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灵不让伏传随行,是为了安抚幽精,每天总得把小师弟留给多情幽精俩时辰,消解寂寞。
幽精不让伏传随行,则是担心爽灵与伏传都不在紫央宫,临时有大事来见,他无法甄别轻重,举措失衡,耽误陈家大事。又安抚伏传:“我已知会过安莹如何处事,有事他会来见我。”
伏传当面不好说明白,只得让爽灵单独离开,随后才小声说出自己的顾虑:“可安莹将军隐然是大兄的人了,这事还真不好说。”
幽精笑道:“别的不好说,单看人情世故,我才精熟。安莹原本是单煦罡的下属,单煦罡急流勇退,因功高刻意分权,才使安莹到了我的帐下。我这里早有心腹宿将,也没有他的位置,将青州封给你大兄,他才刻意靠了过去——你说他是谁的人?”
谁的人不好说,但肯定头脑清明,非常的识时务。为了小郎君得罪家主的事,绝不可能做。
伏传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小声跟幽精抱怨:“以大兄哄人的手段,真想操控安莹只怕也不会很难。”说着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太担心了。但凡是大兄单独行事,我总有些心惊胆战。”
幽精好笑又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让幽精大师兄单独行事,好像也不把稳啊!
“若是阿父和大兄一半一半,那就没问题了。”伏传突发奇想。
幽精想了想,说:“这事你得去跟他说。”毕竟幽精不通知识,小师弟提出想法,他也无法为小师弟实现。这让幽精有些失落,“我到底是不够聪明。”
伏传想着爽灵已经去得远了,口无遮拦地哄着幽精:“聪明有什么用呢?阿父念着我心爱我陪着我顽,聪明那个只管教训我。”
幽精马上心疼小师弟受了委屈:“他若是再欺负你,就让我端着亲爹的架子狠狠打骂他。”
伏传毕竟不敢在背后骂爽灵太多,含糊两句把这事带了过去。
他二人在家里玩耍凑趣不提。
爽灵离开紫央宫之后,带上了华泽、华谷两兄弟,同去青州将军府。
安莹早早得了消息在门前迎候,爽灵与他叙礼寒暄之后,客厅落座。有侍从兵送来饮食招待,安莹客气地说:“军中简薄,怠慢小郎君了。”
爽灵摇摇头,问道:“听说阿父已经下令督办华家通敌案,办得如何了?”
安莹接到处置华家的命令之后,也是深觉鬼打头。
华家是小郎君刻意保下来的,出了勾结奸细之事,极大地损伤了小郎君“聪明洞见”的名声。已经有议论说小郎君保全华家是妇人之仁,说他未能承继家主杀伐果断的英武威风。
这里面有几分是冲着小郎君的,还有几分是冲着姜夫人的,说不好。反正趁机攻讦小郎君长于妇人之手、处世仁懦可笑的传言,越演越烈。家主卧病,小郎君侍疾,外面起哄造谣也没人去管。
安莹有几分替小郎君着急,可不论亲疏远近,这事也都轮不到他去建言献策。
明眼人都很清楚,小郎君的处境有些艰难。
若是小郎君“知错就改”,也得承认他“错”了。有“错”留下,日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把柄。
最好的做法是死撑到底,绝不认错。就算华家有问题,不分青红皂白死保下来,等过了风头,该杀的杀,该灭的灭,总之,这紧要关头绝对不能认错。只要没有公开承认错误,事后想怎么狡辩翻供捏造不得已的苦衷或是指责被人栽赃构陷,主动权都在小郎君手里。
安莹还在替小郎君暗暗着急呢,哪晓得陈起一道命令把华家发落到了将军府,交安莹处置。
家主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看中安莹心狠手黑,要将华家斩草除根。
——小郎君死不认错、拼死保全华家的套路,随之湮灭。一旦华家以通敌罪名被诛,小郎君妇人之仁、识人不明的污点,就会一辈子纠缠不休。
安莹还挣扎过一小会儿,想着万一小郎君来求情,他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说服小郎君、拒绝小郎君……又安慰自己,以小郎君的聪明,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家主对着干吧?
万万想不到的是,小郎君还真的来了。
“正在问供。已得了几份供词,这就取来给小郎君过目。”安莹即刻吩咐待命的侍从。
华家的口供也不好拿。华家上下都很清楚,熬不住刑罚供认通敌之事,那就必死无疑。若是咬死了不开口,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陈家少君要脸,也可能只诛首恶,饶了不相干的人。为了这一线生机,华家大多数人都很不配合,咬死只说不知情。
连华辟都很少说话,不管如何威逼利诱动之以情,他都是低头不语,仿佛已经死了。
谢青鹤眼也不眨地家传父令,说:“我奉阿父之命,叮嘱明德将军。”
安莹连忙起身,躬身垂手:“是。末将遵命。”
“华家涉案上下,出嫁女许归夫家,子媳、妇人许归母家,五岁以下孺子皆归母亲抚养。在室女许嫁,愿出嫁者,将军府可为其择婿,也许其自择夫婿。不愿出嫁者,与其兄弟同罪。”谢青鹤说。
这是很典型的谢青鹤式的判决。妇孺不能自主,不与丈夫同罪。
安莹一时没弄懂这什么意思。
华泽与华谷就站在谢青鹤的身后,安莹有些话想说也不大方便,频频抬头。
这时候侍从把华家仅有的几份供词呈上来,交谢青鹤过目,谢青鹤随手翻看,说道:“你二人在我身边侍读日久,该知道我对华家从无偏见仇恨。华辟勾结奸细此事已无疑议,我与家主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妇孺已赦免,若为你家未来百五十年平安,心怀叵测之人也该早早剔除。”
华泽与华谷因家中出事的缘故,这两日都吃不下睡不着,熬得满脸憔悴。今日被谢青鹤带来将军府,他俩都不清楚谢青鹤的用意,毕竟华辟犯的事太大了,他俩都怀着与家人同罪的心思来赴死。
哪晓得谢青鹤先赦免了家中妇孺,话锋一转,似乎还有特赦的名额。
华泽情绪比较内敛,隐忍着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谢青鹤。
华谷已匆忙退至席外,屈膝跪拜:“仆谢小郎君宽赦!”
谢青鹤将供词竹简合拢,指尖扣了扣,看着华谷的双眼,说:“我给你们机会,不是让你们去挑选值得活下来、承继血脉家学的种子,我要的是真相。不涉此事、不知情的人,准许他活。涉及此事、存心包庇华辟与秦廷奸细之人,必然要死。”
他的目光在华谷与华泽身上冷冰冰地擦过,使人生不起一丝侥幸:“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若在此事上徇私苟且,袒庇罪人,当知此罪不赦,家毁族灭。”
华谷不自觉地抖了抖,张了张嘴。
谢青鹤见他神色艰难痛苦,又说:“你俩去做甄别之事,必然背负叛家骂名。身前数十载,身后千万年。你俩若是爱惜声名,不肯对家中男丁做梳理甄别,我也不勉强。自行考虑吧。”
这事几乎没有考虑的余地。奉命去甄别家中涉案之人,好歹还能救上几个不知情的,不肯奉命去梳理案情,就是男丁全灭的下场。
华泽低头上前一步,屈膝跪下:“仆愿往。多谢小郎君慈悲。”
安莹已经看傻了,挑唆华家兄弟对付华家上下,知根知底,祸起萧墙啊。虽说这么办确实有效率,且还救了一部分华家人,可是,这么做……实在没有人伦!根本不像是小郎君做得出来的事。
难道真的是家主的命令?
就算是家主的命令,小郎君为什么会遵行不悖?小郎君就不是被家主肆意摆布的脾性!
安莹满脑子困惑,谢青鹤提醒了他一句,他才反应过来,吩咐侍从把华泽、华谷俩兄弟带去监牢,让他俩去甄别华家真正涉案之人。
屋内火盆烧得烟火旺盛,谢青鹤被熏得难受,端起杯子见是蜜水,便要了一盅热汤啜饮。
这会儿四下都是自己人了,安莹才问道:“我却有些不明白小郎君的用意了。若是为了保全小郎君的名声,这时候就该敷衍其事,案子拖拖拉拉审他个三五年,众人不记得了再行判决才好。”
“如今降罪华家男丁,只把妇孺摘出来,对小郎君的名声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叫人再嘲笑小郎君‘妇人之仁’,将仁懦之名坐实。何况,把男人都杀了,留下一帮子仇恨滔天的妇孺,她们难道会念着小郎君的好?小郎君就不担心留下的稚子小儿长大之后前来复仇?”安莹问道。
谢青鹤赦免妇孺是不愿多杀生,让华家兄弟去甄别华家男丁里的无辜者,也是不愿多杀生。
不管他有没有感情,仙道贵生是刻入他骨子里的教养,必然笃行的准则。
安莹的想法实际而功利,若以世俗论断,其实也说不出对错。只是双方处境出身截然不同,对同一件事的计较看法也不一样罢了。
谢青鹤听他几句关照,能分析出他是在替自己考虑。但,夏虫不可语冰。
“想赦就赦了,哪有那么多道理?”谢青鹤也不想跟安莹讲道理,“今日能赦他,他日敢来寻仇……”
安莹满以为他要说,敢复仇再行斩杀问罪。
哪晓得谢青鹤满不在乎地说:“那就再赦一回。”
安莹一愣,旋即拍掌大笑:“好,对,哈哈哈哈。小郎君好器量!”
他担心华家稚子长大了复仇,是将小郎君设计在吃亏的处境里。小郎君却说再赦免一回,显然是根本不担心华家小儿能翻起浪花,有自信一直处在绝对优势的位置上,主宰一切。
谢青鹤在将军府坐了半个时辰,天就渐渐地黑了下来。
华泽、华谷两兄弟的活儿没那么好办,底下一直有人来传信,说有人喝骂殴打华家俩兄弟,也有人顾全大局,对他俩的选择表示出十二分的理解。安莹尊奉了谢青鹤伪传的家主令,去安置赦免华家的女眷,这事其实也不好办,总有人哭着喊着要跟家人、丈夫同生共死,宁死不走。
底下人来请命询问该怎么办,安莹没好气地说:“打晕了带走!这还要问?”
谢青鹤却摇头说:“全生为上,亏生次之,死次之,迫生为下。①”
侍从兵没听懂这是啥意思,小心翼翼地看着安莹的脸色,安莹解释说:“意思就是,愿意走的送其归家,不愿走的可与家人同罪领死。”
侍从兵离开之后,谢青鹤又喝了一杯水,天已经黑透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谢青鹤放下杯子起身,身边侍从扶着他帮他穿鞋,他折了折袖子,恐防出门时透风,对安莹说,“我留一个卫士在将军府,将军若有吩咐,随时让他传信。”
安莹连忙客气地说:“是,若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仆即刻使上差去宫中回禀。”
回到紫央宫之后,谢青鹤在正殿门前远远地站了一会儿,正殿内灯火通明,偶尔能传出伏传的笑声,夏赏带着下人出门迎接,还没走到叙礼的距离,谢青鹤转头,带着侍从回了偏殿。
素姑最偏心的当然还是小郎君。
见爽灵独自回来吩咐摆饭,看样子是要独自用餐,素姑马上安排使女张罗餐食,亲自服侍爽灵更衣换洗,拿来暖炉火盆,嘴里抱怨:“养不熟的小崽儿,倒是会争宠。”
爽灵教训她:“勿使唇舌。”
素姑就不吭气了,只是这一餐的菜碗比寻常多了三个,似乎在吃食上补偿安慰小郎君。
谢青鹤平时就比较自律,这会儿主管感情癖好的幽精离家出走了,只剩下理智全身的爽灵,口腹之欲都随之消失,吃饭纯粹就是为了满足身体机能。爽灵连吃饭都一板一眼,没有任何喜恶。
有条不紊地吃完了饭之后,爽灵漱口更衣,穿好软袜厚鞋,提着灯笼去正殿接小师弟。
伏传和幽精也正在吃饭。
席间幽精要喝酒,伏传不欲他多喝,又不想扫兴,就和他玩打手的游戏,输了喝酒,赢了不喝。
所谓打手游戏,就是二人双手交叠,攻方打对方手背,守方反应抽回,打中了攻方赢,打不到守方赢。以伏传的修为身手,幽精哪里是他的对手?伏传想让幽精喝几杯就是几杯,不想让幽精喝,幽精就只能舔舔嘴。
为了不让幽精觉得气闷,伏传故意让这个游戏玩得有来有往,打中打不中都不住喷笑。
幽精原本就因心爱他,忍不住时时刻刻盯着他,他每个表情都会牵动幽精的情绪。伏传玩得开心,笑得满脸通红,幽精也不自觉地跟着开心,跟着发笑。你笑我也笑,笑意互相传染,幽精还没有自控能力,两人完全失去了控制,笑得满脸通红。
爽灵进门的时候,幽精和伏传还在哈哈哈,嘎嘎嘎,伏传晾着两只爪子,用嘴去叼酒盅。
他又输了。
他不想让幽精多喝,势必就得多输几回。
好在他身负修为,运气消解酒气毫无压力,酒精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喝酒与喝水没什么两样。
叼住酒盅把酒喝干之后,伏传拿幽精的袖子擦了擦脸,一骨碌爬了起来:“等一等,先不来了。我要去嘘嘘……我憋死了……你不要偷喝啊,等我回来!”
等伏传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好,扭头一看,爽灵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幽精好奇地问他:“你就这么害怕他?”
“不,不是,我就是……打了个尿噤。憋死了。我先去出恭。大兄,阿父,你们……先吃饭啊,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回来。”伏传拎着腰带衣摆,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幽精和爽灵没什么好说的,实际上,同属一人,他俩也不存在真正的仇视与对立。
伏传跑去恭房之后,爽灵就在席前落座。
两人隔着杯盏狼藉的餐桌对视了一眼,爽灵将双手伸了出来:“试试?”
“隽儿自幼修行,我早知打不过他。你也不过区区不修之身,我好歹弓马娴熟,谁输谁赢且不一定——”幽精早就想揍爽灵两下了,仗着游戏规则意图霸占先机,“我攻你守,你就这么放着,好,一二三,开始!”
幽精照着爽灵的手背狠狠拍下。
哪晓得爽灵手上都出了虚影,啪地一声,迅速抽手,反拍在他的手背上。
好一声脆响!
幽精两只手背迅速泛红,火辣辣一片,疼得他死死盯着爽灵。
爽灵已经把手抽了回来,左右手互相理了理袖子,好整以暇地说:“原来是真傻。”
伏传去恭房放了水,剔除酒气之后,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挨在屏风上犹豫了好久,心知这事也躲不过,只好垂头丧气地洗了手,磨磨蹭蹭往回走。
隔着老远就听见幽精招呼:“隽儿!快来!”
伏传心中好奇,这又怎么啦?只得加快脚步往前跑:“来啦。”
幽精把伏传抱在怀里,先晾出自己被打红的手,指着爽灵告状:“快,给阿父报仇!”
伏传干笑一声,返身抱住幽精:“阿父,不玩了,好好吃饭啊。”
幽精把印了两个巴掌印的手背给他看,坚决不肯善罢甘休。
伏传偷偷瞄爽灵的脸色。爽灵根本就没有脸色,他是真的毫无喜恶,也没有任何情绪。
一边是情绪强烈无法自制的幽精大师兄,一边是没有喜恶的爽灵大师兄,应该照顾谁的感情需要已经没什么悬念了。想到这里,伏传小心翼翼地去问爽灵:“大兄的意思呢?要不要……玩一盘?”
爽灵直接就拒绝了:“不玩。”
幽精气得差点拿装了豆汤的盘子砸他:“玩!必须玩!把手伸出来!”
幽精这么不依不饶,爽灵也不想跟他长久纠缠,便将双手伸出来,说:“玩一盘。”
伏传有点忐忑不安,恭敬地问道:“请大兄择攻守。”
“皆可。”爽灵说。
“便请大兄行攻势。”伏传将两只小爪子放在了爽灵的手心下边。
两人做好准备,幽精主动提他俩担任裁决:“我来数。一二三,开始!”
幽精很兴奋地想要等着小师弟反攻爽灵,把爽灵两个手背打红,哪晓得话音刚落,爽灵两只手拍落,啪啪两声合二为一,伏传两只小爪子各挨了一下。
幽精不可思议地看着伏传:“你岂敢当面让他?”
伏传也快哭了:“没有让。太快了,躲不过去。”而且,玩游戏而已,怎么打得这么痛。
幽精认为伏传撒谎:“你身负修为,他不修之人……”
伏传低头说:“那我……玩游戏,也不能仗着修为……欺负人啊……以往我与……”他含糊了“大师兄”三个字,“玩游戏,他也没有仗着修为就欺负我。”
爽灵问道:“还玩吗?”
幽精恨恨地把他两只手掀开:“不玩了。吃你的饭!”
爽灵整理好袖口,坐在席边:“儿在偏殿吃过了,特意来接隽弟。”
伏传和幽精顾着玩游戏,正经没吃两口饭,闻言赶忙抱着碗扒了两口,幽精从烧得滚烫的锅里给他捞了一块羊肉,用刀解开,稍微凉凉之后,送到他餐盘里,说:“慢慢吃,不差这一时。”
伏传答应着点头,还是尽量快速地扫了一碗饭,擦了擦嘴,起身说:“阿父,我先回去了。”
幽精给他整理衣衫领口,在伏传看不见的角度,与爽灵对视了一眼。
——你不要生事。
爽灵微微点头。
——放心。
幽精还是恋恋不舍地把伏传送到了门口,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他抱着,叮嘱道:“明日来陪阿父吃早饭,早些睡,早些过来。”
伏传仰头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点头说:“嗯。很早就会来的。阿父晚安。”
爽灵压根儿不参与他们的依依别情,披上斗篷在门外等候。
伏传刚刚辞别了情深义重的幽精大师兄,扭头就看见将自己当空气的爽灵大师兄,心情复杂难言,也只能低头跟着爽灵往偏殿走。这一天时间还早,素姑带着使女们还没歇下,爽灵吩咐给伏传重新准备寝具,二人要分床休息,才骂过伏传是争宠小崽儿的素姑又担心起来。
“真的要分床睡么?”素姑拉着爽灵小声问,“打小就是一个被窝。有事尽可以说,隽小郎依恋小郎君,好好儿的臂助一旦推出去了,只怕不好再拉回来了。”
爽灵两句话就把素姑打发了:“若要推他,何必同房?”
素姑哪想得到小郎君是被分了魂失去了感情,爽灵这句话被她理解为“敲打”,同房不同寝,就是为了敲打隽小郎君。肯定是这样!于是,素姑安排心腹侍女去给两位小郎君分被窝,且严厉告诫下人,绝不许将此事泄露出去。
寝具安置好了,多年挨在一起的被窝也分开了,服侍好洗漱更衣,素姑带着人退了下去。
几道殿门次第关拢,门外的奴婢一层层退去,屋子内越来越安静。
伏传许久没有这么紧张,心跳砰砰。
他总觉得爽灵大师兄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昨夜没能节制幽精大师兄,反而跟着幽精大师兄玩了一夜,已有失责之嫌。刚才跟幽精大师兄玩游戏,好像又触怒爽灵大师兄了,否则,爽灵大师兄为什么要加入那个幼稚的游戏,把幽精大师兄和自己打了个遍?
这会儿幽精大师兄远在正殿鞭长莫及,下人们也走光了,这是要和自己私下算账了吧?
伏传觉得手背和屁股有点痒,更觉得即将面对的一切会非常丢脸。
就在他心跳加速、胡思乱想的时候,爽灵掀开被子,躺进被窝,掖好被角,闭上眼睛。
睡了。
……睡了?
伏传看了看屋内还未吹熄的灯烛,再看看睡颜平静的爽灵,莫名有些失落。
他沉默片刻,走到爽灵身边蹲下,问道:“大师兄,没有事教我么?”
爽灵睁开眼看着他,说:“你若有事要问,明早饭前来请。若再嘀嘀咕咕磨磨蹭蹭搅扰我睡觉,明日你就睡在外殿,嘴上衔枚。”
总是这么冰冷相待,伏传也有些生气了。
他素来是顺毛摸的脾性,若是对他好些,他自己就懂得反省自限,轻易不敢行差踏错。现在爽灵老是冷冰冰地对着他,他也大概摸清楚了爽灵的脾性,骨子里的倔强脾气就憋不住了。
伏传拿出灭灯的铜花挡,扑哧扑哧地将灯火覆灭。
灭一盏灯,屋内黑上一分,伏传心内的怒火也随之上蹿一截。
大师兄说过的,你若不亲近我,总是欺负我,你不修之身,看我怎么炮制你……伏传心里不断地翻涌嘀咕,待屋内烛火全灭之后,伏传大步走到爽灵跟前,倏地掀了他的被子。
爽灵正要起身,伏传已经强硬地钻进了他的被窝,死死地抱住他,两腿一夹。
“我就要和你一起睡!还要抱着!”伏传伸手示意地攀住他的胳膊,“你不许动!”
爽灵没有情绪当然也不会生气,他只是想让伏传离开自己,使力挣扎。这时候伏传已经用上了玄门手段,不管爽灵怎么使力,力气都凭空消失。爽灵很快判断出挣扎无用。
他想了想,说:“你抱着我很难受,无法自如呼吸。”
伏传下意识地松开手。
爽灵又说:“我也不喜欢被你抱着。”
这话说得太过刺人,伏传有点受伤,突然之间,伏传又醒悟了过来:“你个大骗子。你既然不会喜欢,当然也不会不喜欢。你故意这么说的!”
不等爽灵说话,伏传举起指诀,迅速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封在爽灵嘴上。
爽灵被封掉了说话的能力。
伏传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他,说:“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可爱!”说着,用脸颊蹭了蹭爽灵的胸膛,舒坦地挨着,“对不起啦,冒犯了。大师兄若是生气,明天起来我给大师兄请罪。”
爽灵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伏传又美滋滋地说:“不过,爽灵大师兄,没有感情喜恶,所以,爽灵大师兄不会生气的!”
爽灵:“……”
想得挺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