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洗脸的药水都放在伏传的小包袱里,清水擦脸毫无作用。常夫人不知其中蹊跷,只管叫下人打来热水给他擦脸,连脸上的黑粉都没抹下来。
谢青鹤也不着急,一边拿着帕子慢慢擦,一边侧头看陈起和姜夫人说话。
陈起跟姜夫人原本谈不上多少夫妻之情,最初只是陈起单方面地看重姜夫人的出身门第,如今世易时移,陈家距离天下第一姓只差临门一脚,姜家在陈起心目中的地位早已不复当初。再有奸细一事裹挟,姜夫人彻底失去了陈起的好感,夫妻近乎陌路。
姜夫人的王都之行挽回了她在陈起跟前的份量,陈起又重新对她施以温柔。
——早前姜夫人面对陈起时,夫妻就似君臣,谈不上多少情爱,只有内外上下、相敬如宾而已。现在两人“重归旧好”,也是臣妾侍君主,一方奏对一方笼络。
夏赏很快就带着近侍来铺地毯坐席,因陋就简,勉强在小马扎上落座。
姜夫人服侍陈起擦汗喝水,他俩也不可能关怀对方身体起居,说的都是正事。
奸细传递情报没有那么快,陈起并不知道近几日王都之内的情况,姜夫人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将最近几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免不了要为谢青鹤表功:“宫中诸事妾不知情,皆是丛儿操持。”
陈起听说燕城王和皇帝都已经死了,大喜过望,冷不丁又听说儿子进宫冒险,又是一阵后怕。
回头发现谢青鹤还“乖乖”地躲在常夫人背后,一张小脸擦了半天都没擦好,只以为儿子是畏惧严父威风,这让陈起愤愤之余,还有一丝得意:“嘿,在王都险地上窜下跳你是半点不害怕,见了亲父倒似老鼠见了猫儿——别磨蹭了,快过来!”
常夫人不免着慌,小声念叨:“你这妆怎么就洗不脱呢?”
谢青鹤又带着易容走了回去,重新向陈起见礼,解释说:“脸上妆容得用药水洗。”
陈起压根儿就不信还有什么妆是热水洗不掉的,有这么厉害的妆,朝廷还用什么刺面的刑罚?直接给人画个妆不就行了?他笃定儿子就是在弄鬼。分明就是害怕他的训斥责罚,故意躲着“洗脸”不肯过来,被拆穿了还撒谎说没药水洗脸,真是小儿可笑!
所有人就看着刚刚还很生气的郎主冷峻地咧开嘴,仿佛忍俊不禁地嘿嘿笑了两声。
谢青鹤:“……”
提着心服侍在旁的夏赏松了口气,郎主笑了,这事就彻底过去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姜夫人满头雾水,她也熟知陈起的脾性,知道丈夫这么毫无芥蒂地笑出声来,那就是真的完全不记恨恼怒了。但是,她也是真的不明白,儿子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认罪赔罪的话,向来咄咄逼人、得理不肯饶人的丈夫,怎么就突然乐开了?
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夏赏连忙拉出来第三张小马扎,放在了陈起的身边。
陈起果然很亲热地招呼谢青鹤:“洗不脱就先挂着吧。快来阿父跟前坐。”
谢青鹤施礼谢过,很熟悉地挨了过去。
他与陈起在青州相处过不短的日子,期间还算父慈子孝。陈起这人就是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被他喜欢的时候,只管伸手接住他给的好处,扭扭捏捏反倒要被他厌恶。
眼见儿子好端端地在身边,陈起关心的重点就是王都里的情况。
姜夫人说了一半,谢青鹤补全了另外一半。
陈起叹息说:“可惜。”
皇帝是秦廷的主心骨,燕城王是秦廷的顶梁柱,这二人在一夕之间双双陨落。
倘若陈家不曾在天京河大败,损失了太多兵力,如今就是攻打王都的最好时机。
最让陈起心痒难耐的是,此时此刻,王都必然生乱的时候,他距离王都这么久,近得甚至能嗅见千年王都散发出来的诱惑香气。
可惜,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过,燕城王和皇帝会闹出这样的结局。
陈起此来是为了接应儿子,带的都是骑兵,没有一件攻城器械,想要攻城是痴心妄想。若是快马加鞭调遣精兵锐将重新兵临城下,一来一回加上辎重运力,秦廷的乱象只怕也彻底稳住了。
哪怕没了燕城王,秦廷禁军只要据城不出,陈家硬打攻城战就会很吃力。
陈家在天京河遭遇重创,许多城池也是新降,陈起从全盘战略考虑,短时间内绝不肯拿仅有的家底儿去死磕王都。
所以,陈起叹可惜。
这是三五年内,陈家唯一有机会拿下王都的机会。
下一次正面作战再来围攻王都,就得等后方安稳、兵源充足之后,才能浩荡成行。
此次出间收获喜人,陈起面对错失的良机又心生遗憾,居然转过头来指责姜夫人:“你就不该这么着急回来。有你在王都居中搅乱,我再带人来伐……”想起来就美滋滋!
然而,想得有多美,现实就有多失望。
姜夫人已经逃了出来,背弃盟约与韩瞿撕破了脸,再想去王都招摇撞骗找人合作就不大容易。陈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还是在琢磨是不是有别的渠道把姜夫人送回去?
光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熟悉他脾性的姜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知道丈夫对自己毫无感情,不说夫妻,单论君臣,她在王都一番经略大胜而归,怎么也得论功行赏吧?以她的身份在王都搞事情,失风被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陈起居然丝毫不考虑她的安危,只想着让她继续在王都搅浑水!
谢青鹤很少对陈起的天下大业进言,这时候也不得不插嘴:“儿曾闻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妘氏窃据帝王之位数百年,上负四方诸侯,下虐黎民黔首,怨声载道。阿父只须再等两三年,一边是秦廷昏聩无道民不聊生,一边是我家治下百姓安乐、世风清明,那时候再打下王都,必然人心向化,也省得再腾出精力去收拾前朝顽固不化的遗老遗少。”
陈起虽然不大赞成儿子的想法,但是,他觉得儿子小小年纪,眼界不凡。
老子还在考虑如何打天下,儿子已经在考虑治理天下了!
“好,有见地。”陈起拍了拍谢青鹤的肩膀,得意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真不愧是老子的种!虽然上天只给了老子一根独苗,但是,这根独苗就足够了!这天底下只能有一个皇帝,当然也只能有一个太子!多了生乱!这么茁壮的一根独苗,好!
姜夫人越发迷惑。丈夫和儿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父慈子孝、亲密亲爱?
在儿子跟前,丈夫原本那一股子高深莫测的喜怒无常,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情投入的欣赏与认同,姜夫人恍惚地认为,就算儿子放个屁,丈夫都要夸是香的。
众人歇下喝了水说了话,陈起也不再纠结正在裹乱的王都,下了命令:“回程。”
谢青鹤很想留下等伏传。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时候最好不要提醒陈起,还有个跟他一起逃家的小兄弟没受惩罚。
以伏传的身手不大可能吃亏,秦廷唯一能让谢青鹤忌惮的方外修士,也已经被伏传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师弟已经今非昔比,习得登云术之后,举一反三又成就真元屏障,再有谢青鹤现世拉进来的十多道剑气雌伏于紫府蓄势待发,普天之下,再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留个人在这等隽弟。”谢青鹤低声嘱咐常夫人。
事关伏传,自然是常夫人最上心。谢青鹤没有点名常朝,常夫人秒懂,这是不想惊动郎主。
她不着痕迹地唤来一个懂事的奸细女婢,细细吩咐一遍。
这奸细虽然是陈起的人,可陈起麾下的奸细不知凡几,哪里就认得她贱若微尘一个死士?这时候找好了靠山,奸细也不可能做一辈子。至于说是否汇报的问题——郎主哪有心思听不知名的小奸细告密?不是任务安排的报告,没事就不能瞎报。
那边陈起上马带着谢青鹤走了,连姜夫人都没多看一眼,哪里会留心收拾营地的女婢。
姜夫人与常夫人带着的奸细女婢们也都纷纷上车上马,独留那整理篝火灶台与帐篷的女婢慢悠悠地动作,有人的时候就慢腾腾地收,人马全都走光了,她又慢悠悠地把东西都铺开。
常姑姑说,在这儿等隽小郎君。
——谁知道要等几天呢?说不得帐篷还要睡呢!
※
谢青鹤离开青州之时,把身边的侍卫都带了出来,只怕他们被愤怒的陈起迁怒。
跟着陈起沿着里梁山跑了两天,他才渐渐得知,早在三个月前,陈起就已经找到了在里梁山附近流浪的陈利等人,问明白了谢青鹤与伏传离开的方向,才会沿着里梁山辐射王都这一带搜寻,精准地接到了刚刚跑出王都的谢青鹤。
“你是我生的。”陈起毫不客气地揽了花氏孕子之功,“你心底打着什么主意,我岂不知?你若真在王都遇见麻烦,逃了出来,还得往里梁山脊上跑,我带着人在此巡逻接应,总能扑见。”
唯独可怜的是被派出来巡逻的探哨,每天沿着里梁山附近来回跑,马腿都跑细了。
谢青鹤很诚恳地向他拜谢:“多谢阿父宽恕,不曾罪儿近人。”
陈起不大爽快地哼了一声:“本是要一起坑杀。不过是不想透露你失踪的消息,叫王都那边的秦廷奸细得了风声,明里暗里搜罗你的行踪。”
谢青鹤再次拜谢。
陈起才哼哼唧唧地说了心里话:“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总要有得用的心腹臂助。底下人都是慢慢使出来的,一口气给你全坑了,只怕金玉良才都惜命,不肯去你身边当差。”
“想他们也不敢挑唆你去王都犯险,这必然是你的主意。”
“提着脑袋的命令也敢遵行不悖,这批人就该给你留着,杀光了是阿父不慈,平白亏待你。”
这番话说起来就足见老父舐犊之情了。方方面面都是在替儿子考虑,没有因为儿子不受控制就暴跳如雷,非要打压控制,让儿子战战兢兢尊奉亲命,从此不敢越雷池一步。
谢青鹤也不禁抬头看了陈起一眼。跟陈起的画风不符啊?
陈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年少任性,恣意妄为?”
谢青鹤就明白了。误打误撞,复刻了陈起当初的旧事。难怪陈起的态度如此温和,连陈利等侍卫都没有迁怒惩罚。
这时候讲究的是子不言父过,陈起却不是什么讲究人,他与谢青鹤独处,说话比较放肆:“我年轻时刚刚独掌一军,作战计划与你祖父略有出入,他要折道东泽,我带人直接打了滁县。你猜怎么着?”
谢青鹤别的不知道,陈起的平生得意之事总要熟读:“儿知道阿父克滁大胜。”
“是啊,克滁大胜。你祖父,我的阿父,人前夸我虎子雄风,论功行赏之后,就把我的六个先锋砍了五个,人头抹上石灰,放在匣子里,一排排地送到我的面前。”陈起哑然失笑,“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听话,哈哈。”
谢青鹤听着这态度不对。
陈起果然很放肆地说:“从此以后,我就彻底不听话了!天天都想气死他!”
谢青鹤:“……”
陈起一把搂住谢青鹤,笑道:“所以,小儿,阿父没有动你的人,你可不要学阿父,天天想着跟阿父作对!你若是能更乖一点,懂一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阿父就更开心了。”
谢青鹤觉得,他的离家出走与陈起直接违抗军令,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世上没有孩子离家出走就杀孩子的道理,但是,违抗军令搁哪朝哪代都是死罪。现在陈起非要把两件事拉到一起共情处理,让陈利等人逃过一劫,谢青鹤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以前总有野史传说,说陈起与陈敷关系很微妙,也始终没人拿得出什么证据。
现在谢青鹤算是破案了。
这父子俩的关系不是微妙,就是儿子单方面地想气死老爹。
陈家父子的矛盾从陈起独掌一军时就产生了,本质上就是谁听谁的问题。陈敷要儿子绝对臣服,哪怕儿子有更优秀的计划方案,也要放弃利益屈从于父亲的权威。陈起这狂夫自从掌握兵权就不再受控制了,哪怕遭受到陈敷的强权打击,他也只是口服心不服,随时随地准备干翻陈敷,独掌陈家。
因吃过被父亲控制打压的亏,且陈起只有谢青鹤这么一根独苗,他赌不起。
所以,陈起让了一些自主权给谢青鹤,希望儿子懂事,不要走上他的老路。
毕竟,他十五岁才开始跟亲爹对着干,陈敷就糟心了半辈子。他这茁壮的独苗儿子才八岁啊,真要铁了心跟他对着干,他糟心的日子岂不是比陈敷还多七年?若是命好身体好,他再比陈敷多活几年,那就得被陈敷比得更惨了!
这是谢青鹤第一次感觉到了陈起的可爱之处。
他也第一次想,若师父来了,这个心心念念想着要和儿子处好关系的陈起,就不必想那么多了。
※
一路返回青州,伏传始终没有追上来。
常夫人与常朝都不知道伏传如今的能耐,想着他既然晚来一步,赶不上来也很寻常。常夫人虽很担心伏传是否安全,却也没有催问焦急。常朝知道伏传轻功绝佳,连这份担心都没有。
唯独谢青鹤深觉奇怪。以小师弟的身手,就算带着林姑和留着接应他的奸细女婢,也早就该赶上来了。一路上拉拉杂杂走了快二十天,谢青鹤有心等一等伏传,还故意借口吃腻了干粮,生生耽搁了一天,在荒野打猎娱亲玩耍,也始终没等到伏传。
抵达青州之后,这几个月常常在外开小差的陈起没有停留很久,次日就出行巡城去了。
没了陈起管束,青州就属谢青鹤最大。不过,才跟陈起讲和,谢青鹤也不好前脚被接回来,后脚就急匆匆地再次出城——陈起明显也不是太好的脾气,直接上脸踩,把他踩发飙了可不妙。
谢青鹤占了一卦,卦象不大好。不过,这一卦应在以后,不在眼前。
眼前无碍。
思前想后,谢青鹤向安莹调了一队青州守兵,命常朝亲自带队,沿途寻找接应伏传。
让谢青鹤哭笑不得的是,常朝大概是接人心切,这支队伍出去了也没回来,彻底断线了。
谢青鹤很笃信自己的卜术,也不是很担心伏传。他甚至有些怀疑,小师弟是不是在与自己置气?故意躲着不肯回来?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小师弟那么乖,怎么会故意让自己着急?
爱子心切的常夫人就不一样了。伏传一天不回来,她每天都要派人到谢青鹤处问六遍,上午两遍,下午两遍,晚上两遍。她这么缠着谢青鹤不放,姜夫人意见也很大,据说两人还争吵过。
姜夫人向来霸道,她认为,哪怕她养的庶子也比常夫人的亲儿重要金贵。
两位母亲争执起来,姜夫人地位身份气势全方位压制,常夫人勉强取胜的原因在于,因为她太过于担心伏传的安危,一天比一天憔悴,没多久就瘦了一圈,姜夫人看着她有点舍不得骂了。
最后,姜夫人叫谢青鹤过去,下了命令,叫谢青鹤每天六遍送消息给她。
“既然知道母亲挂心,为何不主动来报?”姜夫人假惺惺地责怪了谢青鹤一句,“无非是有信了还是没有信,叫个小儿立在门前,上午两遍,下午两遍,晚上两遍,就照着这个时辰来报信。”
谢青鹤安慰了常夫人无数次,常夫人不相信他的卜术,认为他在推搪敷衍,谢青鹤也很无奈。
现在姜夫人也被常夫人打败了,谢青鹤只得回去找了个守门的小奴,专门给常夫人送信。
这事闹了有近一个月,谢青鹤向安莹索要的第二支队伍也出了城,伏传终于拖家带口地进了青州。他回来这事就搞得青州非常谨慎,跟着他回来的有近六百人,谁也不能肯定里面是不是有奸细,安莹马不停蹄地进行甄别安置。
伏传也没有直接回别宫拜见,他就待在临时安置点,配合安莹做各种询问。
他带回来的各种书籍书简,就一批一批地往别宫图书馆里运。谢青鹤没有见到伏传,倒是先见了伏传带回来的竹简。究竟是怎么回事,弄了什么情况,底下人也是一问三不知,谢青鹤使人去知会了常夫人一声,牵着马就往安置点跑。
“大兄!”伏传听见奔驰而来的马蹄声就往外跑,恰好迎到了谢青鹤。
谢青鹤见他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也削短了,脸也黑瘦了不少,顿时大吃了一惊。以小师弟的修为,什么样的苦行才能让小师弟脸蛋儿削瘦,还晒得黑漆漆的?
“你……这是?”谢青鹤难得打了个磕巴,从马背上迟疑地滑下来。
伏传屈膝全礼,起身解释说:“我接了林姑之后,原本想直接出城与大兄汇合,恰好途径妘家的藏书阁。那时候晚霞如火,从藏书阁的屋檐上侵染而过,我就想起……”
他凑近谢青鹤身边,小声说:“史上这藏书阁被秦帝一把火烧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站了回去。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四处都是青州守兵和被伏传带回来的王都难民。二人在人前都很留心举止,不愿被人议论无礼。
伏传继续说道:“这事也不知道应在哪里。我想我们家都有桑山旧藏,能习得驯书,秦帝家里的藏书阁不知道多少好东西呢?我就想着去给他搬回来!”
谢青鹤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想法和做法。
世上很多传承与典籍都是在乱世中殁于战火,这所谓的战火,也不都是胜利的一方进城之后烧杀抢掠。历史上秦廷皇帝就是在陈家攻入王都之前,专门命人去藏书阁放了一把火,他认为不能将秘藏之文明留给犯上作乱的草莽贱人,一把火把秦廷秘藏孤本烧了个精光。
谢青鹤就算能说服陈起不要去烧王都的藏书阁——陈起其实也没有烧书的习惯,他这人附庸风雅,从他抢姜夫人做老婆就能看得出来,好东西他是要自己藏着的——他也不可能在攻入王都之前,就阻止秦廷方面去藏书阁放火。
小师弟抢了几十车回来,光是怎么偷出来就够费心了,何况还得一路运回青州。
“辛苦你了。”谢青鹤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以你的修为,足以过目不忘。一一翻看记下,回来默刻就罢了,何必这么麻烦?”
伏传得意地笑道:“认识的我都记住了。运回来的都是不认识的!我怕记漏了细节,大兄不好研究,干脆就全部弄出来了。确是费了些功夫,到底是弄回来了。”
谢青鹤就夸他:“辛苦辛苦,好大功劳。”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布衣、肤白唇红的少女拉了拉身边的兵丁,问道:“隽小郎与何人说话?”她说话的声音略带了一丝稚气,模样却是说不出的俏丽。
适才隽小郎亲自带着这女郎来见安莹将军,说这女郎是他在王都结识的好友,也是出身名门大族的著姓女郎,言辞间非常亲密信任。所以,在场的兵丁都没把她当作奸细看待,客客气气地回答道:“好叫女郎得知,与隽小郎说话的乃是我家少君。”
这少女眼中光华倏地黯了下去,嘴角却微微翘起,笑吟吟地说:“少、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