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小胖妞知道许多与叶庆绪相关的事情,也知道谢青鹤就是轮回大帝转世,除此之外,天宫究竟发生了什么,轮回大帝为何转世,以她的身份也不过是所知寥寥,对伏传说了个颠三倒四。

伏传从她乱七八糟的叙述中整理情报,很快就发现了其中最可疑的一点。

谢青鹤不让他问责龙女盗窃仙棺之罪,这事完全可以理解。从前轮回大帝应该就知道仙棺法阵会污染天下水域,他为何不去破坏阵法?想必其中有一些凡人不知道的苦衷,导致仙棺暂时不能动。

但是,谢青鹤为何不准许他靠近仙棺?

这事就很没道理。

龙女可以靠近仙棺,文澜澜可以靠近仙棺,连上官时宜都可以靠近仙棺。唯独伏传一人被谢青鹤点名不许靠近仙棺。联想到龙女盗窃仙棺跑得无影无踪,根本不对他做任何解释,只管跑——仿佛整件事就只针对伏传一人,只有他和仙棺不共戴天。

出于对谢青鹤的绝对信任,伏传心中犯嘀咕,也不曾翻来覆去地深究细想。

小胖妞带来的幽冥花证明大师兄安全无虞,他紧悬大半年的心就放了下来。他一边带着小胖妞回桑山给上官时宜报讯,一边通过驯书连接传话给龙女,表示善意,让龙女不必再逃。哪晓得龙女根本不信他,只恐怕他是故意哄骗自己回家伺机夺回仙棺,依然不给回应,驯书连接一片死寂。

伏传也很无奈,叫不回来就算了吧。小胖妞说,大师兄认为叶庆绪已入轮回,世上应该再没有能截杀龙女的高手,他就不再操心龙女和仙棺的安全。

追着龙女满天下跑了三天,回去又花了近二十个时辰,小胖妞就趴在他肩上呼呼大睡。

据文澜澜所说,为了拦住大阴阳符杀进阴界,她也很辛苦。

这时候距离龙女开启飞升大阵、叶庆绪以大阴阳符颠倒阴阳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大阴阳符和文澜澜缠在一起堵住了黄泉引,和鬼府大军厮杀也就是大半年时间,早就把文澜澜累得不行了。

小胖妞趴在伏传肩上就像某种小动物,睡得香了还有口水流出来,伏传也不嫌弃她,只觉可爱。

——若不是小胖妞违抗叶庆绪的命令,把大阴阳符贴在了谢青鹤身上,阴阳已乱。

小胖妞很珍惜她遇见的每一个朋友。谢青鹤,伏传,长生草,乃至于只见面几次的上官时宜。这让伏传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云朝。云朝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每一份感情,珍惜又虔诚。

不知道云朝哥哥现在去了哪里?也进入轮回了吗?以后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伏传抱着小胖妞一路飞回桑山,刚刚踏入大本营,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率先出来接他的不是李南风,而是姚岁与鲜于鱼,二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一丝戒备。

伏传缓缓捏紧慕鹤枪,笑道:“我回来了。师父在何处?”

正在此时,谢青鹤从回廊处慢慢走了出来。姚岁与鲜于鱼都躬身退了一步。

“大师兄。”伏传即刻将慕鹤枪收回指间,拍了拍还在睡熟的小胖妞,“文师妹有消息回来。”

谢青鹤止步在门廊之上,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说:“你去了何处?”

伏传确认家里必然是出事了,而且,事态很可能不利于自己。只是有大师兄和师父在,他并不担心事态控制不住,很坦然地回答:“五日之前,我感觉到驯书连接到龙女,便去追她讨回仙棺。此事曾上禀师父与大师兄。”

“在此期间,你不曾回来过?”谢青鹤问。

伏传摇头:“不曾。”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你离开半日之后,师父遇袭。”

伏传大吃一惊,更关心上官时宜的情况:“师父安好?”

见谢青鹤没即刻答话,他把还在睡觉的小胖妞拍醒放下来,摘下慕鹤枪放在地上,屈膝跪下:“若大师兄不能放心,我可自缚受禁。大师兄,我想看看师父。”

见伏传跪了下来,一直站在门廊上的谢青鹤终于动容,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慕鹤枪指环,顺势将伏传扶起:“我自然信你。”指环在谢青鹤手里捏了片刻,方才轻轻戴回伏传手上,“走吧。”

谢青鹤拿着慕鹤枪有了片刻迟疑,就让伏传知道事情一定很不寻常。

否则,大师兄不会犹豫。

伏传不由自主地沉下容色,跟随谢青鹤进屋。

上官时宜住在大本营最宽敞的堂屋里,时钦守在门前,燕不切与李南风守在床边。见伏传进门,燕不切神色不善,质问谢青鹤:“你就让他大摇大摆走进来?!”

谢青鹤居然冷笑道:“不然呢?堂堂寒江剑派掌门弟子,我叫他跪着爬进来?”

这些日子谢青鹤一直守着“我还不够聪明”的本份,遵守了他与伏传的约定,人前很少说话发表意见。寒江剑派核心几人都知道谢青鹤的幽精爽灵飞升上天,留下来的是个痴傻的胎光,谢青鹤不肯说话,他们也守着默契不去请示事务,以免“不懂事”的掌门人生出难堪。

上官时宜遇刺之时,谢青鹤展露了使人惊叹的剑术,众人才知道原来胎光也战力惊人。

听说伏传归来,谢青鹤主动迎了出去,燕不切便认定他是去制服伏传。哪晓得谢青鹤根本没与伏传动手,还让伏传全须全尾、全副武装地走进了上官时宜的卧室,燕不切才会朝着谢青鹤发作。

哪晓得一直不吭气的谢青鹤也不好欺负,开口就是反驳,丝毫没给师叔面子。

——若是三魂正常的谢青鹤,大约也不会这么硬邦邦地冲燕不切嚷嚷。

——燕不切毕竟是长辈。

但,所有人都知道谢青鹤不正常。他突然翻脸瞪眼冲燕不切喷了一句,谁也不敢吭气。

身份尊贵,战力最强,还不正常……谁敢去惹?现在他还勉强讲道理,把他惹毛了,他就不讲道理了,你又能把他怎么办?

燕不切被这句话噎得气不顺,目光扫向伏传:“你还敢回来。”

“我为何不敢?”

伏传跟燕不切根本就没有任何相处经历,也谈不上感情。燕不切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冲着自己发飙,话里话外还想离间自己与大师兄的感情,就让伏传十分厌恶。

“卧床遇刺的是我恩师,师叔如此戒备我,无非是认定我伤害了师父,我既然不曾做过此事,那就是有人想要陷害我。论身份我是寒江剑派掌门弟子,论情分我是恩师的关门弟子,不比早已下山出门的师叔更有道理回来清查此事么?!”伏传反问道。

伏传这番话暗藏杀机,又克制着情绪,说得点到即止。

说到底,伏传是否刺杀上官时宜尚且存疑,燕不切把上官时宜打到呕血、仓惶逃下山去,却是真实发生过的旧事。伏传只说了“下山出门”四个字,已经是顾全燕不切的体面,没有赶尽杀绝。

胎光没有从前的记忆,谢青鹤就不知道燕不切与上官时宜的往事,不知道伏传这番话的杀伤力。

燕不切下山之时,李南风年纪尚小,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就看见燕不切整张脸倏地赤红如血,衣袖罡风鼓动,似乎马上就要大打出手。

谢青鹤心想这事不大妙,我得控制住局面,不能让师叔和小师弟打起来。不等他说话,伏传已经当地甩开慕鹤枪,竖在他与燕不切之间,摊开双手,说:“劝师叔弄清楚身份。我伏继圣是寒江剑派掌门弟子,宗门下一任掌门。师叔又算是什么?!不辞而别的内门弟子?还是……什么?”

弃徒二字,咬在了唇齿之间,不肯明说而已。

李南风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如今情势未明,正该一致对外。大师兄已然审看过小师弟才将他放了进来,想必是没有大碍,师叔也是太过于关心师父的伤情……毕竟,小师弟,此事你不要动怒,事情确实太过于蹊跷。”

他一手拉住了伏传,将燕不切拦在了背后,就这么把剑拔弩张的二人分开。

伏传所求不过是探望上官时宜伤情,李南风带着他到了床边,伏传也顾不上继续跟师叔干仗,连忙凑近了去看上官时宜的情况。燕不切不让伏传近前,也是担心伏传对上官时宜再动坏心思,有李南风拦在伏传与上官时宜之间,谢青鹤也没反对此事,燕不切也蔫蔫儿地退了一步。

上官时宜伤得极重,颈骨从背后被人挑断,下腹处还有一处极可怕的贯穿伤。

谢青鹤的医术完全没找回来,替上官时宜疗伤的是姚岁与李南风,真元灵药双管齐下,上官时宜身上外伤渐愈,却又遇见了非常棘手的问题——伤处残留与现世不同的阴阳五行之炁,这就超出了姚岁与李南风的能力范围,上官时宜始终沉沉睡着不能清醒过来。

伏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大家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古怪了,为什么连大师兄都有了几分迟疑。

——这是枪伤。

——伤处还残留着独属于伏传的纯澈枪痕。

“大师兄,”伏传回头向谢青鹤示意,“师父身上的伤确实很像是我出手,不过,我要自证不难。”他起身走到竖在屋内的慕鹤枪前,“我去外边演示给大师兄看。”

见谢青鹤点头,伏传才伸手取枪,显然是不想骤然接触兵器、造成任何误会。

李南风见燕不切张望,便说道:“我留下守着师父,师叔去看看吧。”

燕不切却摇摇头,说:“他看就是了。”

上官时宜遇刺之事深为蹊跷,众人议定规矩,守护上官时宜必须二人同在榻前,寸步不离。这不仅仅是提防所有守着上官时宜的弟子,也是一种保全——万一孤身守护时出了岔子,有口说不清。

燕不切对伏传不怎么信任,却十分信任谢青鹤。

上官时宜花了几十年时间亲自挑选的嫡传弟子,哪怕他只剩一缕分魂,燕不切也不会怀疑。

何况,时钦就在门外守着。

伏传与谢青鹤出门到了略开阔的院中,出手之前,伏传再次请示,谢青鹤点头:“嗯。”

时钦远远地守在门口。

姚岁与鲜于鱼则站在廊下。

几双眼睛都落在伏传身上,只见伏传随意挑开枪尖,刷刷刷便是七道枪痕,刻在虚空之中。

不止时钦动容,姚岁、鲜于鱼眼角微撇,连谢青鹤都有些意外。这是七道截然不同的枪痕,一曰金,二曰木,三曰水,四曰火,五曰土,六曰杀,七曰怒。唯独没有任何一道枪痕与他的道心相似。

伏传刚刚炼出枪痕时,就是道心裸奔,任何人都能从中读出他的道。

短短几年时间,他便达到了曾经高山仰止的阶段,和谢青鹤一样,可以随意施用伪造任何枪痕。

“若我要刺杀师父,不必使用一眼就能叫人看穿的招式。”伏传将慕鹤枪收回指间。

谢青鹤上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叫你难过了。”

“我不难过。我这些日子不曾向大师兄上禀修行进度,前有龙女盗取仙棺,后有师父神秘遇刺,伤处又留着我的道心枪痕,大师兄见面也只是问了我一句,兵刃任我留下,也不曾封禁我的修为,还让我去看了师父……大师兄担了许多风险。”伏传也拉住他的手。

刚刚学着修行的谢青鹤与常人相比是绝顶高手,但,到了上官时宜、伏传这个等级,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谢青鹤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制伏住伏传。他能放任伏传携带兵器、法宝,毫不受限地接近重伤中的上官时宜,这份信任绝不会因为他略微的犹豫就打了折扣。

伏传设身处地为谢青鹤考虑,便知道谢青鹤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对他的信任多么具有勇气。

以伏传想来,就算大师兄要收缴他的兵刃,禁锢他的修为,一条捆仙绳把他绑起来再带进上官时宜的床前——只要能准许他自辩,他都不会觉得大师兄对自己很过分。

这时候谢青鹤凑过来拉他的手,言辞间隐隐带了些低声下气,伏传反倒觉得很难过。

他不喜欢大师兄受委屈。

莫说大师兄没有怎么了他,就算他在此事上受了些误解拷问,他也不希望大师兄低头来赔罪。

这种感情似乎是天生就有的,与大师兄相处的时间长了,这种执念就越来越深。大师兄那么好,大师兄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大师兄怎么能受委屈呢?谁也不能让大师兄低头。

他俩在门外拉着手默默眼神交流,小胖妞揉着眼睛走到时钦面前:“我可以去见上官师父吗?”

时钦不认识文澜澜。不过,文澜澜是跟着谢青鹤和伏传进来的,时钦犹豫了片刻,往屋内看了一眼,燕不切和李南风都守在床前:“姑娘可否请示伏小师兄,与他一起进门拜见?”

小胖妞顺着他的视线也往里边看了一眼,回头冲伏传嚷嚷:“小师兄!上官师父要死掉啦!”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醒了,谢青鹤与伏传迅速赶回来,伏传屈膝蹲下,问道:“文师妹何出此言?我见师父伤情稳定,只须祛除伤处异种天罡便能痊愈……”

小胖妞歪着头看着他:“会死掉的。”

伏传知道她的常识和自己等人不同,放弃了和她说道理:“能救吗?”

小胖妞鼓着腮帮子,憋了好大一口气,方才忍痛拿出自己舔了一口的魂块:“能。”

伏传一把抱起她往屋内走,谢青鹤与负责替上官时宜疗伤的姚岁也紧跟了进来。燕不切全程听着门口的对话,正要作势阻止小胖妞对上官时宜动手,哪晓得伏传并未直接让小胖妞施救,而是带着小胖妞在屋内另一侧的坐席上安置下来,问道:“文师妹,为何要用魂力施救?”

满屋弟子中,就数伏传年纪最少。燕不切下意识地就不信任他,认为他少不更事。

如今见伏传情急之下做事依然很有条理,并没有偏信文澜澜的一面之词,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询问来龙去脉,燕不切便默默地坐了回去,反省自己是否存有偏见。

——师兄的这位关门小弟子,遇事不急不慌,心怀坦荡又善于设身处地体谅他人。

换了其他人,能够这么安安稳稳地把涉嫌弑师的罪名三两下洗干净吗?洗清嫌疑之后,又能够这么宽容忍让地不对此前所受的怀疑生出怨憎怒恨么?

如此气量心胸,难怪青鹤重伤之时,师兄要栽培他做继任宗门的掌门弟子。

燕不切默默地写了个服字。

另一边。

谢青鹤与姚岁都静静听着小胖妞解释。

“叶主附身上官师父皮囊的时候,肯定是和上官师父打过架。上官师父不想让叶主留在自己的皮囊里,叶主偏要留在上官师父的皮囊里。上官师父又打不过叶主……”小胖妞吐吐舌头,“我就知道上官师父好倔一老头儿,若是叶主做了不符合上官师父心意的事情,上官师父肯定要找叶主打架!”

叶庆绪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会让上官时宜满意。

尤其是他把谢青鹤关在祖师殿的厢房里,动不动就拔谢青鹤几片指甲,在谢青鹤身上划上几道口子……对上官时宜来说,我的大弟子,我都舍不得动他一下,气死了也只能骂他两句,你居然把他关起来拔指甲?!那必须要挣扎起来跟叶庆绪干仗,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皮囊。

这段记忆谢青鹤与姚岁都不曾有,唯独伏传知晓原因,闻言更是默默。

哪怕被叶庆绪夺去了皮囊,上官时宜也不曾躺下认输,任凭叶庆绪欺负他的徒弟——只是力不能及,无论如何努力去干仗也无法成功,一次次损耗自身而已。

他默默地做,赶走了叶庆绪之后,也不曾对任何人透露过此事。

若非小胖妞跑出来拆穿此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在上官时宜的皮囊之中,曾经有一个倔老头儿为了保护自己的徒弟,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和他根本无法战胜的仙人对战。

“那时候上官师父的魂魄就很虚弱了。好像又……”小胖妞一边说,一边朝上官时宜的床上看,似乎能一眼看穿上官时宜的魂魄状态,“离开了皮囊的保护,跑出去很久很久……阴魂阳魂都怕风吹日晒,受了伤更应该好好休息呀,还跑出去那么久。”

伏传有些掌不住了,眨了眨眼睛,呼吸也乱了一瞬。

是他担心大师兄的安危,要来桑山寻找仙棺、破坏法阵,上官时宜就马上带人来找仙棺下落。大半年时间,上官时宜几乎每天都把魂魄放出皮囊,在桑山地下一寸寸地搜寻。

——谁都没有想过,那时候上官时宜已经魂魄受损,应该好好休养。

作为寒江剑派的老掌门,天下第一人,上官时宜的存在就像是定海神针,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倚靠着他,信赖着他,认为他永远可靠、永远强悍、永远不会疲倦。

没有人关心过被叶庆绪夺舍近年之后,上官时宜是否受伤、是否不适。

连伏传心中也只有天上、地下两个大师兄,焦虑地向师父求助,想要救助大师兄、保护大师兄。

这种情况下,上官时宜能怎么办?他能拒绝小弟子的恳求,说自己身体不适,暂时不要理会飞升上天、失去皮囊保护、生死不知的大弟子么?

他不能。

他只能不声不响地扛起身为师长的责任,一日日飞出疲惫受损的魂魄,在桑山寻找仙棺。

回想起吕旦回寒山复命,说上官时宜发脾气骂人,伏传眼眶微红。身体不适,久寻不果,内外焦灼之时,还有人不断派出使者拼命催促询问进展……难怪惹得上官时宜大发雷霆,把龙城来使和伏传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时候伏传还隐有些“师父脾气大,咱们做弟子的乖顺隐忍些,不要与师父置气”的想法。

想起自己那时自以为是的“宽容”,伏传只觉得伤心又羞愧。

“上官师父脖子上的伤,是……一个漏斗。”

小胖妞用手比划,做上宽下窄状:“打伤他的人知道他魂魄羸弱,故意做了个扣。如果不把这个漏斗解开,上官师父的魂魄就会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今天漏一点,明天漏一点,漏光就死掉了。”

她拿起自己真爱的魂块,说:“这个很补的。吃下去就可以救命。”

伏传点点头,又问道:“那漏斗呢?文师妹能治好么?”

“我治不好啊。大师兄可以治。”小胖妞回头看见谢青鹤幽幽的双眼,马上改口,“小师兄也可以治。那实在不行,这个喂给上官师父,他醒过来自己治也可以啊。”

小胖妞举起自己的宝贝魂块,肯定地说:“上官师父能治。”

就在此时,谢青鹤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你是谁?”

小胖妞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我……大师兄,我是文澜澜!你可真变成笨蛋啦!”

伏传抬头看了她一眼,她马上缩了缩脖子,改口说:“你可真变成……白痴啦。”

这词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等伏传再瞪她,谢青鹤居然温和地笑了笑,说:“我只是没了许多记忆,倒也不算笨蛋白痴。我见你有些眼熟,想必从前见过。”

小胖妞想了想,一骨碌钻到他背后,伸出胖乎乎的手,在他腰间拍了一下。

谢青鹤瞬间记了起来。

就在爽灵、幽精接连飞升之后,他浑浑噩噩地留在皮囊中,那时候确实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腰间拍了一下。只是那时候他还未生出情智,根本无法理解现场发生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往事,解读记忆中的一切,马上就有了截然不同的结论。

“叶庆绪要灭世。是你……阻止了他?”谢青鹤问。

“算是我吧。不过,也是大师兄肯放我出来,还有轮回树哥哥助我一臂之力。”小胖妞也不贪功,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我是文澜澜呀!大师兄,我们关系很好的,你经常给我好吃的!”

她再次举起自己的宝贝魂块:“这个就是大师兄分给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伏传身上。

谢青鹤失去了记忆,文澜澜的说辞只有伏传才能确认真伪。

这关系到对上官时宜的施救问题。如果魂块是谢青鹤给文澜澜的东西,那就能证明它确实无害,文澜澜只是把魂块喂给上官时宜吃,不会对上官时宜做任何手脚,风险也降到了最低。

伏传点头:“是大师兄给她的东西。她很宝贝,轻易不肯让出来。”

小胖妞骄傲地挺起胸膛:“文澜澜是个大方慷慨的好姑娘。”

谢青鹤看了燕不切与李南风一眼,又侧头询问姚岁的意见。姚岁也微微点头。

“用吧。”谢青鹤说。

伏传则询问小胖妞:“文师妹,如何施用?”

小胖妞把魂块对准额头做了个怼进去的动作:“这样。”

伏传答应一声,正要取过魂块施救,谢青鹤先一步伸手拿到了魂块,说:“我来吧。”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伏传的双眼。

伏传嗓音微哑:“是。”

他不会误解大师兄的用意,这不是提防,而是保全。

此时此刻,伏传已经禁不起任何弑师的嫌疑了。魂块怼入上官时宜的皮囊,哪怕有一丁点儿地不妥当,伏传都说不清楚。在谢青鹤手里过了一遍,有任何意外也是二人共同承担。

谢青鹤做事毫不拖泥带水,魂块入手,两步近前,啪就拍进了上官时宜额头。

一息。

二息。

三息。

……

众人屏息凝神地等着,谢青鹤轻声说:“神魂壮硕了许多,很有助益。”

话音刚落,上官时宜就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深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师父。”谢青鹤握住他的手。

伏传还沉浸在大意催促使恩师魂魄受损的惭愧情绪中,忍不住屈膝跪在床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上官时宜依然苍白的脸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两眼眨眨,隐含泪水。

上官时宜先摸了一下下腹的伤处,侧身看见小弟子可怜巴巴地跪着,先是一愣,连忙对谢青鹤说:“不是他。不要错怪他。”又伸手抚摸伏传的脸颊,问道:“没有挨打吧?”

差一点就被师叔打了一顿。燕不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伏传忍不住挨在上官时宜怀里,哭道:“师父。”

上官时宜真以为他受了大委屈,连忙安抚他:“好好,师父醒了,事情就清楚了。”见伏传哭得伤心,他先抱着安慰了一会儿,又拿眼睛去瞪谢青鹤。

谢青鹤只是笑,解释说:“不曾挨打。弟子只问了他一句。”

听着大师兄受了责备,伏传连哭都顾不上了,连忙擦去泪水,替大师兄解释:“没有,没有。师父,弟子不曾受责。大师兄一直都很相信弟子。弟子只是很惭愧,一直不曾关心师父是否被叶庆绪所伤,还狂妄操劳师父在桑山日夜寻找仙棺,魂魄衰疲至此……弟子不孝。”

上官时宜不大习惯跟徒弟表功,被伏传说得老脸一红,岔开了话题:“仙棺找回来了?”

伏传连忙向他报喜:“师父,大师兄让文师妹传来嘱咐,让弟子暂时不要寻找仙棺。他已经从天上下来了,如今正在鬼府处置些要紧的事务,那边事了马上就能回来。”

说着,他回头去找文澜澜,文澜澜矜持地走过来,向上官时宜点了点头:“不必客气!”

伏传哭笑不得,问道:“文师妹,花。”

文澜澜哦了一声,从小包里掏出幽冥花,递给上官时宜:“喏。”

上官时宜曾经通过文澜澜的九方封魔阵入魔修行,也认识幽冥花上属于谢青鹤的字迹,对这一条信息暂时保持了信任。他还想问大徒弟为什么会在鬼府,伏传已经催促道:“师父,文师妹说,您颈上的伤处会源源不断流走魂魄,如今大家皆束手无策,还请师父自救。”

上官时宜摸了摸后颈,说:“这伤不要紧。”

谢青鹤记得很清楚,上官时宜苏醒的第一个动作是摸了摸下腹的伤处:“师父腰腹处的伤呢?”

上官时宜便露出得意的笑容:“倒是你看出来了。这处伤才是要害。不过,我已经醒来了,这伤就不要紧,待我调息两日便能好转。”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遇袭之事。

“这世上能偷袭我的人不过三五之数。”

“知道我魂魄受损,也能伪作传儿的枪痕,有这两条,查起来想必不难。”

谢青鹤与伏传对视一眼,按照此前的约定,谢青鹤没有说话,由伏传负责处置事务:“师父,您魂魄受损之事,我与大师兄尚且不知道。”

上官时宜淡淡地下了结论:“叶庆绪。”

文澜澜下意识地抖了抖,马上反驳:“大师兄说,叶主已入轮回。”

上官时宜也不跟她纠结,修正了答案:“叶庆绪的人。”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叶庆绪的人?

叶庆绪自降临夺舍以来,一直都在单打独斗,他哪还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