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晏少英等几人在寒江剑派住了大半年,轮到伏传到紫竹山庄做客,紫竹山庄上下也非常热情,单独给他找了个院子安置下来,仍旧叫晏少英几人作陪。

陆陆续续有江湖同道上门,有伏传曾在寒山见过的前辈侠士们,也有不曾见过的。

——够得上紫竹山庄寿宴座席的,未必拿得到寒江剑派的请帖。

得知伏传在紫竹山庄做客,有央求白如意出面引见交朋友的,也有故意找机会与伏传偶遇的。

伏传从前也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只是一未入道,二有谢青鹤隐居未出,大多数江湖人士都心知肚明,他这个掌门弟子是个“备选”,一日没有凿实他的身份,一日就不算真实贵重。

如今谢青鹤已经继任掌门,伏传也举行了入道礼,正式在寒江剑派掌管外门,身份地位顿时变得大不相同。他在紫竹山庄坐席就在主宾位,各类茶歇论坛也必然被安置在人群中央的位置,一大帮白胡子老头儿、白头发老太太与他叙礼,皆是平礼——这也没办法,他是谢青鹤的师弟,辈分高。

伏传一向知道寒江剑派面子大,只是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面子大到如此地步。

连带着晏少英与颜宝儿、花清都收到了不少礼物,价值连城的玉器珍玩,各色宝剑骏马,还有女孩儿喜欢的珠花金步摇……只求找个机会,与伏继圣见上一面,喝一杯茶。

颜宝儿与花清都是闺阁少女,不肯承认自己与伏传私交深厚,将送来的礼物都推拒了。

惟有晏少英仗着铁打的男儿身,与伏传做兄弟有什么打紧?多少人羡慕不来呢!将送来的各色礼物一一收下,再去找伏传,试探地问道:“反正闲着没事,我将我那几个好兄弟介绍给你认识!都是一等一的好汉!”

伏传笑道:“认识倒也无妨,你收的礼物得叫我先挑。”

晏少英知道伏传背后有个土财主撑腰,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是人家不爱张扬,毕竟修道之人,不重物欲。其实家里开着钱庄呢!

显然伏传也不是真要分他收到的礼物,不过是敲打他一番,叫他不要太过分。

晏少英也没打算瞒着他行事,保证道:“来给我师父贺寿的,也都是正道君子,大可放心。”

伏传自然相信这一点。

若紫竹山庄德行有亏,大师兄不会让他们家弟子去知宝洞进修,更不会让自己与紫竹山庄相交。

就他看来,紫竹山庄是真有点穷。

江湖门派要挣钱,要么是本身底蕴深厚,有着大批田产可以自给自足,要么就是凭着手艺挣钱。

紫竹山庄田地是不少,大多都赁了出去,且对佃农十分仁善,不仅不怎么收租,遇到天灾反而会放粮。至于其他的手艺,从前绿林横行的时候,常有商户甚至朝廷官员来请,他们帮着给匪盗绿林递个话,就能收到一份不菲的茶敬。如今朝廷有了龙鳞卫,治理匪盗也非常有力,茶敬就来得少了。

据晏少英说,白师姐也曾试着开几间铺子做做生意,可惜门内没有经商的人才,赔得血本无归。

如今紫竹山庄就直接躺平了,反正也还过得下去,有钱多花点,没钱少花点。实在没钱……嗯,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贪官恶棍,大师姐带人出门一趟,又能安安稳稳过几年了。

劫富济贫,也勉强……能算是……正道吧?

总而言之,晏少英想要收人家的礼物,伏传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不是大师兄告诫过,不能给晏少英太贵重的东西,他都恨不得给紫竹山庄资助点儿。屋子该修了,栏杆该漆了,宝儿只有两套头面,清姑娘更惨,三套裙子穿了大半年呢……

这边晏少英收了人家的礼物,伏传就跟着他出去玩儿。

多半是在城中的酒楼坐着,来的也都是各门派的年轻人,试探着与伏传聊天说笑。

各人家教都很森严,没人敢提议去玩荤的,撑死了在酒楼里召来歌妓弄个乐器唱个小曲儿。多数时候都是去城外跑跑马,河上划划船。伏传与这群年轻弟子的长辈都叙平礼,反而不爱出风头,多半是被围坐在中央,听人家恭维讨好,一刻不停地对他说笑话。他若是赏脸笑一下,才能满座欢腾。

被人讨好恭维、群星拱月的日子,过起来当然很好很舒爽,只是伏传在寒山上已经享受过了这种高高在上、人在中央,并不会轻易被捧得陶然晕眩。

李大叔说过,酒肉朋友也有酒肉朋友的用处。比如说,他们能讨你开心啊!

短短几日间,伏传就帮着晏少英收了不少好处。

伏传注意到,冼夫人的寿宴餐单默默起了变化,腌鱼换做了鲜鱼,猪肉换作了羊肉,酒与茶也有了细微的调整——晏少英也没藏私房钱,收了点好处全都交给了负责替冼夫人办宴的施诗。

冼夫人寿宴当日,紫竹山庄诸弟子都换上了鲜艳的新衣,女孩子们都有了一支金花簪子,穿行在山庄之中,一片喜气洋洋。

各大门派大约都知道紫竹山庄比较穷,送的礼物都很实惠。不差钱的大门派,如沔城苏家、齐盛剑派等,前者送了纯金的菩萨像,后者直接送了金银锭,与紫竹山庄关系很好的大锦华寺送来了几百斤花馍……寿宴当天,直接就上桌了。

寒江剑派送的礼物比较含蓄,金银玉器皆有,另有古籍若干。

伏传将一本谢青鹤亲笔的秘本奉上,说:“吾派谢师青鹤真人手录传世剑术三招,为冼夫人贺寿,此剑招永存紫竹山庄,还请冼夫人传诸后世,侠行天下。”

原本欢声笑语的寿宴霎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冼夫人原本含笑听着,竟有些站立不稳,白如意连忙上前,轻扶了一把。冼夫人上前接过伏传递来的秘本,急切地翻开看了一眼,激动得双眼通红。

伏传觉得她这反应太过奇怪。不是纯粹的惊喜激动,反而夹杂了一些伤怀?

“代我拜谢青鹤真人。此恩此德,冼神秀永志不忘。”冼夫人深施一礼。

伏传连忙旁站一步,躬身还礼。

有了这段插曲之后,满座都在低声议论,寒江剑派与紫竹山庄这关系可不一般啊,上官时宜多少年没跟江湖同道联系了?能攀得上寒江剑派的都是些老牌世家。祖上跟寒江剑派没关系的,连寒山的栈道都上不去。

如今谢青鹤才继任掌门不久,伏继圣就下山来为冼夫人贺寿,还送了三招传世剑法。

——这么慷慨大方的送功法,前一次还在四百多年前呢!

仓促开席之后,冼夫人还有些情绪激动,由施诗扶着去梳洗了一番,才重新回来主持大局。

伏传总觉得似有内情。不过,正式场合,他身边坐着的都是老头儿老太太,晏少英等人都在外边伺候客人们吃饭,也不可能找人询问此事。

冼夫人喝了酒,喝得红光满面。这群老头儿老太太也不是不会促狭,都是年轻时的旧交情,见冼夫人高兴,齐盛剑派的蔺华光女侠撺掇:“冼夫人,寒江剑派赐下传世剑招,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你给老友们演练一番,也叫咱们开开眼界!”

伏传微微担心。

寒江剑派的剑术是那么轻易好学的么?才拿到秘本就叫人家演练,这到底是老友还是老对头?

冼夫人撂下酒杯,自觥筹交错的酒宴上穿行而过,路过门厅之时,信手抽出门前执剑弟子腰间的长剑,长袖轻挽,就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寒江剑派十五龄剑起手式。

伏传彻底震惊了。

这绝对是得了真传的架势,且起码有五十年功力!

冼夫人剑势极缓,一招一式缓慢递进,慢得像是健身养老的剑法。

有不懂的年轻弟子小声询问:“这是怕咱们看不懂么?故意打得这么慢?”马上就被自家长辈捂住嘴:“哎哟我的小祖宗,不懂事就小点声,可别叫人笑掉大牙。”

也有长辈低声指点自家孩子:“冼夫人剑势已成,这是举重若轻的法门。咱们练武常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比人快一步,力更大,势更急,占尽先机。冼夫人如今的境界已挣脱了快慢桎梏,其势之稳健,壮美……真看不出是一介女流啊。”

“您说这么多,弟子也听不懂。就一个问题,您打得过吗?”小弟子问道。

长辈脸一僵,顾左右而言他:“咱们跟紫竹山庄是老交情了,没事不打架。”

伏传坐得不远,听着差点没笑歪过去。

待冼夫人收势之后,识货的掌门家主都纷纷赞叹,当先撺掇她演练的蔺华光女侠更是率先喝彩:“冼夫人剑术大成,风采更胜当年!”

冼夫人将长剑携于身后,说:“今日各位同道挚友齐聚一堂,为我祝贺寿辰。人说,七十古稀。冼某今日也七十岁了。某这一辈子,自问行侠仗义,没做过什么坏事,惟有一件往事,深藏心底,耿耿一生不能忘怀!”

“这件事,便是冼某这一身剑术的来历。”冼夫人突然说。

伏传发现白如意明显脸色一僵,嘴唇微微抽动,却又站在原地,并未阻止冼夫人。

“这么多年以来,各位江湖同道也都知道,冼某的剑法与寒江剑派极其相似。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相似,不少江湖同道揣测冼某与寒江剑派关系密切,早三四十年前,也多得这一点‘揣测’,让冼某能在先夫病逝之后,独自将紫竹山庄撑了起来,一步步经营到今日。”

“冼某这一身剑术究竟从何而来呢?不瞒诸位,是冼某年少之时,从寒江剑派偷来的。”

此言一出,寿宴又变得一片寂静。

寒江剑派的剑术,怎么好偷的么?偷了也没有什么后果?

听了冼夫人的描述,众人才纷纷打消了去寒江剑派偷师的念头。

人家冼夫人本来就是修二代。上官时宜早年曾收了几个内门弟子,其中一个叫冼韬的,就是冼夫人的叔父。凭着这点香火情,冼夫人带着新婚的丈夫一起去寒江剑派进修,被特许进了知宝洞。

只是冼夫人比较不老实,一般进修只许进第一间,她偷溜进了第二间,偷学了剑术。

这事儿寒江剑派知不知道?冼夫人也不知道。

反正没人找她麻烦,进修时间到了,她就跟丈夫一起回了紫竹山庄。

偷偷学,偷偷练,只要不轻易显摆,一般也不会出问题。比较倒霉的是,没多久,冼夫人的丈夫死了,她没有儿女,紫竹山庄内部势力纠葛,眼看就要分裂。不得已,冼夫人露出了这手剑术。

剑术能有多少威力,也是因人而异。同样的十五龄剑,谢青鹤自然比伏传使出来厉害千百倍。

冼夫人年轻时的剑术究竟有多高?这个不好说。主要在于她学会了这套不传世的剑法,那就必然是寒江剑派的“自己人”。借着寒江剑派的势,冼夫人才稳住了大局,熬到了今天。

那时候寒江剑派就肯定知道她偷学剑术了。然而,知道归知道,没人去找她麻烦。

冼夫人说到此处,眼中隐有泪痕:“感恩上官真人高义,感恩青鹤真人高义。”

上官时宜默许她借势自立,谢青鹤更加干脆,直接送了三招剑术,亲自指定“传世”,将冼夫人的一身所学彻底合法,不止她可以大大方方地使用,还可以传诸后人,荫泽后辈弟子。

冼夫人自揭伤疤,非但不会影响紫竹山庄的江湖地位,反而粘合了紫竹山庄与寒江剑派的关系。

紫竹山庄受如此大恩,岂敢不以寒江剑派马首是瞻?寒江剑派施以如此大恩,也自然会更加信任紫竹山庄。两派之间的联系会越发地亲密起来。

难怪冼夫人的剑术看着基础扎实,再看又似是而非呢。伏传才想明白这怪异之处。

既然两家关系这么好,要不要让李大叔拨两个管事来,教她们做做生意?

冼夫人寿宴结束之后,应冼夫人、白如意与晏少英等人的盛情挽留,伏传决定再留几日。

他是个很实心真诚的脾性。紫竹山庄不擅经营,男人们过得清苦些也罢了,正年轻的女孩儿们岂能没有新衣裳穿,没有花儿戴?总叫冼夫人吃腌鱼也不大健康吧。紫竹山庄有本钱有产业,只是不擅经营,他完全可以从自家商号里调人过来扎好盘子,一切上了正轨就容易了。

给李钱写了信,询问此事,又待在紫竹山庄玩了几日。

李钱的信就回来了。

“这么快?”伏传震惊。

拆阅之后,伏传才知道不是回信,而是李钱掐着时间给他送的来信。

信中指点说,再过不久就是刘娘子的忌辰,紫竹山庄往西北走一段,距离扈水宫也不远了,可以亲自去刘娘子坟前祭扫一番云云……如果能亲自替刘娘子修整墓园,刘娘子九泉之下也会很欢喜。

这封信的建议很有道理。伏传从前对刘娘子毫无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也不会年年去祭扫。

李钱奉命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刘娘子和她娘家枉死之人都重新下葬,在扈水宫旧址修了个墓园。等他把刘娘子的产业都做起来之后,那墓园就修得越来越气派漂亮,还专门请了人守墓上香。

伏传只在下山的时候,去祭拜过一次。对着陌生的墓园,他也没什么感觉。

自从在伏蔚记忆世界里与刘娘子相处之后,他对刘娘子的感情就不一样了。李钱写信来叫他去给刘娘子扫墓祭奠,他突然想起那地方葬着自己的阿娘,心情就肃穆了许多,隐有哀伤。

刘娘子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

她那么傻呵呵地,深信自己的爱郎,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婚姻与爱情,是个天大的笑话。

伏传知道,这不是李大叔的意思。

信,是李钱写的。支使他去扈水宫祭扫的人,应该是大师兄。

谢青鹤不想他马上结束山下的旅程,想让他在江湖上多跑一段时间,毕竟,哪怕他住在了檀香小筑,推窗抬头一看,孤高清冷的观星台,不还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伏传觉得大师兄的算计总是很准。

离开寒山之后,住在紫竹山庄,每天被形形色色、从未见识过的新奇忙碌所包围,也只有在躺在床上闭上眼的前一刻,才会稍微想一想大师兄。其他时候,好像根本就想不起大师兄来?

他那么信任谢青鹤。

谢青鹤给他的安排,他总会尝试着去体会,去品尝,去试试是不是真的更好。

何况,他也真的很想去扈水宫,给阿娘上柱香。

伏传的生辰在前,刘娘子的忌辰在后。

晏少英等人都准备好给伏传过生日了,伏传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去给母亲修葺墓园。

晏少英几个跟着伏传在一起都玩野了心,万万不愿与伏传分手。花清是个极狡猾的小姑娘,看得出来师门乐意让自己等人与伏传交好,便撺掇晏少英去求白如意,要跟伏传一起出门。

白如意是答应与寒江剑派联姻,也不至于故意把师弟妹往伏传身边送。这边晏少英上窜下跳要出门,伏传也含蓄地表达愿意与晏少英等人同行,白如意才点头答应放人。

临走之前,伏传去跟冼夫人见礼。

冼夫人和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坐在堂上,难得开口:“容我托大,嘱咐伏公子一句。”

上官时宜当掌门的时候,伏传是伏小公子。谢青鹤当了掌门,伏传辈分升级,就成了伏公子。

“请夫人赐教。”伏传很和气。

“若再有林安门赌坊之事,一枪刺死也就是了。你自然是好心,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可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可杀不可辱’这五个字,才是保住名声的根底。”冼夫人说得推心置腹。

伏传眨眨眼,突然觉得……这些“正道君子”都好……蔫坏?

冼夫人这番话说得很明白。就算对方苦苦哀求饶命,你也要坚持“可杀不可辱”。

重点不是人家肯不肯受辱,而是只要把人杀了,就没人会找你对峙,泼你脏水,说你坏话了。你还能赢得一个尊重道义的名头。看,我不曾折辱我的对手,给了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死法。

难怪冼夫人常常口吐芬芳,紫竹山庄还能坐稳白道六大派之一的交椅呢。

瞧瞧人家的自我修养!

“谨受教。”伏传道。

伏传去扈水宫祭扫之前,先把随行的外门弟子遣回了寒山。

来紫竹山庄贺寿得搞些排场,接下来是他自己的私事,没必要带着十多个人前呼后拥。堂堂寒江剑派掌门弟子,走出门跟纨绔上街欺男霸女似的,成何体统?

没了外门弟子跟前跟后,也不用去跟老头老太共坐一席,伏传也恢复了少年人的活泼天性。

他与晏少英、颜宝儿、花清各自牵了一匹马,两男两女,住客栈就两间房,闲来无事打叶子牌也能各据一方,路上吃吃喝喝,走走玩玩,看见新奇的事情就去尝试一下,没见过不理解的就去请教一番,路见不平更加要拔刀相助。

“人家没有求救,咱们就不能帮忙。”伏传仍旧坚持这一点。

然而,一行人倒似跟赌坊卯上了。

烂赌鬼输红了眼,多半要借高利贷,典卖良田房屋是一条,输得没了裤子,就会卖妻子儿女。

颜宝儿常常看不惯,拔剑怒道:“咱们不能让他们把女孩儿卖去脏地方。”

花清和晏少英都看伏传的脸色。

伏传说:“她若哭泣抵抗,咱们就救她。”

颜宝儿气道:“她怎么敢违逆父命?”

“既然不敢违命,自然只能认命。今日打砸一个赌坊,明日就没有赌坊了?今日花钱买了她,明日她阿爹就不卖她了?她是这样的性情,就是这样的命数。”伏传说。

颜宝儿哼了一声,脸色不善。

伏传看着那女孩儿低着头被赌坊打手拉走,黑秋秋的小脸哭出两道泪槽,偏又一声不闻。

晏少英小声问:“真不管啊?”

伏传微一抿嘴。

下一瞬,慕鹤枪轰然钉在了赌坊大门上。

颜宝儿顿时眉开眼笑:“好枪法!”率先拔剑一跃而上。

但凡赌坊就没有不出千的,但凡赌坊也没有不与勾栏院暗通款曲的,细查下来,都是罪孽。

伏传将人制伏下来,想起冼夫人“可杀不可辱”的教训,还在琢磨到底是割唧唧还是割脑袋,颜宝儿与花清已经开始补刀,将那几个拉扯间肆意亵弄小女孩的赌坊打手尽数割了唧唧。

“冼夫人没告诉你们,可杀不可辱么……”伏传觉得,冼夫人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颜宝儿很意外:“不是你说罪不至死么?”

几个在地上痛得打滚的赌坊打手吓得嗷嗷求饶:“可辱可辱!不要杀我!”

伏传:“……”

考虑到伏传先前所说极有道理,砸了赌坊、告诫赌徒,都无法使女孩摆脱再次被卖的命运,颜宝儿牵来自己的马,将女孩儿扶上马背,直接就把她抢走了。

伏传就不明白了,明明是行侠仗义,怎么被颜宝儿搞得跟土匪下山似的……

从赌坊抢来的女孩儿名叫安安,颜宝儿与花清更像是争夺布娃娃的小姑娘,抢着给安安洗澡洗头发换衣裳,打扮得香喷喷的带出来,居然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美人儿。

伏传下山之后救了不少人,已经学会了怎么善后:“到了扈水宫,我让人给她找个谋生的手艺,安置下来就是。”反正自家铺子不少,女孩子去布庄做做女工也好。

安安却似认准了伏传,一心一意跟在伏传身边,端茶倒水,安静又殷勤。

颜宝儿对此大为不平:“明明是我救的!怎么不跟着姐姐,非要围着小哥哥转?”

从此以后,安安也开始给颜宝儿和花清端茶倒水,颜宝儿嚷嚷赶路腿疼,她夜里就去给颜宝儿捶腿捏脚。弄得颜宝儿特别不好意思,摸摸她的脑袋,说:“你不要这样啊。姐姐只是说着玩。”

晏少英嘿嘿看笑话:“叫你嘴欠!”

赶到扈水宫时,距离刘娘子忌辰还有半个月时间,恰好是伏传生辰。

伏传不是个扫兴的人,一边安排人为刘娘子与舅家修整墓园,一边与晏少英等人一起过生日。晏少英啧啧称奇:“这可是你母亲与舅家的墓园,咱们吃宴席玩乐可以么?”

“阿娘是个极宽和温柔的女子,她若在天有灵,看见我有这么多朋友,看见我过得这么好,也会很安慰的。”伏传想起记忆中的刘娘子,眼底都是温柔。

过了生辰,又办刘娘子的忌辰。上香烧纸,跪拜祷祝,还请来和尚道士做了法事。

伏传每天都会在刘娘子坟前念一遍《道德》,和刘娘子说说话。

在扈水宫待了大半个月,临近新年了。

晏少英几人都要回紫竹山庄过年,正旦祭扫都不敢缺席。本想邀伏传同行,反正都是一个方向,也能同行一段路程,哪晓得伏传摇摇头,说:“我今年就在扈水宫除夕。”

他也是有脾气的。

谢青鹤授意李钱写信,叫他来扈水宫祭扫,故意把他支远,不让他回寒山,他都记着。

不叫我回去,我就不回去!

过年也不回去!

气死你!

“少爷,管事说,有您的信。”安安小声提醒。

伏传将信拆开,扫了一眼。

还是李钱的信。

信中先回答了帮紫竹山庄做声音的事。

首先表示拨人拨物都没问题,只要小主人愿意,全力支持。其次委婉地提醒,与人合作容易生纠纷,何况是帮人家做生意?一个闹不好,如今的情分都没了。最后表示,如果紫竹山庄真的想做买卖,不如送几个没什么学武资质的弟子,直接去自家铺子里做学徒,可以安排最得力的掌柜帮着栽培。

伏传觉得李钱的顾虑非常正确,解决方案也非常好。可惜,信来得晚了一步,晏少英等人已经离开了,看来有空得去紫竹山庄走一趟,与白如意亲自商量此事。

再往下扫,李钱在信后段表示,寒江剑派目前沉浸在外门弟子集体不想干活,大多数人都在疯狂修炼的状态中,鉴于此,掌门真人下令简办正旦祭礼。既然如此,要么你就陪刘娘子过年吧?

伏传本来也没打算回寒山过年。

可是,他不回去,是为了跟谢青鹤赌气,打算气死谢青鹤。

哪晓得谢青鹤也没想让他回去!

这下好了,谢青鹤没有气死,伏传快被气死了。

“气、死、我、了。”伏传捏着信纸,小声切齿。

安安担忧又不解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