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诛仙”二字震住了伏传。

他提议与叶庆绪商讨结盟,是因为对方战力太强,己方一直处于被叶庆绪压着打的状态。如若不然,就凭叶庆绪斩杀龙女之仇,再有软禁折磨幽精大师兄之恨,伏传就很想狠狠地收拾他。

没有想到大师兄居然有办法对付叶庆绪。

“这要如何布置?”伏传知道爽灵没有实体,这事肯定要自己来操办。

【叶庆绪已成地仙之身,超凡脱俗。他之所以抢夺师父皮囊,是因为凡间容不下他这尊陆地神仙,想要下界视事必得灵肉分离。寒山本就是天地所钟风灵水秀之地,五行充盈道生阴阳,若以金木水火土五件镇物相冲,乾坤巽震坎离艮兑相生,就是历代祖师飞升之护法大阵。】

伏传被谢青鹤的奇思妙想惊呆了,越想越觉得绝妙。

谢青鹤的想法并不是布置一个杀阵,直接把叶庆绪杀死在上官时宜的皮囊里。

相反,谢青鹤的操作方案是为了叶庆绪“好”。

寒江剑派历代祖师飞升之时都会调用天地山川的风水灵气,以天地之力扶持自身开启天门,登仙而上。这种法阵没有任何坏处,反而是非常强大的补偿助益,疯狂提升自身的运道能量以匹配飞升。

叶庆绪在数千年前就有飞升之力,如今舍弃仙身重新下凡,其能量不过是堪堪压在飞升之下。

谢青鹤只要开启了护法大阵,把飞升的助力都支援给上官时宜,上官时宜资质能量不足,不可能登真成仙,在他皮囊里的叶庆绪就不一样了——必然会被直接送上天去。

【他若是被天上诛杀也罢了。】小奶猫趴在小窝里,露出一丝冷森森的厌恶情绪,【又被他在天门之前侥幸逃生,我只须合魂归一,谅他也不敢再回寒山。】

谢青鹤的元魂并不比叶庆绪弱,皮囊更比上官时宜强不少。若非他分魂出来调查情况,被叶庆绪抓住破绽抢占了上官时宜的皮囊,叶庆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谢青鹤布阵的目的,并非是要借飞升天劫之手除掉叶庆绪。

他只是要让叶庆绪暂时离开寒山,方便他回到皮囊之中,与幽精、胎光合魂惟一。

——只要三魂合一,哪怕没有皮囊,叶庆绪也未必是谢青鹤的对手。

伏传听得连连点头,谢青鹤在他脑海里说话,他讨论时就非常谨慎,绝不会主动说出任何关键字,惟恐被妖族或是叶庆绪窥探到机密。这时候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请问:“请您指点。”

祖师飞升的护山大阵太过冷僻,伏传没学到这部分知识。

从谢青鹤回来之后,他连“大师兄”三个字都没提过,对话就是一个敬称,非常含糊。

【此事首重迅速,你来不及。龙女养好了么?】谢青鹤问。

难怪爽灵大师兄赶着去救了龙女,果然是早就想好了要怎么用她。伏传暗暗庆幸,说道:“只怕不大好。”他指了指被小奶猫撂到小窝边上贴着像道花纹的龙女。

阿寿养伤沉睡不起,龙女情况也不大好,时而清醒,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

【龙,餐霞饮虹。】谢青鹤指点。

伏传连忙答应:“是,我这几日带她去吃早晚饭。”

【你睡吧。】谢青鹤这句话说完,小奶猫就趴了回去,又开始蜷缩着打盹。

伏传明知道谢青鹤若是泄露行踪不安全,还是很想念他,这次回来说的都是“公事”,一句闲话都没唠上,哪怕知道这就是毫无感情的爽灵,伏传依然觉得很遗憾。

他蔫蔫儿地吁了口气,手指下意识地在小奶猫脑袋上摸了摸:“睡……”

小奶猫幽幽抬起头,看着他。

“呃……”伏传又被吓了一跳。大师兄又没走!连忙举手作揖,露出个尴尬讨好的笑容。

哪晓得趴在小窝里的小奶猫居然跳了起来,在他枕头上踩了踩,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还用“你到底在想什么还睡不睡了”的眼神示意他。伏传整个人都惊呆了,晕晕乎乎、小心翼翼地挨着枕头躺下,满脑子都是“?”。

这要是完整版大师兄,或是幽精大师兄,伏传都能理解,说不得马上就黏上去了。

这特么是爽灵啊!

啊!

爽灵啊!

伏传躺下之后,压住了软枕,小奶猫体重太轻,不自觉地朝着伏传额头滑动。

感觉到脑门上毛绒绒的温热触感,伏传脑子都是懵的。这真的是爽灵大师兄吗?大师兄是不是在桑山受了什么伤害?他整个魂都不正常了啊!

迷茫之中,伏传无法自控地把刚才与大师兄的对话都复盘了一遍。

他意识到爽灵是真的不正常了。

爽灵不该有情绪!

但是,此次爽灵与他对话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展露了一些情绪,比如,他在谈论桑山仙棺的时候,有些犹豫。在提及叶庆绪的时候,带着厌恶。

最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爽灵好像……开始关心和包容他了。

搁在从前,爽灵会跳上枕头跟他一起睡觉吗?妄想!绝不可能!他宁可抱着重伤的龙女都不会挨着伏传!抱着龙女对龙女养伤有好处,龙女伤好了才能去布阵。抱着伏传有屁用!

伏传满心迷茫,有点担心,想要问一问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他才刚刚动念微微转头,小奶猫的尾巴就扫了满脸,啪地拍在他的额头上:【睡觉。】

居然还有点点疼。伏传只好乖乖地闭上眼:“哦。”

不管如何,大师兄回来了。

怀着这一点欢喜与憧憬,伏传在毛绒绒的温暖挨蹭中,安心地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

伏传心里记着要带龙女去餐霞饮虹,身体很准时地清醒过来。

小奶猫果然已经醒了,却保持着猫儿应有的懒散模样,半梦半醒地趴着。伏传知道他要隐藏身份也不敢去问候,顾不上洗脸漱口,先去小窝里把龙女抠了出来,直接带出去找朝霞。

伏传带着龙女直接去了步步生莲台。

这地方就是大魔尊蛊惑老和尚,老和尚又蛊惑先帝挖出来的大池子,近水处魔气丛生,方便大魔尊入侵先帝皮囊。伏蔚登基之后,马上就使人将之填平,筑起高台,称为步步生莲。说是步步生莲,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莲花置景,唯独是把砖砌成了巨大的莲花纹样。

唯一的好处是,这地方既然称之为“台”,修得地势颇高,站上去视线挺开阔。

日渐东升。

天边出现了漂亮的朝霞。

不等伏传如何动作,正在沉睡的龙女似乎感受到了升阳的滋养,自己就飘了起来。

她如今只有三寸长,飘起来也不显眼,朝着朝霞所在的方向越飞越高。伏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随时准备出手救援。哪晓得一路上都没出什么意外,龙女飞到天边,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朝霞。

这奇景把伏传都看呆了。

天上的朝霞真的就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好像是棉花糖被小孩子啊呜了一口,皱巴巴的。

龙女也没有吃很多,漫□□霞之中,她逮着其中一片只吃了小半截,就跟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地朝着伏传飞下来。根据驯书连接传回来的反馈,龙女一直破碎的心脉似乎舒坦了不少。

他伸手把龙女摊在掌心,看着瘦成蚯蚓似的龙女,非常愧疚:“我这些天都没顾得上你。早知道吃朝霞晚霞能给你治伤,我天天带着你住外边。前两日下雨过后还有彩虹呢!没让你吃着。”

龙女迷迷糊糊地睡在他手心里,给他的反馈是“吃彩虹吃彩虹吃彩虹”。

伏传从没见过她这么吵,头疼得要死:“这不下雨哪里来的彩虹,有雨了才有彩虹。”

龙女委屈。

“行,行,给你想辙下雨。”伏传开始考虑怎么才能搞出来下雨。

李南风要帮着束寒云处置朝政,隔三五日才会来探望伏传。陈一味就不一样了,他来了龙城就是纯玩,偏偏寒江剑派的内门修士压根儿也看不上凡夫俗子的无聊消遣,对繁华的龙城盛景不屑一顾。

所以,陈一味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进宫来玩小师弟。

小师弟说话好听做事温柔又特别客气,不管陈一味提议多么无聊的游戏,伏传都会奉陪。只要伏传点了头,多半云朝也会陪着玩。

陈一味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辨证。

——宫里很多宫监宫婢,都有着大大小小还不敢说的毛病。

陈一味经常带着伏传和云朝坐在不固定位置的宫墙上,偷偷指点路过的宫监宫婢,只以望诊判断对方到底有什么病。看法相同就算了,若是看法不同,就要把人拉来详细检查一遍,分个对错。

这日陈一味进宫时,伏传已经带着龙女回了太极殿,正在做早课。

“巧了,今天还做上早课了?”陈一味大喇喇地坐下吃送来的早饭,“粥都凉了。快来吃!”

伏传心想您可真会拆台。也不敢去看还在睡觉的小奶猫,充耳不闻继续做早课。

“嘿你今儿怎么回事?八百年没见用功,突然爬起来念经。”陈一味含着个蒸饺香喷喷地走过来,见伏传口中念念有词,非常认真,倒也不好继续打扰,“那我给你放炉子上煨着。”

这时候天气渐暖,宫中早就不上火盆了,烧茶的炉子也避去了茶水房。

陈一味还真的就把装着汤水的瓷盆拎到了茶水间里煨着,周边服侍的宫女都很喜欢陈一味,一来出身神秘却身份贵重,皇帝和李三爷都很看重他,二来陈一味对女人特别客气温柔,也从没有贵人们对待奴婢那么趾高气昂的嚣张。

陈一味去了茶水间就被备茶的宫女们团团围住,这个送花茶,那个给蜜饯点心,说说笑笑。

伏传在屋内硬着头皮继续做早课,脑海里响起大师兄的声音:【何曾管过你功课。想做就做,不必勉强。】

伏传做功课不是不勤恳,只是他的精力更多的放在习武和修行之上,一些必须通过长时间反复修炼才能达成的目标,才是伏传最关注的功课。谢青鹤自己喜欢做早晚课,也确实没有强求过伏传也跟着做。若是有事情耽误了,他也不是雷打不动每天必做。

只是伏传对着爽灵比较怂,才会乖乖地在爽灵跟前走过场,早课做得也是有口无心。

谢青鹤这么说了一句,伏传就更怂了。这是真的叫我别做了,还是在讽刺我啊?

小奶猫从床上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噗地跳到了伏传念经的桌前,踩在了经书之上。伏传不由自主开小差,就算是爽灵大师兄……这也太可爱了吧!好想揉一下。

【去吃饭。】谢青鹤说。

伏传犹豫片刻,小奶猫已经踩着他捏着经签的手,跳上他的胳膊。

伏传心中默念一声祖师爷恕罪,将经书合拢,抱着小奶猫起身回到餐桌上。

小奶猫全程坐在桌上陪伏传吃饭,伏传的感觉是又震惊又奇妙,还有一丝丝隐晦的甜蜜——就算是没有感情的爽灵,好像也变得特别喜欢我了。大师兄一定是真的真的很爱我!

但是,大师兄真的没有问题吧?伏传还是忍不住担心。

太反常了。

陈一味从茶水间脱身回来,发现伏传饭都吃完了:“呃?那你那个粥……我给你拿回来?”

粥当然不重要。

没多会儿,云朝晨练结束也来屋内蹲着,三个臭皮匠又凑在一起。

陈一味还是兴致勃勃要去蹲宫墙,云朝对这个给人看病的游戏已经腻味至极——就他不会看病,每次陈一味和伏传望诊结果不同,就由他负责去交涉“抓”人来治——真的好烦。但,伏传不说讨厌,云朝就不会吭气,全听伏传调遣。

“龙女要餐霞饮虹才能尽快好起来。我带她去吃过朝霞了,她闹着要吃彩虹。”伏传向陈一味和云朝请教,“若是不下雨,我上哪儿去给她弄彩虹?如何才能下雨呢?”

云朝想了想,说:“宫中有防火的太平缸,里面都有水。汲水上天,洒下来就是雨。”

陈一味嘿嘿一笑:“这有何难!祈雨啊,咱们的看家本领!”

伏传一愣。他打小习武,入道之后学的也多半是强身御敌之术,诸如为百姓凡人所施用的风调雨顺之术,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学习——一来上官时宜不准入世,二来真要入世也是外门弟子去管。

陈一味修行天资不大好,半辈子都在替寒江剑派打理庶务,反倒精通惠民之术。

“包在我身上!”陈一味拍胸脯保证。

闲得无聊的陈一味说干就干,宫中有李南风常来常往,要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中午之前,陈一味就在太极殿偏殿后边的小空间里摆上了香案,把李南风的法袍莲冠借来穿上,也没惊动旁人,就叫伏传在旁边拿个小罄负责当当,云朝拿个负责锵,这就开始做法祈雨。

午时。

束寒云刚刚送走了几位阁臣,正准备吃饭,窗外风云突变,顿时黑云罩顶。

大殿内黑得无法视物,宫监连忙吩咐掌灯,殿内的宫灯还没点上几盏,天上惊雷狂响,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很快就绵延成势,变成瓢泼大雨,哗啦啦将整个未央宫、乃至于整个龙城浇透。

“把窗打开。”束寒云觉得这雨来得不正常,这样匆遽来袭的暴雨,通常只有夏天才会有。

马上就有小太监上来禀报,说偏殿的四爷、五爷,找三爷要了法袍莲冠香案等物。束寒云分明不知此事,嘴里却要说:“朕知道此事,不必再报。”

在皇宫里擅动香烛就是大罪,何况是直接支上香案开始做法?束寒云必须“知情”。

偏殿内。

伏传看着正在挠头的陈一味,忍不住问:“一味师兄,这雨是不是太大了点?”

“这个,这个云……它就这么厚,我也不能叫它薄一点,对吧?”陈一味拿毛巾擦脸,“我只负责祈,这个天上要给多少,我说了也不算啊。就像路上乞儿要饭吃,他当然是想要一个馒头,遇到好心人说不定就给他一桌席,遇到坏蛋说不得给他一口痰……”

伏传也是无语了:“您就对我瞎说吧,当着师父大师兄的面,您也敢这么编?”

云朝冷飕飕地提醒:“要的是彩虹,不是雨。”骤雨之后再见艳阳,才有可能出现彩虹。陈一味搞出来瓢泼大雨,遮天蔽日,哪还可能有彩虹喂给龙女吃?完全本末倒置。

陈一味咳嗽一声:“那个,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溜了溜了。

罪魁祸首跑得飞快,留下伏传站在廊殿前看着瓢泼大雨,深深叹了口气。

暴雨下了整整三天,别说彩虹,连伏传预计给龙女安排的朝霞晚霞都真泡“汤”了。所幸暴雨覆盖的范围只在龙城,没有给别处造成灾害。饶是如此,整个龙城也被泡得到处积水,不少地势低洼的百姓家中锅碗瓢盆都飘了起来。

束寒云和李南风都忙着给陈一味闹出来的这场大雨擦屁股,龙城之中也要派人关切赈灾。

陈一味倒是跑得飞快,伏传也不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只好亲自去束寒云和李南风处赔罪。李南风直说怪不着小师弟,腾出手就要暴打陈一味出气。束寒云的态度就更温和了:“他修业不精,做些医药统管上的事就罢了,从前也不让他穿高功道袍。”

伏传低头赔罪:“给陛下添麻烦了。”

“祈雨乃勾连天地之术,会者不难。朕给你写几句要害,凭你的修为,也不必什么香案祈祷,试一试就会了。”说着,束寒云弃朱笔换紫墨,用很工整虔诚的小楷写了一篇字,不过寥寥五十余字。

他将写好的墨迹晾干,又看了一遍,说:“这是当初他教我的。”

“给你吧。”束寒云把这张纸递给伏传,“放心去试,不必拘束。”

伏传再三道谢,取了这张纸方才回到太极殿。

整件事前后持续了三天,小奶猫全程围观,一言不发。直到伏传取回了这张纸,开始点灯学习束寒云传授的祈雨术,小奶猫突然跳了出来,一直收得很好的利爪突然就探了出来,滋啦把纸勾破了。

伏传简直不敢相信:“?”

难道二师兄写了不正确的祈雨术想要害我?他也不至于这么可恶且愚蠢吧!

【我教你。】谢青鹤硬邦邦地说。

这口吻让伏传更迷茫了。但,大师兄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怀着对大师兄十二分的信任,以及对束寒云不可思议的忌惮震惊,伏传开始跟随谢青鹤学习祈雨术。等他听完谢青鹤的讲解,忍不住又低头看了束寒云写的那张祈雨要术,这不是完全一样吗?

束寒云的祈雨术就是谢青鹤所授。

谢青鹤再重新给伏传讲一遍,当然不可能有太大的出入。

——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让伏传更迷茫了。大师兄是在吃醋吗?吃……二师兄的醋?不说吃醋的对象很奇葩,这个大师兄是爽灵啊!他不仅有了关心爱护厌恶的感情,现在都发展到会吃飞醋了?

他没有感觉到甜蜜。

就……很诡异。

【你要学什么,问我。】谢青鹤在伏传的脑海中强调。

“我现在就很想知道一件事。”伏传也不敢对着小奶猫说话,反而故意盯着桌上的台灯,似乎谢青鹤就寄身在台灯之中,“您是……爽灵吧?”真的不是幽精吗!

谢青鹤沉默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伏传放弃了得到答案,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

脑海里才出现谢青鹤的声音:【是。】

爽灵生出了感情,千里之外,幽精也渐渐地生出了智慧。

叶庆绪每隔几天就会跑来“折磨”谢青鹤。

他也是个很具有想法的奇葩。知道谢青鹤气性大,他也不想让谢青鹤“活活气死”,让群魔失去束缚重归天地,所以,每次“折磨”谢青鹤之前,他都会先一步施法让谢青鹤昏迷。

以至于谢青鹤总是无缘无故地昏迷,再醒来时,就发现身上带了不少刑伤。

一次两次谢青鹤还能忍耐,架不住叶庆绪老这么干,简直成了家常便饭。今天醒来发现指甲掉了几个,明天醒来发现肚皮上有刀口子,后天醒来胸膛上有烙印……

“我这一身冰肌玉骨健康潇洒,小师弟最是爱慕。你就这么祸祸我!”谢青鹤震怒。

最重要的是,伤处还很痛。

谢青鹤不能再忍受如此逆来顺受的生活,他胸臆中充斥着一股无法磨灭的愤怒,使他无法再躺平休息,无论白天黑夜,脑子里都在翻来覆去地想事情——想吕旦默写过的一切经文。

他不能做任何事,也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

唯独思想。

醒在想。梦中也想。

清醒时,他琢磨的是吕旦写给他的经文。

睡梦中,人原本不应该具有读写的能力,然而,谢青鹤毕竟不是正常人,他完全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人的修士。那些清醒时不记得的知识,在梦中就很奇异地出现了。

——谢青鹤不肯定它们对不对,但是,梦里出现过的文字,他记得非常清楚。

所以,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谢青鹤在清醒时,又开始学习梦里记住的经文。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学的是世上没有的“经文”。

那是当初他自己博采群书之后,内在形成的一种独属于“谢青鹤”的“经验累积”,换言之,那就是被他自己咀嚼之后残留下来的只适合他自己修行的精华。最顶层、最内在、最浓缩的精华。

这让他常常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惊喜与错觉,此后又是一种“原来如此”的恍悟。

曾经世间有很多无法理解的艰涩痛苦,拿到了那把钥匙,对付任何问题都是势如破竹。到后来谢青鹤就是在整理各种各样的“方法”,对付这种情况该用什么办法,对付那种情况该用什么办法。

他很沉得住气。

尽管胸臆间充斥的那股愤怒始终不能散去,但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任凭叶庆绪肆意炮制。

皮囊与魂魄似乎分隔两边,二者互不相干。

谢青鹤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懂得的还不够。

这世间所有难题都有属于它自己的解法,若是追求每一件事的正确解法,就如先贤所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爽灵知道一种应付万物的办法,幽精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必须知道。

他很清楚,只要找到那种“办法”,他就具有了爽灵的智慧,才可以策划反杀叶庆绪。

——不能拿师父冒险。

——不能拿宗门诸弟子冒险。

在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谢青鹤忍耐着愤怒,忍耐着日复一日的“折磨”,耐心地雌伏着。

寒山之上,为了师父与诸弟子,幽精不得已学会了克制,学会了冷静。龙城之中,爽灵也正在体会爱护、厌恶、嫉妒等感情,慢慢地充实着情绪。

远隔千里之遥,两个谢青鹤都在竭尽全力、补全自己所缺失的另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