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全村的希望

何汝贵无可抵赖,只得交待了罪行。

正如韩岳推断,他是在清晨进竹林挖笋的时候,发现了僵硬的尸体,当时就把他吓得够呛。

三分是怕死人,七分是怕活人。

活人自然是衙门里边的老爷和捕快衙役。

这年月官府可不跟你讲道理,出了人命官司,左邻右舍往往都被作为证人关押起来,要出去就得取保候审,里里外外花钱打点,一进一出闹个死去活来。

何汝贵在竹林子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十几圈,忽然就起了奸心:把尸体挪到韩家后山坡,自己来做首告,不就一箭双雕吗?既避免何家牵涉进案子,说不定还能讹韩家一笔,把前几年兄弟分家,弟弟卖给韩家的那块田地骗回来。

叫来几个儿子,趁天还没大亮,七手八脚抬起尸首,绕小路搬到了韩家后山。

何汝贵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半路上发现死者身上一套夹棉衣裤还是半新的,扒下来洗洗干净,也值几两银子。

没想到这套衣服,成了钉死他罪行的铁证!

张捕头一声令下,捕快们铁链子兜头套落,何家几个男人就被押走,这进了县衙大牢,不脱几层皮是出不来了。

可真凶还没有抓到。

县太爷发了狠限期破案,这案子又被吃了亏的黄捕头一伙紧紧盯着,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或者叫死囚顶罪,这些花活都不能玩,张捕头只能老老实实查找真凶。

当然,他这个捕头也不是吃闲饭的,之前已经派人在城中和纸坊镇四川商人中寻访,调查死者身份。同时知会市井地棍、车船店脚、三教九流,悬赏征求凶手线索。

时间尚短,未曾接到回报。

何家只是移尸嫁祸,既然真凶把尸首藏在村边竹林,会不会他就住在十里坡?

张捕头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在场的乡亲,尤其是那些身材强壮的村民,唬得村民们缩头缩脑的避开他目光。

韩岳笑着拍拍他肩膀:“老兄省点力气,凶手不是我这村里人。”

犯罪心理学统计,凶手处理尸体通常遵循远抛近埋的规律:把尸体运得很远,离开了凶手的心理安全区域,可以轻松点一抛了之;如果就近处理,心理压力大,便要深埋尸体以增大隐蔽性。

而且在外人看来,这片竹林非常茂密,抛尸后短时间内不容易被发现,可本村人都知道这个季节经常有人采春笋进城卖,竹林并不能起到藏尸的作用。凶手白费力气把尸首搬进竹林,实际上跟扔在路边区别不大。

本村人作案,怎么会把尸体藏在自己家附近,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呢?

村里父老乡亲舒了口气,交口称赞韩相公说的有理。

张捕头也不着急,笑嘻嘻的请教韩相公这案子接下来怎么办,反正尸首是在十里坡村发现的,就算为了地方平静他也得帮忙。

村里三老四少连唐总甲都冲韩岳作揖:“咱十里坡就韩相公有功名,官府也给面子,村里就指望你了。”

命案不破,捕快们三天两头到村里抓鸡抓鸭、派饭派差,那大家伙儿不是活生生多了一群爹?

韩岳拉着张捕头走到旁边,仔细帮他分析案情:

查到死者真实身份后,顺着线索往下追查,重点筛查身体强壮能背负尸首行走的成年男子。

案发现场是个车辆不能通行的偏僻之处,需要人力搬运尸体一段距离。

凶手抛尸十里坡竹林,必须利用可以隐蔽尸身的交通工具,类似太平车儿或马车牛车。

重点排查从武昌府经十里坡村外,通往纸坊镇的这条官道两侧。

说到这里,韩岳顿了顿,若有所思。

张捕头告辞离开,自去追查案件。

看着捕快们离开,村民们大大的松了口气,对韩岳千恩万谢。十里坡村男男女女大几百号人,在差爷面前都是锯嘴的葫芦,唯独他这个秀才可以应付官面上的麻烦。

韩岳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全村的希望。

他洒脱的朝乡亲们做个罗圈揖,大步流星的走回家去。

堂屋,飞跑回来的韩真儿,绘声绘色的跟韩夫人讲着哥哥,小丫头嘴里的韩岳威风八面大杀四方,无论是很坏的何老头,还很凶的捕快,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最后很凶的捕快把很坏的何老头捉走了。

韩岳微笑着看着这一幕,也许继承了身体的某些记忆,对这个时代的母亲和妹妹自然的感觉亲近。

连器官移植都有可能继承原主的某些性格、嗜好,何况整个身体的“移植”呢。

韩母打量着韩岳,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儿瘦了,不过也出息了,有乃父之风。”

韩岳沐浴更衣的时候,韩母亲自下厨做了饭菜。

洗脱罪名,以清白之身回家,沐浴之后就要在堂屋焚香告慰祖先。

有些掉漆的八仙桌上,摆上了春笋炖鸡、莲藕骨汤、桂花鸡蛋、酒酿腊鱼四个菜,另有小炒、点心五六碟。

韩真儿眼巴巴的等在旁边,已经咽了好几口唾沫,开饭后伸筷子就去捞鸡腿。

刚要放到自己碗里,举起的筷子在空中转了半圈,最后塞给了韩岳:“哥哥吃鸡。”

好好,吃鸡吃鸡,大吉大利,韩岳笑着抓了抓她的头发,惹得小姑娘嘟嘴抗议。

韩母慈祥的笑着,儿子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幸福。

韩岳一边吃饭一边环顾四周,与继承前身的记忆相比,这个房间显得空荡了许多,四美人苏绣屏风、供桌上的宣德炉、景泰蓝花瓶,这些东西都不见了踪影。

再看看妹妹狼吞虎咽的吃相,韩岳有点心酸,知道家里恐怕快要山穷水尽了。

妹妹从前吃东西可不会这么猴急。

全村的希望,已经面临家道中落的窘境了。

汪、汪!

小黄狗的出现,打断了韩岳的思绪。这是三个月前忠伯从外面捡回来的奶狗,已经成为韩家的正式成员。

这家伙在韩岳脚下摇着尾巴,乌漆黑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小黄也瘦了,”韩岳叹口气,拍拍狗脑门,扔给它一块肉骨头。

忽然韩岳怔了片刻,立刻三口并做两口吃完饭,跟母亲道个别,就招呼韩升跟着出门办事。

见韩母有些担心,韩岳忙解释刚刚想到点案情上的问题,要找张捕头说一声。

韩升抱着碗大骨汤面吃得正欢,听到招呼,他把碗儿一倾,呼呼呼呼跟喝水似的,半碗面就喝进了肚子。

这是小时候饿怕了练出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