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处置

季梧泪水一瞬间决堤,双目犹如凄凉的秋雨,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季蕴眼眶微红,她不忍心地别过脸去,潸然泣下。

季棉见季梧哭得如此凄惨,却是再也忍不住。

她神色愤然地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曹默,冲口而出道:“姐夫,你必须给我二姐姐一个交代!”

“我……”曹默正自后悔,他瞥了一眼上方脸色阴沉的季惟,神情心虚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季惟叹了一声,沉声道:“曹平川,你今日必须给梧娘一个交代,更要给季家一个交代!”

“亲家公,消消气。”曹默的母亲徐氏站在一旁,她软下声来,赔笑道,“千错万错都是平川的错。”

“俗话说三年无子方为过,梧娘嫁入你们曹家不过三年,他曹平川竟敢私自在外头养了个小娼妇。”于氏闻言激动了起来,毫不犹豫地骂道,“我今日当真见识到了,到底是个旁支,小家子气比不得正经的嫡系。”

季梧是于氏的长女,平日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受尽家中宠爱的季梧并未被养成骄纵的性格,反而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谁见了不是羡慕于氏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儿,可如今曹默却如此折辱她,这让于氏怎么忍得了。

徐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忙不迭地点头,腆着脸道:“是是是,亲家母,你别激动,你说得对,平川,你还不快快向岳父岳母认错?”

言罢,徐氏悄悄地朝曹默使了使个眼色。

曹默心领神会,他看向季惟夫妇,随即在地面上磕了一个响头,沉痛道:“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所有的事都是小婿的错,请岳父岳母责罚。”

“我可受不起。”于氏冷笑道,“若不是你执意要那个娼妇入门,梧娘何至于滑胎?”

“此次我实在没有料到梧娘竟有身孕了,都是我的疏忽,从今往后,我必定会好好待她,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曹默一脸诚恳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梧娘怀有身孕倒成了她的错?”于氏出言讽刺道。

“不不不,我是这个意思,总之都是我的错。”曹默自知理亏,忙解释道,“还望岳父岳母再给我一个重新改过的机会,让我好好补偿梧娘。”

“姐夫,你的那位妾室呢?”

季蕴在帷帐后听了一晌,她见曹默一直都没有提及冲撞季梧的姜氏,便安抚好季梧,随后她掀开帷帐,慢慢地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曹默。

曹默一怔。

“那小娼妇我已叫人捆了。”于氏冷声道。

“不知伯母如何处置她?”季蕴看向于氏。

曹默顿时急了,他道:“淑娘她不是有心的,她事先并不知梧娘怀有身孕……”

“她害我二姐姐滑胎,姐夫你一句她不是有心的就能摘干净?要是她日后杀了人,难不成还要来一句不是有心的?”季蕴斜睨着曹默,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曹默哑口无言,他的呼吸乱了几分,急忙道,“三妹妹,淑娘她的确不是有心的,你们要打要罚就罚我一人就好了。”

“姐夫与这个小妾当真是情深意重呢。”季棉算氏看清了曹默的真面目,她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明明是她故意冲撞二姐姐,想必府中众多仆人都是实打实见到的,姐夫还想抵赖吗?”

曹默面色涨红,他继续选择包庇姜氏。

“姜氏是否不小心,二姐姐滑胎都是因你们二人,姐夫方才轻飘飘一句不是小心的,未免太过轻率了些。“季蕴继续道。

“那你想怎么样?”曹默有些生气了,语气生硬道。

“此言好没道理,我方才不过时替二姐姐打抱不平,你如此生气做甚?”季蕴悠悠道。

“你竟还敢维护那个小娼妇!”于氏闻言脸色一变,骂道。

曹默低下头,一言未发。

“至于我想怎么样,我应该问问咱们季家的家主和主母,毕竟他们才是二姐姐的父母,一切都应交由他们自己定夺才是。”季蕴朝季惟夫妇作揖。

这一刻,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季惟与于氏的身上,等待他们二人的定夺。

季惟思考良久,试探道:“曹平川,你将那个女人赶出府去,从今往后,不许她继续待在崇州。”

“不行!”曹默猛地一个激灵,他想也没想就拒绝。

“糊涂东西!”曹默的父亲曹杨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曹默,斥责道。

“儿啊,事到如今那个娼妇闯下这弥天大祸,你还妄想保下她,可你岳父岳母怎能容下她,答应母亲,放手罢,难不成一个女人能比妻子还要重要吗?”徐氏死死地拽着曹默,怒其不争地哭道。

“我对淑娘是认真的,请岳父岳母成全,我对天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梧娘,不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曹默不甘,他乞求道。

“你,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于氏攥紧帕子,故气不忿地指着曹默,颤声道,“梧娘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岳母您随便骂,只要不将淑娘赶走,让我做什么都成。”曹默索性破罐破摔了。

张氏早就看不下去了,她震惊不已道:“那小娼妇害死的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孩子以后还可以有……”

曹默话还未说完,季惟便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桌案,他气得随手将桌案上的茶杯朝着曹默掷了过去。

曹默眼尖地躲了过去,茶杯摔在了地面上登时四分五裂,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伏在地面上,额头上冒起了涔涔的汗珠。

季惟方才还竭力地顾及两家的颜面,待他听了曹默那句话后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曹平川,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亲家公息怒。”曹杨见此心惊肉跳道。

“既然你执意包庇那个贱妇,那咱们家梧娘也不必委屈做你曹家的新妇了。”季惟深吸一口气,面上带着浓浓的怒气,他冷声道。

曹默闻言错愕:“岳父这是何意?”

曹杨与徐氏顾不得其他,连忙走过去挽回,一时之间又是道歉,又是大骂曹默,季家众人皆冷眼看着他们。

于氏直瞪瞪地瞅了曹默半天,她站起身来,怒极反笑道:“就是两家和离,往后各不相干的意思。”

“平川,你还在想什么,还不快快向你岳父岳母认错,把那个贱人赶出去。”徐氏急得大哭,她扑在了曹默的身边,哭道,“就当母亲求你还不成吗?”

“不,母亲……”曹默摇头。

“孽子!冥顽不灵!”曹杨气得来回跺脚,他气急了便伸手甩了曹默一巴掌。

一巴掌‘啪’得地响起,整个屋子慢慢安静了下来。

“伯父伯母,既然姐夫实在不愿,咱们不如问问二姐姐该如何处置?”季蕴沉思片刻,开口道。

季惟此时正无头绪,闻见季蕴如此说,他面色沉重地摸了摸胡须,长叹一声道:“此言有理,咱们或许该问问梧娘的意见。”

季梧的贴身女使苗儿得了命令,她掀起帷幔,季梧面白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将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母亲……”季梧轻声唤道。

于氏拭去泪水,她走至床榻边,瞧着季梧如今这副惨状,她一时心疼不已,看向跪在地面上的曹默,咬牙切齿道:“梧娘,母亲在,你想如何处置他们,母亲都支持你。”

曹默颇为滑稽地爬了过来,他手扶住床沿,苦苦哀求道:“梧娘,我错了,求你原谅我,都是我的错,我先前不该同你争吵,你原谅我,好不好?”

季梧别过脸,她不想看见曹默的嘴脸,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梧娘,咱们好歹是夫妻一场,求你,只要你这次原谅我,我以后保证不会再犯,梧娘……”曹默见季梧无动于衷,他顿时有些急了,便伸出手想要去碰季梧。

“你做什么!”于氏瞪着曹默,生怕他对季梧不利,眼尖地拽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碰到季梧。

曹默瞥了一眼于氏,心中有几分忌惮,遂悻悻地收回手,语气带着怨恨地道:“梧娘,我原以为你是个贤良淑德的人,想不到今日你却如此狠心。”

“你这个畜生,你满嘴喷的什么话!”于氏已是忍耐许久,她气得胸口起伏着,狠狠地甩了曹默一巴掌。

曹默硬生生挨了一巴掌,他捂住脸,不敢再无言乱语了。

季梧闻见曹默的话,当真是心灰意冷了,她苦笑几声:“官人,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在怨恨我。”

曹默垂着头,自知理亏地一言不发。

季梧深吸一口气,她面色微冷,沉下声来,缓缓开口道:“母亲,我要报官。”

曹默以及曹家夫妇都震惊地看向季梧,不敢置信一向温婉的季梧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梧娘,你这是做什么!”曹默震惊。

“我要给我的孩子报仇,我要姜氏偿命!”季梧冷眼地瞥过去,充满恨意地道,“官人,就在昨日我或许对你心存侥幸,想着你我二人是结发夫妻,彼此之间还是有些许情意在的,可今日你的无情才让我真正寒心,你这般无情无义我往后无法同你在一起了,不如和离罢。”

“梧娘……”曹默不由得胆战心惊,他突然觉得季梧好陌生,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

“二姐姐说得对,但姜氏送去府衙前,今日必须当着众人的面打她个五十大板,这样来得解气,伯父伯母以为如何?”季蕴勾唇,作揖道。

“此法可行。”季棉眼神一亮,她轻言浅笑地看着曹默,道,“想必姐夫你应该不会拒绝罢?”

“不行,我,可是淑娘一个弱女子,五十大板可是会死人的啊。”曹默面色一僵,毛骨悚然道。

“这可不由得姐夫了。”季蕴轻声道,“难不成二姐姐的孩子被贱人害死,贱人反而不受一点惩罚,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咱们就是衙门敲鼓,官爷也是不会包庇心肠歹毒之人的。”

曹默先是不可置信,忽然大梦初醒地抬头,他连忙跪着移动道季惟的脚下,断断续续道,“岳父,我今日就将淑娘送走,且日后必定好好待梧娘,请岳父再给我一个机会。”

“现下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晚了些!”张氏趁机插了一句,冷笑道。

“我曹平川对天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否则老天就下一道雷讲我劈死!”曹默咬牙,毫不犹豫地发誓道。

“太晚了,曹平川,一切都太晚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已经看见了,咱们两家不如好聚好散罢。”季惟沉声道,“至于那贱人害死的是我的亲外孙,就赏她三十个板子,好叫她明白季家女儿可不会让人欺负!”

曹默见事情没有转圜之机,他神情呆滞地跪坐在地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着被关押在柴房的姜氏被家仆门拽到了卧房前的院子内。

那姜氏果真生得千娇百媚,体态丰腴,只怕是这世上没几个男人见了不着了魂的。

姜氏见家仆们一言不发地将她的手脚绑在了凳子上,她自知难逃此劫,竟哭得梨花带雨。

“下作的小娼妇!”于氏见此低声骂道。

“平郎,平郎,你快来救救奴家啊……”姜氏发髻凌乱,娇柔地哭道,“你难道忘记你的誓言了吗?”

“动手!”季惟冷眼瞧着,一声令下。

家仆们得了命令,便抬起板子,对着姜氏的臀.部狠狠地抽打了起来。

姜氏的痛哭声传了过来,曹默听在耳里,痛在心里,他转过头,不忍再看姜氏的惨状。

“二姐姐,可解气了吗?”季棉站在季梧的床榻前,笑着问道。

季梧闻见屋外姜氏的哭喊声,她缓缓阖上双目,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三姐姐。”季棉语气温和地唤了季蕴一声。

季蕴闻声回头。

“今日谢谢你了。”季棉垂下眼睑,她莫名开始紧张起来,面颊开始发烫。

“不用。”季蕴摇头,对于季棉突然不再针锋相对,她一时有些不惯,轻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季棉神情僵硬,她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两只纤纤玉手还在不停地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姜氏行完刑后奄奄一息,被曹家的人抬着走了。

季蕴眼见天色不早了,又是宽慰了季梧几句,便打算回书院。

“蕴娘。”于氏及时喊住了她。

“伯母还有事?”

“蕴娘,今日多亏有你,你今天帮了梧娘,这个恩伯母记下了。”于氏红着眼拉过季蕴的手,由衷道。

“今日我也没做什么,还是得看二姐姐的意思,况且二姐姐从前待我很好,如今她遭此劫难,我岂能置之不理?”季蕴淡淡一笑道,“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该互相帮衬吗?”

“你说得对。”于氏连连点头。

“好了伯母,我该回书院了。”季蕴笑道。

“蕴娘,有空就回府看看,别老是待在书院。”于氏言辞恳切道。

“我会的。”季蕴颔首道。

说罢,季蕴走至张氏的身旁,同她话别,走出奚尾巷,与云儿登上车于,一起回了奚亭书院。

云儿低声问:“娘子可是累了?”

“有点。”季蕴笑道,“还有点饿了。”

车舆停在了奚口巷的侧门,二人踩着脚蹬下了车。

季蕴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对面的书铺看去,便见书铺的门是敞开着的,但是不见曹殊的身影。

“娘子,您不会是在寻曹郎君罢?”云儿瞧着季蕴的视线时不时地瞥向对面,心中忍不住偷笑道。

“自然没有。”季蕴瞬间就抽回实现,她面露沮丧地否认道,“咱们先进去。”

季蕴因得罪了曹殊,心中正后悔了,思及那日他疏冷的模样,她登时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同云儿走进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