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6.07.24晋江独发

毓秀猜到右相会极力反对,却不急于争辩,“今日召两位宰辅入宫,本是朕一时兴起,外籍如何处置,还要同户部礼部两位尚书再议。朕登基之后,设立初元令的事一直搁置,如今朕已大婚,初元令不能再拖延,会于之后的朝日上与众臣商议实行。”

西琳新帝登基,都要在元年设立一条新令,所谓初元令。

毓秀上位后曾三番五次试探群臣,无奈百官下书上谏大多为可有可无的政令,譬如荒年免农耕税,或加赋商贾赋税之类,与她本心所想的大相径庭。

眼下时机还未成熟,毓秀却等不及了,她有大理寺卿上疏奏表,左相加持,若六部尚书中有三部尚书处于中立,她所提出的初元令就不是没有赢面。

就算最后闹的不可收拾,她也不怕担上一意孤行的恶名,初元令关乎君权,右相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毓秀叫宫人备下宫宴,请左右相与大理寺卿一同用膳,席间左相与大理寺卿一唱一和,连连灌了右相好些酒。姜壖的近臣都不在身边,无人替他抵挡,难免吃了些亏。

毓秀在心中暗笑,也适时多敬了姜壖几杯,喝倒了送偏殿歇息。

左相两颊微红,并无半点失态;大理寺卿喝的半醉,心思却一点不醉,明知左相有事要对毓秀私说,也借了个偏殿歇息去了。

毓秀屏退服侍的侍从,殿中就只剩凌寒香与她两人。

凌寒香屈身跪道,“犬子在大婚宴上行为无状,请陛下恕罪。”

毓秀忙上前将人扶起,“朕没有放在心上。”

二人相视一笑,上下落座。

凌寒香看了毓秀半晌,似有口难言,犹豫半晌,方才笑道,“臣蒙献帝不弃,服侍一朝,却在政事上无所建树,未能制衡姜壖,让献帝失望了。”

毓秀摇头笑道,“凌相何出此言。姜壖在朝多年,根深叶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撼动,你我需从长计议。”

凌寒香讪笑道,“陛下若有心撼动权臣,需计划周密,雷厉风行,臣必尽我所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她话一说完,伏地又拜,毓秀猜到她要提起凌音,就没有马上去扶她。

果不其然,凌寒香之后便叩道,“来日还请陛下恩准,让犬子进宫侍奉陛下。”

毓秀头皮发麻,才想着要怎么拒绝,凌寒香就抬头道,“悦声同他父亲是一样的身份,梅四旧疾缠身,渐渐已执掌不了修罗堂,我二人都有心叫悦声代掌堂主之位,悦声见惯天光,做不得影子,只有陛下恩准他入宫,才可让他名正言顺地在你身边保护你。”

毓秀恍然大悟,“既然凌公子是新任修罗堂主,朕自然不会阻拦他入宫,只是要他明里为妃,实在委屈了他。”

凌寒香笑道,“悦声对陛下十分仰慕,此一番正和他心意。

毓秀也知道凌寒香说的是场面话,二人相扶回榻上落座,私语半晌,直到外头通报说右相午觉睡醒了,凌寒香才出宫。

大理寺卿等左右相相继离去,悄悄回殿中同毓秀密谈。

掌灯时分,毓秀传召礼部尚书与刑部尚书入宫小宴,席间把初元令的事同二位稍作知会。

金麟殿已备好晚膳,姜郁饿的头昏,叫人去请毓秀,派去的人不出一刻就回了来,说陛下一整日都在召见臣子,叫人备了御膳,留两部尚书,大理寺卿在宫中一同用膳。

毓秀回金麟殿时,人已微醺,走路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姜郁一个人坐在桌前下棋,看到她就起身行了拜礼。

毓秀上前扶起姜郁,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把姜郁万年冰霜的脸都看出红晕,才转身坐到床边。

姜郁回到棋桌前,凝眉思索,再不看毓秀一眼。

毓秀沐浴更衣,喝了解酒茶,人也清醒了几分,亲自为姜郁剪了一回烛芯,上床就寝。

姜郁在桌前坐了一整夜,毓秀一早起,看到他还盯着昨晚摆上的棋局一动不动。

毓秀不敢打扰姜郁,一个人用罢早膳上朝。

姜郁等毓秀走了,斯文不再,顾自拂乱棋局,吩咐摆驾去永乐宫。

他本三日未眠,身子刚沾上永乐宫的床,就睡了过去。

侍从们都以为姜郁病了,心中着慌,忙请御医来问诊。

御医替姜郁诊了脉,料定无大碍,开了几张温补凝神的方子,嘱咐宫人好生伺候。

毓秀上朝时还不知姜郁卧病,满脑子想的都是初元令。

众臣恭贺陛下大喜,大理寺卿闪身出列,把他与左相联名的折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又说了一遍。

毓秀望着下首众人,只寥寥几人面有惊异,余下皆严阵以待,显然是一早就听到风声。

姜壖一派凌然,睥睨冷笑。

毓秀凌然,“初元令之事,朕思虑多日,决定将流民的法令改为二代可入籍,外籍士子乡试成绩优异者,可参加会试,会试成绩突出者,可破格参加殿试。”

她话音未落,殿上就一片哗然,朝臣议论纷纷。

还不等人出列劝阻,毓秀就抢先说了句,“我朝向来重贤任能,有才有能有雅有量之士难遇难得,何必在乎其出身,该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是。”

姜壖一声轻哼,不等他亲自出马,户部尚书岳伦已出列拜道,“臣请陛下三思,我朝放任外籍士子参加乡试考取功名已是皇恩浩荡,若是再恩准其参与会试殿试,岂不有损我西琳士子?”

毓秀望向满堂朝臣,见众人纷纷点头,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心中难免失望,“若我西琳士子有真才实学,何惧有损?”

岳伦哀哀一叹,“陛下说这话,不怕伤了西琳臣民的心?”

此言一出,下面马上有人附和。

毓秀笑道,“朕以为,凡在我西琳出生的百姓就是西琳的臣民,二代流民不该归入外籍。差别待之,恐失人心。”

博文伯对工部尚书阮青梅递个眼色,阮青梅出列帮腔,“亲疏有别,内外有分,陛下宅心仁厚,对外籍存仁爱之心。然变法事大,陛下若对西琳本籍与外籍一视同仁,唯恐天下大乱。”

六部中有两位女尚书,一老一少,阮青梅正是那年长的。她年轻时就不甚作为,如今上了年纪,更多胡言乱语,“天下大乱”四个字实在有些危言耸听。

外籍流民看似是小,实则牵扯甚广,若变法施令,会被损伤利益的人不在少数,几位权臣拿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对变法,也早在毓秀意料之中,当下被她抓到时机,便似笑非笑地看着阮青梅问一句,“尚书大人倒是说说,怎么会天下大乱?”

阮青梅拜道,“我朝严禁土地买卖,只为耕者有其田,若外籍一入西琳境就轻取户籍,分得田地,流民岂不大量涌入?建造工事何等要紧,若不分本国外籍任用工匠,工程一旦有差池,又该如何是好?”

吏部尚书何泽生怕毓秀对阮青梅穷追猛打,忙应声而起,“阮尚书所言不无道理,朝廷举仕也是如此,先祖定下三代入籍的规矩,是怕居心叵测之人混入朝堂,扰乱朝局。家世不明,身份不清之人,有再好的才学,朝廷也不敢放肆任用。”

毓秀冷笑道,“宫中服侍我的侍从,并非都是本籍,若真有奸细想混入朝堂偷窃机密,何必十年寒窗苦读,混入宫岂不更方便?”

何泽看了一眼舒妍,示意舒妍开口。

舒妍是博文伯次女,如今执掌内务府。她本不愿贸然介入毓秀与右相的角力,但见博文伯也对她点头示意,才淡然对毓秀拜道,“内务府选侍严瑾,进宫伺候的宫人皆被详查三代,验明正身。”

毓秀就等她说这一句,“静妍郡主也说宫廷选侍严瑾,既然能对进宫伺候的宫人详查三代,验明正身,怎么对考取功名的士子就行不通?三年科举,全国考取孝廉的有几人?会试后上殿试的又有几人?查明士子家世身份,会比挑选筛查宫人还要困难?”

舒妍轻咳一声,低头不语;何泽与岳伦也都默然,只有阮青梅不知轻重,“陛下这么说,岂非强词夺理,臣以为……”

毓秀正想听她怎么以为,姜壖却出言打断她的话,“尚书大人出言不逊,殿前失仪,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阮青梅心中不悦,又不能违抗姜壖,看了一眼博文伯,慢慢跪下身子,对毓秀拜道,“臣一时失言,冲撞圣上,请陛下开恩。”

毓秀本想乘胜追击,却被姜壖搅乱战局,若她对阮青梅不依不饶,唯恐落下心胸狭窄的声名,想了一想,只能对跪着的人挥手叫平身。

刑部尚书迟朗看了一眼兵部尚书南宫秋,南宫秋看了一眼定远将军纪辞;纪辞作壁上观,看戏看的好自在;南宫秋又看了一眼神威将军华笙,华笙似乎也没打算说话。

毕竟她是华砚之母,硬插话恐有帮亲之嫌。

同样不动声色的还有礼部尚书崔缙。

场面尴尬了好一会,毓秀才要开口点崔缙出列,却见大理寺卿程棉对她轻轻摇头。

毓秀便改口叫程棉,“程卿以为如何?”

程棉拜道,“臣请陛下顾念陶孝廉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放他出狱时,不要革去他的功名。”

暗度陈仓,以小见大,如此甚好。

毓秀笑道,“程卿所言,甚合朕意。请宰相府主持,与各司部商讨草拟初元令行文,严规外籍入籍的条件和外籍生员参与会试殿试的资格。再着大理寺与刑部重申当年之狱,为获罪的生员平反。受牵连的士子一并恢复功名,符合初元令规定之人,皆可参与明年的恩科考试。”

姜壖见毓秀霸王硬上弓,面上连冷笑也不见,“姓陶的举子嘴上功夫了得,学问与德行却未必有过人之处,他曾罔顾西琳律法,煽动士子闹事,以下犯上,对献帝不敬,若陛下还复其功名,朝廷颜面何存。”

毓秀犹豫再三,顾忌姜壖,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死,“初元令之行文细则,以及之后要如何推行,朕要同两位宰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再详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