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舒终于可以勇敢一次,终于要去为沙舞讨回原本就该有的自由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悲是喜才好,想着追舒经过了这四千年,终于敢担负起责任,忽然就忍不住、哭了。
为沙舞,也为我们自己。天知道沙舞等这一个承诺,等这一面,等这一次爆发等待了多久,当年沙舞宁愿留在岐山也不肯顺从我阿娘的吩咐和洛冰回伏羲伯伯那里,就是舍不得追舒,也不信追舒会是那无情无义之辈。她终于赌对了。真幸运。
辛歌伸手替我擦了泪,揽着我道:“不哭了,算了,既然追舒有这份心思,倒也不枉费了舞儿的这四千年等待。咱们去看看她吧。”
这是四千年以来,我四哥辛歌第一次要去看她。
来不及表示诧异,我忙拉了他的手,到了山洞口,用手卷着,大声道:“姐姐!”
沙舞将那山上的小木门开了,见了我刚要笑,就发现了在我旁边的辛歌,一时间愣了半响,不知道如何反应。
沙舞瘦了许多。
我偏头去看辛歌的时候,却见他目光也不转的盯着沙舞,却终究也是泛了泪光。小时候的四哥是个暴脾气,谁都凶,却从来舍不得凶阿舞姐姐一句。
他定定的站了许久,伸手道:“阿舞,我来了。”
阿舞,阿舞,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四哥和大哥他们便是这样唤沙舞。
沙舞呜呜的哭了,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上,肩膀颤抖不止。
她一定也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我们一家在青丘的时光。
辛歌整个人都柔软起来,他蹲下身子隔着光壁伸出手去,轻声道:“阿舞不哭了,四哥来了。”
以往四哥他们总也不肯来,打死都不肯。
我和沙舞却都明白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心狠,是因为他们实在害怕看见沙舞如今的样子。所以沙舞每每总叹气,却从不肯开口怨他们。
沙舞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看着我和四哥,笑道:“我不哭,阿舞不哭。”但是她说着,泪却掉的更猛。
辛歌伸出去的手直直的透过光壁,强行的拉了沙舞的手,道:“阿舞!”
光壁是天帝亲自所制,虽柔软无比,但是却坚忍不摧,这样伸手进去,只怕辛歌的手一定要受伤。
沙舞也是神色大变,哭道:“不要!四哥,快撤回去,快将手撤回去!”
但是四哥哪里肯听,他一旦见着了沙舞受苦,怎可能还能忍受继续放任她在这里,抓了她的手,勉强笑道:“看,天帝还说不许我们再碰你一丝一毫,我可不是碰着了么!天帝跟王母一样,就知道说大话!”
沙舞握着他的手,要放又舍不得放,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但是辛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旧死命的要将沙舞带出来。
我正惊慌着,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道:“怎么?辛歌你是在公然对抗天帝和王母的决定?”
这声音熟悉得很,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回头一看,却果然是冤家,琴苍。
琴苍今日着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越发衬得她的肌肤雪白。
我压下害怕和惊慌,笑道:“琴苍,你怎么有空来?”
琴苍和我是同辈,我们又从小一起长大,因而并没有什么好避忌的地方,当然,除了她是我仇人以外,不对,显然是她觉得我是她的仇人。
我对琴苍向来没有免疫力,见此情景不由得退后了几圈。
辛歌却并不怕她,握着沙舞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冷笑道:“琴苍,你也会有空来岐山,倒是稀客啊。”
琴苍美丽的脸绽开笑意来,更加漂亮,道:“追舒都已经为了沙舞去了天庭,惊动天界的此等大事,我如何不能来看一看?倒是你,辛歌,天帝还没做出决断呢,你倒先准备将沙舞放出来?”
我看了琴苍一眼,她已经和小时候有太大差别,这中间隔着的几万年,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成了什么样子。
琴苍显然也是见到了我,但她比不得我这么懦弱,惊讶的呀了一声,笑道:“原来沙疏也在,也是,我怎的就忘了你?看样子追舒也是你去带来的吧?我刚刚还在想,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多管闲事呢!”
“你想怎样?”我看着她妖娆依旧的脸,不由得暗暗的在心里叹了一声,琴苍果然是凤族嫡传的血裔,这张漂亮绝伦的脸蛋儿也不知能迷倒多少神仙。
琴苍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笑了一声儿,诧异道:“这话不该是我来问你吗?沙疏,你因何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判罚下人间历劫了么?”
琴苍连这个都知道?
我的眉间突突的跳了一跳,心道不好。
琴苍是什么人我一直都清楚,锱铢必较,曾经辛歌装模作样的在我们面前学过:“我这人从不记仇,一般有仇的,我当场就爆了。”
还记得当时琴苍追着他很久,嚷嚷着要揍他,却在琴音到来后闭了嘴,硬是什么都没说,她是怕四哥会挨罚。那个时候的琴苍和四哥,美好到不成样子。
可是现在,琴苍会是未来天帝的孙媳妇,会是以后的王母。她会如同她姑姑一样,俯瞰整个天地。
我正讷讷的不知如何作答,辛歌的声音便不期然的响起来:“你不一样这么有空?我记得此时你该在月宫里学礼仪才是,因何会纡尊降贵的跑到岐山来?”
辛歌自小说话就极毒,何况现在面对的是琴苍,更是没了好话。
琴苍面色苍白了些,退后几步,抬头泫然欲泣:“辛歌,你非要如此么?非要用话伤的我体无完肤?你明知道当时,”
好吧,本神君承认,以往的琴苍和我的四哥是情侣,郎情妾意青梅竹马,所以就算琴苍如何不喜欢我,也从不曾对我不利过。
我条件反射般的去看辛歌,却发现辛歌的面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他的脸上甚至并没有悲喜。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许久没见面的两人,自然不可能再如同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何况现在琴苍代表的凤族,一直是我们九尾狐族的仇敌。
于是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自然也没带什么情绪:“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怪你什么的意思。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只是提醒你,你来这里,嫦娥仙子可知道?若是她不知道你来,到时候被人发现,挨罚的不是你,反而是仙子。”
嫦娥仙子的地位在天界实在有些尴尬,一方面她是后羿大神的妻子,另一方面她又是广寒宫的主人,广寒宫俨然离不得她,但又因为偷灵药一说,嫦娥仙子在天界格外不被众神待见,加上后羿直到现在也还未曾给出一个说法,众神也就越发的欺负到了广寒宫头上,也亏得嫦娥仙子这么温柔的性子,这么几千年下来,也不知道被王母明讽暗嘲过多少次,居然都没红过脸。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九尾狐这一族的人对待嫦娥一向礼遇有加。
琴苍却并不说话了,只愣愣的盯着辛歌看,忽然就纵身扑过去拉住她,厉声道:“快松手!”
我沿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辛歌的一半身子已经没入了光柱里。
沙舞显然也已经发觉,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死命的要甩开他的手,一边还叫道:“四哥,你快放手,快放手啊!”
我又不是笨蛋,虽然素日爱偷懒不务正业了些,但是对这个阵法的厉害还是看得出来的,见状也忙冲过去想拉住他,但是琴苍挡在我前面,我根本近身不得,顿时就有些急躁,忙开口唤道:“四哥!”
辛歌却似乎浑然不觉,仍旧抓着沙舞的手不放,转头看着琴苍道:“你快放手!”
琴苍自然是不会忽略辛歌眼里的惊慌,心里顿时又急又喜,哪里还舍得放手,顿时伸手拈了个法诀,坚定道:“我不走,绝对不走。”
到最后,却只剩下我一个人楞楞的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琴苍拈的法诀极为取巧,堪堪的将四哥和她笼罩在其中,连我也进去不得,又拖延了四哥没入光柱的速度。
我虽着急,但是也看得出来琴苍是在保护四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插手才能帮上她们,我正六神无主,便见一道天雷劈下来,将四哥面前的光柱劈开,四哥的身子立马便得以抽身。
我正想看看说是谁如此牛逼,抬头便见我大哥夙已带着追舒和雷公电母一起驾着祥云而来。
“大哥!”或许因为夙已是我们全家最沉稳不过的人,见了他,我居然生出几分底气来,忙扑上去,笑道:“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们不管的!”
夙已本来严肃的脸顿时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看一旁的琴苍,又拍了拍我的头,责备道:“都七万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传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话说青丘上神沙疏还有脸面吗?早就从小时候开始就丢光了好么?
我无言的撇撇嘴,抬头道:“你知道我们在这里?不然怎么来的这么及时?还是,你也是来看沙舞姐姐的?”
听我说到沙舞,夙已的面色忽的一变,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沙舞的时候眼神变得极为柔和,他沉默许久,忽然道:“阿舞,大哥来了。”
今天他们大概是集体来招阿舞姐姐的眼泪的,听见这话,一开始呆愣愣看着四哥和追舒的沙舞顿时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忍不住又哭又笑。
夙已和辛歌对视一眼,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追舒见此情景哪里还能站得住?一把扑上去,转身朝身后的雷公电母吼道:“还不来把这光壁撤了?还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