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槟城法医楼,解剖室内。
左俊明的尸体还躺在解剖台上,无影灯光照得整个房间非常明亮,可以看到尸体上的一切细节。
沈君辞送走了顾言琛,翻看着他留下来的章可北的案卷档案。
戚一安主动拿起针线,缝合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他缝好之后,抬起头看向沈君辞:“师父,这尸体现在要送去存储吗?”
沈君辞还在翻看着信息,这么长时间刚刚看完。
他思考了片刻对戚一安道:“等一等,先别送到楼下去。”
戚一安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还有点事情没有想清楚。”沈君辞道,他很快抉择下来,“先做个实验,你去卢主任那里,要个硅胶假人过来,然后准备下所有的凶器,我们把整个的犯罪过程模拟一遍。”
戚一安明了,轻轻点头。
法医科为了方便,是有几个硅胶假人在的。
假人和真人等高,等重,身体柔软,打起来也是弹性十足,手感非常逼真。不过一般这些假人是用来做坠落模拟,环境模拟使用,能够重现案发现场。
把硅胶假人当做是受害人来进行模拟,这种用法戚一安还是第一次听说。
现在他们解剖完了尸体,正好是早上九点多,其他的法医也已经来上班了。
戚一安跑到主任办公室,从卢主任那里要了个和死者左俊明差不多大的模型,又找了一把和犯罪现场同款的椅子。
还好那些凶器并不难找,戚一安楼上楼下跑着,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把所有的凶器都凑齐了,棍子是从保洁大妈那里抢来的,还和看门的保安队那里要了一个和案发现场一样的玻璃啤酒瓶。
沈君辞看了一眼皮带,上面居然还有个h标志:“这皮带不错。”
戚一安道:“从柳法医裤子上扒下来的。”
没办法,整个法医部只有柳法医才会系骚气的皮带。
沈君辞远离尸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等着凶器都准备好放在解剖台旁的桌子上。
沈君辞准备计时:“我们全程模拟,先把这人的手和脚系上,之前的绳结你还记得吧?”
“记得……”看沈君辞坐在那里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戚一安自己琢磨着,模仿着案发现场的样子,把硅胶假人的手和脚绑好。
沈君辞道:“准备好了吗?我会进行计时,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昨晚的行凶过程是在两个小时左右,所以你也需要在十二点前完成模拟,动作要迅速一些。”
戚一安有些紧张地握紧手里的棍子:“好。”
沈君辞道:“开始,第一棍打的是面部,鼻梁部位。”
整个的流程和顺序他们刚才总结过,也写在了一旁的白板上,戚一安挥动了一下手里的棍子,打在假人身上,发出了砰的一声,戚一安把自己吓了一跳。
沈君辞却不满意,摇头道:“不行,重来,你这力度太小了。你打过人吗?”
“从没打过……”戚一安冤枉,“师父,我这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要不我叫个刑警过来?”
沈君辞道:“找个刑警过来还得从新讲解,太麻烦了。你放心吧,这东西又打不坏。你想想死者的鼻梁骨粉碎性骨折,那需要多么大的力度?”
戚一安找着感觉,攥紧了手里的“凶器”,又挥出一棒子。
沈君辞满意:“有那么点意思了,不过还不够狠!你得带入自己讨厌的人,然后打他,你小时候被别人欺负过吗?”
戚一安快哭了:“师父,我没有仇人,没和别人红过脸。”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没有经历过任何暴力。
沈君辞换了个方法:“那就想象着穷凶极恶的坏人,你不反击就被人杀死了。”
戚一安小声嘀咕:“那不是还有刑警队在么……”
论什么也不该他们法医冲在前面。
沈君辞叹了口气,用手指托着下巴,启发他:“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你恨的人,比如,大早上就把你从睡梦里叫起来的领导。”
法医室的冷气有点足,戚一安一抖:“……”
他心说师父你直接报顾队的身份证号得了。
想着早上六点就被顾言琛一个电话叫起来,戚一安还是有点脾气的,他手中的棒子挥出,准确打中了鼻梁的位置,这一下又准又狠。
“不错,力度够了。”沈君辞满意点头,在手上的档案上记下一笔,“现在想象一下你那些没空用的年假……”
“你错过的演唱会……”
“没看成的新电影……”
戚一安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拉着袖子开干起来。
按照击打顺序,先使用棒子,随后更换凶器
戚一安道:“师父我好像是找到一点感觉了,这玩意还挺解压的。”
沈君辞不断在旁边指导:“啤酒瓶只有一个,你可得找准了位置。”
“皮鞭抽的力度不够。”
“锤子的角度有错误,再来一下。”
戚一安一边挥动着,一边感觉自己不像是个法医,反倒像是个行凶的暴徒。
椅子被打倒在地,随后又被扶正。
戚一安奋力打出了最后一锤。
整个过程终于模拟结束。
全部完成以后,钱法医不住地喘气,他差点累瘫在地上:“师父,我第一次感觉到,行凶也是一件需要体力的事……”
他把这个无法挣扎的假人打了一遍,就让自己精疲力尽,出了一身的汗。
沈君辞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十二点,他摸了摸戚一安的头:“辛苦了,我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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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刑侦楼是异常忙碌的。
查到这里,案件终于有了第一个嫌疑人,顾言琛试图联系章可北。她的手机已关机,固定的住所空无一人,这个女人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
好在傅萌的审问终于有了进展,不到上午十点,陆英把顾言琛叫到了审讯室,一起进行三轮审问。
当问到她是否认识章可北时,女人掩面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终于开口。
“我认识章可北,那时候我和老公吵了架,跑出去住,而她是因为一直被打,从家里逃出来的……我们都住在妇联提供的安居所,那时候她帮了我挺多忙的,在我老公车祸去世以后,她也帮我处理了一些后事。我和她的关系一直很好。”
“就在几天前,她忽然电话找到我,问我说,傅姐,你家的房子能不能借给我一下。我问她要用我的房子做什么,她没肯告诉我。我当时没多想,就和她说,你别给我的房子弄脏就行,她说不会。然后我就把家里钥匙快递给她了。”
“昨天晚上,下了雨,我的心里特别不安稳,后来早上五点,我忽然收到了一个陌生手机打来的电话……”
“电话是章可北打来的,她说,傅姐,我原本想惩罚一下我前夫,可是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他人死了。我要躲出去一段时间,房子弄乱了对不住你,如果警察问,你就说不认识我,不要连累到你。我那时候很慌张,去了房子就看到了地下室里死去的男人。急忙报了警。”
顾言琛听完了傅萌的这一段讲述,这样的回答倒是把他今早问傅萌的那些疑点都堵上了。
陆英继续问傅萌:“章可北的案子已经过去,他们已经离婚,为什么她还要杀这个男人,把自己变成杀人犯?”
傅萌苦笑了一下:“那些人只看网上说什么,就真的信了,章可北鼓起勇气告了左俊明,这只是她悲剧的开始。伤愈离婚后,左俊明并没有放过她,他经常喝了酒就去章可北家门口骂,有一次还带了刀过去,派人去章可北的房门口泼油漆,砸臭鸡蛋都是常事。不久以后,章可北的母亲心脏病发去世,父亲也很快病逝,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家不敢回。她肯定是非常恨左俊明的,不被逼到无路可走,怎么会杀人呢?”
陆英又问:“那你觉得章可北现在会在哪里?”
“她怎么可能会和我说?”说到这里傅萌抬起头,“警官,我早上的时候心很乱,是有些事情没说实话,现在我可是全部都招了,如果我借了房子,撒了谎有罪,那你就按照法律规定判罚我吧。”
她不再像早上一样谎话连篇,低垂下眼帘。
顾言琛开口道:“那你先录完了口供,等后续吧。”
傅萌终于招供,顾言琛从审问室里出来,查了傅萌的通话记录,果然在今晨五点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通话进行了三分钟左右,对方大概是从网上买的号,现在已经关机了。
陆英问他:“这是被家暴的女人联合起来反杀前夫吗?”
顾言琛道:“多查一下,看看其他的证据。”
这边刚整理完,白梦也从审问室里出来了,她把厚厚一叠的口供记录递给顾言琛:“那个女司机赵晓涵都招了,说是有个朋友打电话让她来拉人的,拉完了以后送到地方,也是她帮着把人一起抬到地下室的。我给她看了几张照片,她从中准确地挑出了章可北的那一张。还有,她指认了章可北的微信号,说她们是在一个反家暴群里加上的。”
顾言琛问:“她知道章可北是要杀人吗?”
白梦摇头:“她说之后的事情她一概不清楚。”
随后就是物证那边的人过来:“作为凶器的啤酒瓶子上有几枚指纹,我们核对了,和章可北的一致。”
“现场的血迹上有一个鞋印,鞋子号码和章可北的一样。”
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一个方向,两名人证录下口供,现在又有了物证。
证据表明,章可北和左俊明的绑架死亡是有关联的。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起被家暴的前妻对前夫忍无可忍,进行报复杀人的案子。
可是这就是真相吗?
白梦问顾言琛:“顾队,下一步做什么?”
顾言琛道:“先内部通缉,在警方系统内寻找章可北。”
一旦计入系统,无论是购买车票还是旅馆住宿,只要使用身份证,手机信息,银行卡,警方这里都会收到消息。
顾言琛打开电脑,又开始研究起章可北和死者左俊明。
各种记录,一一调取了出来。
顾言琛仔细翻阅,一条一条地看过。
他时不时皱起眉头。
转眼看着时间快到中午,顾言琛忽然看到手机亮了。
他看到了沈君辞的留言:“在?”
顾言琛道:“我也有事找你,中午一起吃饭?”
沈君辞:“好。”
这么言简意赅,顾言琛也不墨迹,直接选了一家市局门口的饭店,把地址发了过去。
沈君辞又回了个好。
顾言琛看了看窗外,到了中午,有点下小雨。
他拿了把伞下楼,站在法医楼的楼下,等着沈君辞。
正到了吃饭的时间,法医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顾言琛等了一小会才等到沈君辞从门口出来。
他没拿伞,伸出手去试雨的大小。
顾言琛叫了他一声。
沈君辞这才看到他,跑过来走到伞下,两人并排,沈君辞比顾言琛矮了几厘米。
顾言琛举着雨伞,他的手骨节分明,雨伞拿在手中很稳。
沈君辞的眼睫一抬:“刚才存了下尸体,你等了一会了吧?”
顾言琛:“没事,刚来。关于那个案子……”
沈君辞也急于说话,两个人的声音一时叠在一起。
“这个案子可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