃生。
门是刚才他们为了围堵警员自己关上的,如今却将他们困死了在这里。
之前因为把赵志信藏在祠堂,他们早就把门窗改造过,古式的窗户被加固封死,门也是特殊的锁。
现如今,那些设计都变成了囚困他们的牢笼,他们作茧自缚,自食恶果。
赵江海看到大火烧到了供桌,疯了一般挣脱了警员的桎梏,整个人扑了上去:“祖宗牌位!不能烧了祖宗牌位!”
他像是一只飞蛾扑入火焰,身上的衣服很快被引燃,整个人被包裹成一团火球。他连声惨叫着,却无人敢上前去。
“钥匙呢!”
“别挤啊,钥匙在赵江海的身上!”
“妈的死老头!他把杀人犯藏在祠堂里,现在点燃了祠堂,困住了我们,怕是想让我们赵家绝后吧?!”
“救命啊!谁能救救我们!”
前面的人想要开门,后面的人却往前拥,这么多人,大门被铁链紧锁。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他们反而堵在了门口,互相踩踏着,哭号着。有人被烧伤,皮肤瞬间就烫起了一溜水泡。
此时什么家族荣誉,什么所谓的宗族族规,尊长爱幼,统统抛在了脑后。
着火的是祠堂的正中央,随后迅速顺着房梁往四周围扩散。没有经历过火灾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火灾的可怕,只是短短半分钟,火就把整个祠堂包裹其中,屋子里都是浓烟。
带着火焰的木屑从房梁上坠落下来,藤椅也被引燃,祠堂里有数个燃点,冒起了浓烟。
整个祠堂变成了一个密封的匣子,弥漫着大量的烟尘,火势越来越大,就算是离得很近也看不清对面的人,慌乱惨叫着的人们把警员们冲散了。
沈君辞把林雨娇交到一位警员手里,抬起头想要寻找顾言琛,却发现浓烟之中难以辨认方向。
他本来就喉咙不舒服,被浓烟一呛,沈君辞弯下腰来连声咳着,屋内缺氧,毒气蔓延,他感觉到了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手脚都软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才能够维持平衡。
那一瞬间,沈君辞想起了他所见过的那些被烧死的尸体,黢黑的皮肤,炭化的血肉,他也想起了那些火灾致死的原理,大部分的火灾遇难者都是死于一氧化碳和有毒气体……
到了今日,他也会死在这里吗?
不,他其实已经死在了几年前,之后的生命像是借来的,如今大仇得报,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他只是放心不下顾言琛。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架住了他的身体。沈君辞勉力支撑着,一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顾言琛找到了他……
四周围都是红色的火舌,惨叫着的赵家人,沈君辞的嘴唇干裂,感觉浑身都在被炙烤着,他喃喃开口:“我怕……”
顾言琛搂住他道:“别怕,我在这里。”
沈君辞摇了摇头,努力唤回意识,他皱眉,把话说完:“别管我,我怕连累你。”
作为法医,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他不怕死。他只是有些力不从心,他怕的是自己拖累顾言琛……
顾言琛一下子哽住了,心口一紧,他把沈君辞的一只手拉过来架在自己肩膀上。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在这样慌乱的现场,顾言琛保持着冷静,他架着沈君辞,凭着印象辨别了方向,又找到了两名警员。
顾言琛喊道:“大家坚持住,这种古式结构肯定不止一个门!你们跟我来!”
他们摸索着,绕过了后面的影壁,果然找到了一扇对开的后门。
有警员查看了一下,伸手晃动:“这个门也是锁住的。”
不过这扇后门比起沉重的大门,明显要小了很多,所用的木料也轻薄很多。
顾言琛把沈君辞放在一旁无火的地方靠坐,他指挥着警员:“我们试着把门撞开!”
他们几个人劺足了力气,用肩膀撞了一下,后门发出了哐当一响,整个门都在晃动。
火势发展得非常迅猛,火焰燃了过来,炙热的火焰炙烤着皮肤,入耳的都是那些赵家人惨烈的哭号。
“快了!加把劲!”顾言琛又指挥了一次,“我们再试一次。”
几个人同时用力。
“三、二、一……”
被火焰燃烧着的木质结构禁不住他们的猛烈撞击。
砰的一声巨响,后门应声而开,瞬息之间,院子里的新鲜空气一拥而入。
浓烟滚滚而出。
祠堂的外面一片夜色,空中明月高悬。
他们终于从那致命的火场返回了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