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琴行。
程老板望了一眼门口，笑着打了声招呼：“哟，小戴来了。”
戴书易则是笑容很勉强,回了句：“程叔叔好。”说完，脸就垮了下来。
程老板忙完手中的活儿，看她那副幽怨的模样，不禁乐了：“怎么了？谁惹我们戴大小姐不高兴了？”
“程叔叔，你还问！”
语罢，戴书易往钢琴盖一趴，脸在上面滚了一圈：“啊啊啊！”
“闻吟不在，我只能对着一个老大叔弹琴！”
程老板语塞，开始沉思起来：自己很老吗？不是吧，四十几岁不应该正当壮年吗？怎么就被人叫做“老大叔”了？
他咳嗽两声，故意板起脸：“别没大没小的，什么‘老大叔’……下次不许再说了，不然扣你工资！”
戴书易一脸苦大仇深地掀开琴盖，脑海里冒出什么曲子就随手弹奏起来。
“程叔叔，你为什么要让闻吟他走啊！”戴书易又不忿起来，“他在店里的时候，你生意可比平时好太多了！”
程老板苦笑，谁愿意放走一个摇钱树啊！
他又斜眼瞟了一下戴书易：“说起来他会走……跟某人的关系可不小。”
这直接戳到了戴书易的痛处，正要发作，琴行似乎来了两位顾客，只好生生忍下了，只是手上越发用力，乐声透露出演奏者的情绪。
“哎，老程？咋换了个姑娘啊？”来者之一跟程老板挺熟的，也没顾忌地开口询问。
“之前那小伙子跳槽啦！”程老板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惋惜。
闻吟当时是跟一个小女孩一起来的。小女孩看起来脸白白胖胖的，个子不高，大概是闻吟这小子的妹妹。
这小女孩就是缪岚。估计又是闻暨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这小麻烦丢他这儿来了。
缪岚找了架空闲着的钢琴，一坐上琴凳就十分流利地弹了首曲子，弹完后有些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哥。
“闻吟哥哥应该不会这个吧，毕竟闻吟哥哥你都把时间用来学习了，所以成绩才这么好……”
闻吟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
“说完了？”他偏过头，随口问了一句。
缪岚有些懵懂地点点头。
“该我了。”
闻吟弹的曲子单纯是来秀手速，有些演奏的部分其实问题很大，但也秀得某不见世面的小朋友目不暇接了。
一口气不带停顿地演奏完毕，淡漠的眼神又不经意地扫过缪岚。
气得缪岚暗暗跳脚。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一找到机会就秀！在我面前装13……是能获得什么特别的满足感吗？
明白了……我这就回家练琴！
“还有。”谬头抬头看着经过自己身边的闻吟，想着他接下来的话大概率会让自己吐血。
“我不学习的，不要诬蔑我。”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
当时程老板就装作顾客在一旁偷偷听墙角，觉得这对兄妹真的很有意思。
他没想到后来闻吟居然主动找上了自己。
“老板，你们这儿还招弹琴的吗？”
程老板有些疑惑：“你要来学琴？”
闻吟摇了摇头：“是我来给你弹琴，你给我钱。”
“让我理理思路……你这是不光要白嫖我的琴，还要我付你钱？”程老板吸了口气。你想得倒是挺美！
最后闻吟让程老板给了自己一个试用期，然后……
老程看着自己的进账，每天都笑得乐不可支。
中考成绩放榜那天，闻吟也如平时一般准时到了琴行。
“考得咋样啊？”程老板拍着他的肩，虽然在问但却是一脸的放心。
“挺好。”
“还有，程老板，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程老师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闻吟要走，顿时有些急了：“你小子怎么要走了？我再加点钱，留下来吧。”
“烦了。再说以后戴书易会来。”
最后老程还是没将他留下来。
而此时的闻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非要这么穿？”他往下扯了扯领带结处，感觉莫名勒得慌。
“当然，这可是定制的。”服务员小姐姐从他身后冒出来，打量着闻吟这一身打扮颇为满意。
闻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件西装给束缚住了，想甩甩胳膊，又怕把衣服弄坏，自己可赔不起。
闻吟看了正笑得灿烂的小姐姐一会儿，低声道：“真没事？说实话，我琴技其实不怎么样。”
“你们这里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吗……”
小姐姐打断了他的话，玩味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话多了？紧张了？”
“没事，就算弹得烂也不会有人来砸场子的，放心吧。”
闻吟越听越有些心虚了。
“真没事，你可是我们经理特招进来的，有事也是他兜着。”
小姐姐半推着他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对了，戴上这个。”
闻吟冷漠道：“我不近视。”
“平光的。”
小姐姐突然强硬起来，逼着他戴上眼镜。
“这太奇怪了……”闻吟侧身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声嘟囔了一句。
“上吧，小闻吟。”服务员小姐姐一把将他推向餐厅中央。
整个餐厅的结构成圆形，一架钢琴正摆放在最中央，正面被一层薄薄的水幕给半遮挡了。
很好。这样就没人能看到我的脸了。
这时，客人们都还未进入，温柔的灯光已经铺陈开来，闻吟端坐在钢琴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萧昼铮坐在等候区玩手机，顺便冷眼旁观自己那一大家子人虚伪的寒暄来寒暄去。
刚来的时候他已经瞟了眼餐厅的名字：十里人间。
怎么隐隐约约有股网红味。
网红餐厅、暴发户顾客，挺配的。
距离正式入场还剩五分钟，餐厅内隐隐传来钢琴的旋律。
起初萧昼铮还以为那是播放现成的音乐，但听了两耳朵就确定这肯定是有人在弹琴。
前两小节就弹错了一处……果然是网红店能找来的水平。
终于要入场了。
尽管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但萧昼铮还是一眼看到了餐厅中央的钢琴。但演奏者的面容却隔着一层水幕，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小铮也学过钢琴吧？”
餐桌上的话题突然聊到了萧昼铮身上。
父母在一旁冷眼相对，萧昼铮只得和煦地笑了笑：“学过。”
那位问话的亲戚扬了扬下巴：“有现在正在弹的人那人弹得好吗？”
“既然能被选到来这里演奏，小铮应该是比不过人家的。”萧昼铮的母亲夏清研端着杯子，笑着谦虚道。
萧昼铮也笑笑没反驳，只是目光又忍不住看向中央的钢琴演奏区域的那层烦人的水幕。
遮遮掩掩的，要么就是长得不太好看，要么就是知道自己琴技不精不好意思？
“小闻吟，这首弹完就下来休息一下吧。”先前的服务员小姐姐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这话闻吟听到了，但他心中全被“刚才又弹错了一个音”给占据了。
应该没人听出来吧？
想着想着，闻吟的手指不自觉地偏移了一下。
……又弹错了。
这都弹错几次了。萧昼铮有些无语，外加好笑。
要是自己没数错的话……这应该是第8次了吧？
给这位挑错，成了今天这场无聊的饭局中最有意思的地方。
“待会儿要是这人下去了，让小铮上去弹一首怎么样？”
“可以啊，正好小铮不是也会嘛，上去弹一首激烈点的助助兴。”
“小铮啊，你会不会那首很火的……”
饭桌上，几位亲戚三言两语就决定接下来让萧昼铮上去表演。丝毫没问过萧昼铮的意见。
然而，从始至终萧昼铮都挂着一副平和的微笑。像是被刻意训练出来的，特别程式化。
此时，舒缓的钢琴旋律停了，意味着一首曲子演奏完毕。
萧昼铮的目光不自觉地看过去，水幕之下，演奏者盖上琴盖，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把褶皱拉得服帖了些，走出中央演奏区。
这次萧昼铮看到了那人的侧脸，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脸上只有些许疲惫之色，再没其他多余的表情。
虽然没看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过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太大。
“哎哎，那人走了，小铮你快上。”
“小铮让亲戚朋友都看看，姑妈肯定相信你的水平不会比那人差的。”
……
萧昼铮觉得自己被卷入了言语的漩涡中，再怎么挣扎都显得很无力。
于是，他顶着一众或好奇或玩味的眼神中，拉住了一个经过的服务员小姐姐：“请问……”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架钢琴，“我能去弹一首吗？”
小姐姐见萧昼铮长得帅气阳光，刚好闻吟又在休息，对于他的要求自然是欣然接受了。
“没事，去吧去吧。”小姐姐盯着萧昼铮，双眼中一对爱心呼之欲出。
萧昼铮被看得有些受不了，赶忙快步走到了演奏区域。
所有视线都被挡在了那一层水幕之下。刚刚还被他吐槽的水幕，摇身一变成了“精妙无比的设计”。
正在员工休息间喝着水的闻吟，听到餐厅中传来的激昂旋律，脸色有些凝重……还有些难看。
在钢琴方面，虽然他不是很专业，但也能分辨好坏，这人应该水平很高，至少比自己高出一截。
闻吟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有人砸场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