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见他一言不发,卢贞虚愧地垂下眼睫,细语里是不太明显的委求:“可以收下吗?”
骆嘉豪那一刻没听清她具体在说些什么,却凭着直觉和了解猜出了个大半。
“我不要呢。”
听出他玩味的语气,卢贞心中自嘲地冷笑了笑。
早该知道会是这样。
正当卢贞收回手时,那瓶冷饮就被骆嘉豪从掌中抽离。
她一愣。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后目光移向她的身后,数米远处的沙发厅那儿,直声:“你请我喝?”
他看过去的方向,是韩文怡他们那群人坐的位置。
韩文怡朝这边看了好一阵了,本是揣着看卢贞笑话的整人心思,没想到骆嘉豪居然真收下了那瓶水,还主动和她打了招呼,真是歪打正着。
韩文怡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刚欲开口,骆嘉豪就先她一步结束了话题:“谢了。”他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耐心再搭理韩文怡那群人,包括面前的卢贞。
卢贞暗戳戳地松了口气,在他转身和身边朋友再次重新开局的时候,她默默地离开了。
她的出现,似乎只是一场游戏间断里的小插曲。
在别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那瓶冰饮被骆嘉豪随手扔在了地上。
韩文怡心情不错,接下来的时间里任由她待在桌边写着作业,没有过多为难。
可卢贞却再也不能平心静气,她耳畔边不断响起韩文怡他们的议论声。他们又聊起了新的话题,谈起了谁谁最近换了新女友,谁谁又在追低年级的级草,说到这里时,有人问:“怡宝,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拿下啊?”
女孩毫不怯场,眉眼间满是自信,“走着瞧吧,迟早的事儿。”
卢贞又出神了。
盛夏的天色晚得极晚。
月明星稀,街道上的风呼在脸上都带着热气。
宁静的夜晚,除去空调水滴落的声音之外,从地下室里徐徐出来的男孩声音越发明显。
游戏厅关门后,骆嘉豪几人就出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几人还在复盘刚才令人惋惜的最后一局游戏,说得热火朝天。
韦凯荣和骆嘉豪走在末尾,上楼梯时。韦凯荣忽地冷不丁开口笑问:“你认识她吧。”
他装听不懂,继续走,“谁。”
韦凯荣秒懂,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勾住骆嘉豪的肩,戏说:“别来,肯定认识,我还不知道你······”
骆嘉豪唇角微扬,甩开他的手,“滚呐。”
几人上来后,韦凯荣他们约了要去吃烧烤,骆嘉豪拒绝了,他要回老胡的店里。
老胡年纪大了,店里就他一个人,最近又接了个大活,骆嘉豪怕他夜里赶工。
他们没勉强,分别前,韦凯荣想起来件事儿,多问了句,“对了,你想好没,要怎么收拾陈庆石那小子。”
寸头怒气附和:“要我说,直接叫几个人提棍堵他家门口去,死龟孙,操!”
“真他妈恶心,要不是上次我们不在·······”
骆嘉豪倒是没开口说什么,他目光从街墙角处轻轻扫过,躲在墙角听墙根的人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往里避了避,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显得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豪,给句话呗,怎么处理?”
几秒后,骆嘉豪才慢悠悠地开腔,“再说。”
大家本来一腔热血的义气,被他本人无所谓的态度泼了冷水。
街道的尽头悠悠扬扬地传来男孩们的哼曲声,不知道谁开了个头,就一直唱了下去。
夜深了。
路灯下,野猫从树角探出个影儿,“喵”的一声过后,又不晓得窜哪儿去了。
隔着两三米远,骆嘉豪看着卢贞慢吞吞地从墙角里走出来。
他没忍住调侃:“你是贼?这么喜欢躲角落。”
比猫还精。
卢贞没反驳。
她是特意留下来等他的,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就是想跟着看看他住哪儿。
何明珍不知道,骆志忠不关心。怎么说,他也是那个家的一份子。
没想到又被他看到了。
都说聋子的视力都会比平常人好一点,可能骆嘉豪就是这样。
“等我?”
昏暗的路灯下,他身上沾染着来自游戏厅里浓浓的烟气,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他明显有些掩不住的颓靡疲惫。
“有事说事。”
卢贞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等的缘由,又不知道撒什么谎,于是只能摇摇头,不说其他。
她不回答,骆嘉豪也不是很想知道。
孤零零地一条长街,两人沿着一个方向走。
他身量高,高到卢贞抬头往他那边偷瞥时,都瞧不见路光。
他走在前面,卢贞不由得加快步伐略显吃力地隔了一些距离跟在后面。
原本一路无话,却被他打破寂静。
“听你妈说,你偷钱。”
知道他嘴又毒又欠,卢贞大多数时候不敢惹他,也懒得计较。但听到“偷”这个字眼时,她情绪在所难免地激动。
卢贞跑了几步,紧跟上他,“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她有些无力地斥驳。
急眼了。
骆嘉豪停下脚步,侧身,端摩着卢贞涨红了的脸。
随口提起的一句,没想到惹急了。
女孩面皮薄,被提到这样子的糗事,想遁地逃跑,尤其在他面前,被他提起。
他驻停在原地,她一时赶脚走得太急,突然随着他的脚步停下,没注意到距离分寸。
等到卢贞回过神来时,才觉察到这个距离太近,差点撞上他的背。
他吊儿郎当地轻笑,随后抬手,两指顿在她的太阳穴附近,指了指,“上过学没,不问自取是为偷这个道理不懂?”
卢贞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其实说白了,她用来交书费的那些钱,确实是要给他的生活费。
哪怕他没要,她也不该私自拿去用了。
不再理会她的心情,骆嘉豪抬腿继续往前走。
隔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又跟了上来,这次,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上大道,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时,骆嘉豪不经意间往身后瞥了眼,人已经不在了。
十点半
老街旧巷,蜿蜒错杂。
骆嘉豪驾轻就熟地拐了几条堂口,停在一家破破旧旧的雕刻店面前。
这家雕刻店从外头看有些年头了,招牌倾斜地倒着,边缘周围长满了不少霉草,看着十分陈老。
店主姓胡,高龄七十,无儿无女,街坊邻居都叫他老胡。
小镇人杂,老胡怕有贼,夜里总会从里面多落一道锁。
骆嘉豪敲了好一阵的门,里头的人问清是谁后,才姗姗来迟给他开门。
满头白发的老人,不怕热似的围了条头巾,戴着副老花眼镜,系着围裙,满身木屑,看起来眉目慈善。
“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儿吗?怎么回来了。”
进去后,骆嘉豪接过他手里的锁,将门给锁上。
“怕您熬死。”
老胡笑了笑,“那位先生催得紧,早点完工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堂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