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家爷爷奶奶打完招呼，姜知恩和傅以寒回到车上。
甫一上车，她便收起方才那副恩爱甜蜜的模样。
她本身就是演员，这种简单的表演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收放自如。
两人坐得很远，中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傅以寒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只有在傅家爷爷奶奶面前，他才会展露往日少有的温润亲和。
姜知恩忍不住想，如果听到谢映容那些话的人是傅以寒，他会怎么办。
生气？
她好像从没见傅以寒生过气，就像从没见过他真正笑一样。
傅以寒不是个喜欢情绪外露的人，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父母去世后，更加沉默内敛，不愿将情绪展现给他人。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这么差。姜知恩把他当做沈知翊的朋友，当做自己的朋友。
她用尽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安慰他，哄他开心，可他却从不领情。他淡漠的神情里，充满了对她的鄙夷和厌恶，就好像她不配安慰他一样。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他的。
姜知恩忍不住想。
她从小都是被别人哄着的，哪有哄别人的时候？她纡尊降贵去安慰他，他不愿领情就算了，也没必要去践踏她的好意。
自那之后，姜知恩便喜欢上了和他顶嘴，对着干，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想看看把他惹到什么程度，他才会撕掉那张冷漠疏离的面具，彻底爆发。
多少有点毛病。
姜知恩好笑地叹了声。
平时她那般招惹他，都没见过他生气的模样，就凭一个谢映容，他多半会沉着一张脸不多理会。
可是……
姜知恩撑着下巴，小心翼翼打量了眼身旁的人。
他侧头看向车窗外掠过的景色，神色淡淡。
窗外的池塘水榭都是他童年记忆中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仿佛一切都没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姜知恩望着他，莫名觉得他的神情中添了一丝伶仃的孤寂。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傅以寒侧了下脑袋，探究地望过来：“怎么了？”
姜知恩收拢思绪，朝他摇摇脑袋：“没什么。”
“还在想三婶的事？”
姜知恩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傅以寒深深望她一眼。
她的情绪实在太好猜了。
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生气还是兴奋，全部都写在脸上。
她从来都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傅以寒问：“她和你说什么了？不用理会，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过来了。”
“她——”姜知恩张了张嘴，本想控诉谢映容的恶行，可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就连她都没法忍受那些恶毒的话，更何况傅以寒？他听到了该多难过。
姜知恩瘪着嘴摇摇头：“没什么，不用。”
她不愿说，傅以寒也不是追问到底的性格。
姜知恩从小便是娇纵的性子，丁点不顺她心意的话都能惹她炸毛。
谢映容那刻薄又絮烦的性格傅以寒自然也了解，没少和大小姐脾气的姜知恩产生冲突。
但姜知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既然可以自己处理好，他便不会多问。
两人之后再无他话。
快到家的时候，姜知恩接到单纯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单纯慌慌张张的，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姐！你看热搜了吗？之前那个营销号又故意黑你，现在已经被顶到热搜前三了！宣传那边已经在处理了，但是这帮人说话好难听啊，姐，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起诉啊，这明明就是在造谣！”
单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终于说完，姜知恩才不紧不慢地问：“没有。热搜说什么了？”
单纯见她一点不着急，语速变得更快了：“他们说你演技差，演的角色一成不变，就是个花瓶，之前拿的奖都是家里花钱买的……”
说到最后，单纯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她本以为姜知恩会生气，却听她扑哧笑了一声。
姜知恩用一副“见没见过世面”的口吻道：“单纯同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难得休假的日子。懂什么叫休假吗？就是休息不用工作。这么点小事至于拿来打扰我？”
“可是……”
“我黑粉多了去了，他们愿意黑我就黑去呗，让赵姐他们处理就行了。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姜知恩撩了撩秀发，气定神闲道，“小场面，别慌。”
挂了电话，单纯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单纯给姜知恩打电话之前，做了十几分钟的心理准备，生怕她因为团队没能及时解决热搜而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她都做好自己就业即失业的准备了，没想到自家大小姐脾气的老大竟然这么气定神闲，这么成熟稳重。
自家老大在她心中的形象愈发伟岸了。
姜知恩压根不知道十几公里外的单纯正对着自己的海报星星眼，她打开微博，随便翻了下热搜，而后压根不顾二十多年的教养爆了句粗口。
“我靠，这狗东西又跑来黑我！”
姜知恩的新电影上线两天，演的角色和她第一部电影的角色类似。她出道这几年，也演了不少角色，其中大部分都是像郑婉婉那样的清纯千金形象。
黑粉抓住这点，疯狂攻击她，说她只会演同质化的纸片角色，毫无演技可言。
而姜知恩所谓的“狗东西”是个叫“阳光圈爷”八卦营销号。
这个号在圈里小有名气，专门爆料圈内的大瓜。两人的过节就是从姜知恩第一部电影上映后不久开始的。就是这个营销号率先扒出姜知恩的豪门千金身份，并且曝光了她平时娇纵跋扈的性格，一人一号双双上了热搜，那几天姜知恩的黑粉和营销号的粉丝数量蹭蹭往上涨。
自从这件事后，营销号吃到了甜头，有事没事就要爆点她的黑料。虽然这个号没什么底线，什么博眼球就曝光什么，但姜知恩总莫名得这个号背后的人总是有意无意针对她。
她曾想过用钱解决，但辗转联系号主，发现对方不隶属于任何公司或者工作室，还自诩“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正义使者，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大有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
不仅如此，之前有人想走法律途径震慑对方，可没一个成功的，不久之后还被爆出各种大瓜，要不就是进去踩缝纫机了，要不就是从此在圈内查无此人。
至此以后，“遇到圈爷绕着走”成了圈里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姜知恩翻了翻下面的评论，气炸毛了——
“这帮人怎么乱说话！什么叫我演技毫无进展？！我演得那么有层次，他们看清楚了吗？！”
“什么叫只演同一种类型？那是因为我那会儿钻研那种类型的角色好不好？懂什么啊，在这儿乱说话！”
“我去！居然说我越长越丑？？？眼瞎就去治眼睛！气死我了！”
“看都没看过就来骂我？！有病吧！”
“举报举报举报，人身攻击！网络暴力！”
……
她叽叽喳喳得实在聒噪，一旁的傅以寒忍不住掀眸睨她一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姜知恩凶巴巴瞪他：“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生气吗？”
傅以寒没搭理她，收回目光，闭眼假寐。
姜知恩噼里啪啦打了半天字，用小号和水军对骂完，她还不够解气，朝傅以寒摊开手：“手机拿来。”
傅以寒闭着眼，假装没听见。
“傅——”姜知恩咬着牙，后两个字还没蹦出来，沉甸甸的手机便已落在她的掌心。
傅以寒继续闭上眼，无奈地抿着唇。
姜知恩没有心思理会他满脸的嫌弃，她轻车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他的手机，而后点开隐蔽在手机角落里的微博。
傅以寒不玩微博，这个微博是姜知恩载下来的。她用傅以寒的手机号注册了个叫“珍珍是仙女”的小号，专门用来和黑□□attle的。
又和黑粉对骂了一通，姜知恩心里终于畅快了许多。
但这也不能完全消除她心中的不爽，一到家，她便把自己关进卧室，给好姐妹们打了个微信语音。
姜知恩有个三人小群，叫“金屋藏娇”。除她之外，剩下两人一个是她的表妹裴知予，另一个是她的闺蜜宋寄欢。
她给两人备注改成“裴美人”和“宋美人”，并勒令两人把自己的备注改成“姜美人”。
宋寄欢是个温柔恬然，与世无争的性子，什么都依她；裴知予则不然，她性格淡漠又极度理智，无法理解姜知恩这种小女生心思，干脆给她备注了个“笨蛋表姐”。
甫一接通电话，裴知予冷淡的嗓音传了过来：“有急事？”
隔着电话，姜知恩都能想象出裴知予那张美人脸上挂着一副冷淡表情的模样。
裴知予是她姑姑家的女儿，不仅遗传了妈妈那张美人脸，还遗传了爸爸的高智商，小小年纪就连跳几级，十八岁读完了大学，如今正在霖大读博。
姜知恩不知道她从哪儿遗传来的性格，明明自家姑姑性格开朗，姑父温柔善解人意，对他们几个小辈格外亲切，可裴知予不知遗传了谁，性格冷漠嘴又毒，姜知恩经常开她玩笑，说她不仅研究人工智能，自己本人就是个没有感情的AI。
“当然有急事啊。”姜知恩理直气壮，“网上有人黑我，赶快用小号帮我骂回去。”
“……”裴知予无语，“姜大小姐，我在实验室。”
姜知恩疑惑：“大周末的，你怎么还在实验室？要学会享受人生啊。enjoy your life,ok?”
裴知予：“……”
另一端的宋寄欢轻轻笑了笑：“行了珍珍，让小予回去干活吧，我帮你发。”
姜知恩振振有词：“那不行，这可是我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的时候，谁也不能落下。”
裴知予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
她淡声道：“自己热搜都不上心，我早帮你骂完了。走了，干活去了。”
还没等姜知恩回复，裴知予便退出了语音。
姜知恩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裴知予的离开无情打断。
她不满地朝宋寄欢控诉：“真是的，你看她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宋寄欢被她们姐妹俩的拌嘴逗得乐不可支。
宋寄欢比较佛系，各个社交账号都交给团队管理。平时只有姜知恩需要帮忙的时候才会亲自上一下。
她先是用大号转发了姜知恩的宣传微博，表示对电影全力支持，而后又换了小号，帮她和黑□□attle。
但是宋寄欢不会骂人，她看到不好的评论，只会回“不许这样说”、“说别人坏话会被口水呛到哦”，诸如此类。在茫茫水军中，她的回复毫无杀伤力。
姜知恩知道她的小号，偶尔刷到她的回复，都忍俊不禁：“欢欢，你要不要这么可爱。”
宋寄欢笑笑：“好啦，别生气了。我让芊芊她们也用小号回复了，别跟他们置气啦。”
“呜呜，还得是姐妹们。”姜知恩隔着屏幕献上飞吻一个，姐妹们对她的宠爱和某人冷眼嫌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想到某人刚刚在车上那副厌弃的模样，忍不住腹诽，关键时刻还得是姐妹，狗男人根本靠得住。
正想着，某人推门而入。
看到傅以寒那张神情寡淡的冷脸，姜知恩语气不爽道：“干嘛呀，有事？”
她哼了声，没搭理他，继续和语音那端的宋寄欢说说笑笑。
傅以寒轻抿唇角，默了默，他沉默地退出房间。
等他离开，原本空荡荡的茶几上赫然多了一个马克杯。热腾腾的水汽飘散在空气中，隐约带着一抹巧克力的香甜——
是姜知恩情绪不好时最喜欢喝的热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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