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李钱的归来给伏传带来了极大的安慰,相对亲近的云朝和时钦都看得出来,谢青鹤是借此纾解伏传心中的苦闷,否则,李钱一个近五十岁、养得满身痴肥的“土财主”,哪有引他入道的必要?

谢青鹤对此并不承认,解释说:“他照顾小师弟尽心尽力,引他入道是我欠他的缘法。”

寒山上下都知道掌门人徇了私情。可李钱作为目前寒江剑派最大的供应商,诸弟子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基本上都来自于李钱打理的各色作坊,为了替伏传铺路,李钱对所有寒江弟子都有求必应,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儿,只要把话递到李钱跟前,过没多久李钱就把东西寻摸来了。

——不独是各位掌权的弟子,苗苗山居的小朋友想要个布老虎,李钱都会差人亲自送上山。

这会儿李钱走后门,直接成了寒江剑派的外门弟子,还直接练上了《大折不弯》心法,非但没有人说怪话议论,倒有不少人显出了善意,说要给李大叔补课。

当然,到底是真善意还是畏惧谢青鹤的权威,心腹之中,真相如何不好说。

只要门内寂静无事,一派和谐风度,谢青鹤就很满意。

既然是成年的外门弟子,谢青鹤让在檀香小筑给李钱找了个住处。

寒江剑派地方大,外门弟子人数也不少,按照职级不同,住在不同的屋子里。

如李南风、陈一味这样的内门弟子,都住着前院后宅的大屋子,还有外门弟子专门打理花园药田,外门执事也都有独自的小院,集中规划在一处。其余弟子则几人合住一院,各自有厢房,资历更浅的弟子则免不了要与师兄同住。

怎么给李钱安排屋子也是个麻烦事,伏传直接把李钱接到了自己住处,说:“打小李大叔就与我同住,我那儿地方宽敞,也不是住不开。”他在檀香小筑的院子,是上官时宜年轻时住过的,大院连着小院,屋子多得能做库房,不止有花园小溪,还有一个宽阔的练武场,方便练习枪术。

李钱搬过去之后,伏传的住处就多了许多烟火气。

盖因李钱是个非常懂得享受的龙城土著,行事做派都有独自的偏好,吃饭喝茶都跟寒山上下大不一样。他手底下有钱有人,想要什么自己就办妥当了,在檀香小筑也摆起了土财主的架子。

伏传与他住在一起,难免会被他邀请尝试一二,居然非常适应。

——伏蔚与刘娘子都是实实在在的北方人,伏传骨子里也带着北方口味,自然适应良好。

李钱这里今天吃烤全羊,明天打边炉,搞得风风火火的,时钦常在外门忙碌,顺脚一溜就过去蹭饭,吃得高兴了难免呼朋唤友,云朝也不远十里溜溜达达去赴宴。连谢青鹤都去吃了两回饭。

又因檀香小筑与苗苗山居离得近,驴蛋和韦秦也常来常往,弄得伏传那边非常热闹。

紫竹山庄的几个年轻弟子在嘉宾馆都吃腻了,也跟着往檀香小筑跑。

李钱年轻时在酒楼当帮闲,所谓帮闲,就是会来事儿,会带着客官们玩儿。伏传的朋友们来吃饭,他接待得那叫一个热情,一天天地张罗着带人出去野地烤肉,叫人编好竹筏子,去乌龙潭划水摸鱼,吃现煮的鱼汤……

陈一味就很不高兴了。你们玩就算了,还要带着小弟子们去乌龙潭玩,那竹筏扎得跟玩儿似的,还要在竹筏上烧火煮汤,不知道乌龙潭前几个月差点出事么?淹死个人算谁的?

谢青鹤听了陈一味抱怨,说道:“小师弟跟着呢,没事。”

陈一味就是不想担责任。以大师兄对小师弟的宠爱,真出事了会责怪小师弟么?不会!他个偏心眼的只会责怪应该懂事的师兄——也就是陈一味自己——为什么没有事先提醒。

现在谢青鹤放了话出来,伏传的事不用他负责,陈一味就懒得多管了,每天笑眯眯地看着李钱带着伏传和紫竹山庄几个年轻弟子到处玩。

伏传还要盯着外门弟子修行,那几个紫竹山庄的弟子就天天摸鱼,也不去知宝洞进修了。

谢青鹤不得不感慨:“原来不是不爱玩儿,实在是都不会玩儿。”

李钱拍拍肚皮,笑道:“倒也不是不会玩。仙长您想,您好心好意留他们在知宝洞进修,他们若不做出个认真刻苦的模样,岂不是绝了师门后辈他日再来进修的路?纵然想贪玩躲懒,也不敢做在明面上。小主人又是个勤恳修行的性子,那小姑娘跟我诉苦,原本他几个在嘉宾馆里打叶子牌,小主人进门就赶忙收起来,苦哈哈地向小主人求教……只恨不得小主人每天晚上都有事,不能去作陪。”

敢情是寒江剑派积威深重,把紫竹山庄几个小朋友都镇住了?不得不做出刻苦修行的模样。

谢青鹤也没想到这一茬。想起小师弟还来诉苦,说几个小朋友天天找他问这个那个,一时一刻不得闲,哪晓得真相在那边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模样。

“他如今心情好么?夜里歇得如何?”谢青鹤问道。

李钱点点头,说:“起居有常,睡得安稳。至于心情怎么样,这可说不好。以我看来,他有些心事也是难免。”他坐在榻上,一只手拍着自己挺起的肚皮,示意谢青鹤,“您看,他惦记的若是我这样的,三两个月忘了也就忘了。”

“您这样儿的……”

李钱把谢青鹤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早三个月时,谢青鹤还有削瘦憔悴之色,如今在观星台养息得极好,肌骨重新丰润亭匀,黑发恢复了浓密健康,在李钱看来,岁月在谢青鹤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初见时,谢青鹤就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十六年过去,他都成了个土财主,谢青鹤居然还是当初那个从容破魔的潇洒模样。

这样的人,随便坐在榻上,歪在软枕上蹙眉说话,好看得也像是一幅画。

李钱是个不好男色的,这些年都对谢青鹤的风采念念不忘。任凭人吹嘘这个美人,那个天仙,见面之后都觉得,哎,这颜色,也不过如此。看什么活色生香的美人都味如爵蜡。

他不禁叹息摇头:“这事儿啊,难。”

谢青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道还怪我长得太好看了?

伏传对谢青鹤隐有绮念的事,云朝和时钦都不清楚内情,谢青鹤只告诉了李钱。

他给李钱写信,召李钱回来,不单独是为了引李钱修行入门,主要还是为了伏传。李钱对此也心知肚明。他对修行很有妄想,可自己资质不好,早些年就断了修仙之念。

能不能修行倒是其次,伏传遇到了难处,谢青鹤不好处置,他自然要放下一切回来照顾。

李钱回来之后,伏传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盖的变化。

他的生活不再围着谢青鹤转,有李钱环绕照顾,伏传自己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吸引了时钦云朝,吸引了驴蛋韦秦,吸引了紫竹山庄的晏少英、颜宝儿和花清……

谢青鹤跟他说,他该有自己的生活。

伏传不明白,什么叫自己的生活?不管在不在谢青鹤身边,他都是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的修行理事,跟着谢青鹤的生活,与所谓“自己的生活”,究竟有什么两样?

谢青鹤召回了李钱,两位老父亲碰头一商量,顿时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然,谢青鹤也没有亏待李钱。

李钱平时在檀香小筑负责安排伏传“自己的生活”,带着驴蛋韦秦,以及那几个紫竹山庄的年轻弟子到处玩,谢青鹤则借口李钱年纪大了资质不好,独自修行难有进境,隔三差五安排李钱到观星台开小灶。

小胖妞修行就借助了轮回树与多情不苦花之力,谢青鹤一身担起了轮回树与多情不苦花的重任,强行把李钱的修行拉了起来。

这对谢青鹤来说不费什么力气,李钱也感觉良好。

——躺修的感觉能不好么?

“要么,我开始蓄须?”谢青鹤不大喜欢留胡子,吃东西不方便,洗起来也麻烦。

李钱摇头说:“若只贪慕皮相倒还容易解决了。我看小主人不是那样的性子。我倒是觉得您对他太过慈爱宽和。您是不愿对他摆长辈架子,可是,我看上官掌门对您就是极其慈爱的,也没有到您和他那样的地步。”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我本也打算对他严厉一些。”

李钱竖起耳朵。

哪晓得就没下文了。谢青鹤表情也很无奈。

他还打算天天督促伏传功课,逼得伏传受不了自己搬出去呢。真到了伏传住在观星台的时候,他连叨叨一句都舍不得,每天只想摸摸伏传的脑袋,夸伏传是个好孩子。

“您只要拿对着陈一味的姿态对着他,那就足够了,倒也不必很严厉。”李钱说。

送走了李钱之后,谢青鹤问云朝:“我对陈一味很严厉么?”

云朝想了想:“严肃?”

谢青鹤端茶缓缓吃了一口。

他在普通弟子跟前是比较古板严肃,毕竟人性如此,近之则不逊。对小师弟……也要如此么?

可小师弟之所以依恋自己,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他好,待在自己身边很惬意舒坦么?想要让小师弟不再对自己心存妄想,就故意让小师弟不惬意不舒坦,甚至觉得靠近他就难受委屈?

谢青鹤觉得这样不好。

他的初心是为了让小师弟成长得更好。

故意伤害小师弟,让小师弟伤心,以达到绝情的目的,这事绝不可取。

到下半年,外门修行上了正轨,齐欣然等六人都陆续找到了气感,寒山上下一片欢腾。

上官时宜是个极其无趣的老修行,平时门内鲜少兴庆之事,他自己不过生辰,也只有谢青鹤生日的时候,他会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叫内门几个弟子来给谢青鹤庆贺。其他时候,什么节日都不过。

谢青鹤继任掌门之后,手底下就松了许多。这回他就安排办了个庆功宴,吃流水席。

因为寒山地界极大,光是山门岗哨就要许多外门弟子值守,流水席面才能面面俱到,不至于说这边在欢呼雀跃,那边还在苦哈哈地轮岗。

上官时宜从不出席这类场合,谢青鹤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出席,就让伏传负责主持。

何谓群星拱月?

这大半年来,伏传也渐渐地品出味儿了。

驴蛋和韦秦每天都会到他住处问安,伺候起居,有时候他被李大叔绊在家里耽搁一会儿,外门有事要回,也不敢责怪他为何没去清泉溪坐班,而是恭恭敬敬来家里拜见,向他问策求个处置的章程。他的朋友们也会来家里找他,喝茶下棋,聊天烤肉,晚上还能小酌几杯,谈古论今。

他就站在原处,就有无数人朝他围拢,围着他打转。

他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力,有照顾他的李大叔,有依赖他的驴蛋韦秦,还有一起玩的好朋友。

只是……

没有大师兄了。

大师兄住在观星台,高入云端,高不可攀。

他住在檀香小筑,人在红尘之中,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琐事与玩乐,惟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推开窗户,看着观星台的方向,幻想那里是不是还燃着一盏灯?大师兄已经歇下了?还是在看书?做手工?

伏传不是不喜欢如今的生活。这生活它很好,充实欢愉,充满了活力。

但是,如果大师兄也在一起,和自己一起享受这种生活,那该有多好呢?

庆功宴结束之后,伏传不必再盯着齐欣然等人修行,把记录了近五个月的一手资料呈上观星台,谢青鹤就吩咐他带着陈一味和时钦,负责按照公示出来的标准,遴选第二批进修的外门名单。

“我这里暂时闭关几日,整理修正心法,你们将人挑选好了,分成六班,叫齐欣然他们六个分别负责传功。也就不必你再日夜盯着了。”谢青鹤说。

伏传笑道:“那敢情好。这些日子都不曾来请晚安,许久没和大师兄一起吃晚饭了。”

谢青鹤也笑了笑,说:“今晚一起吃吧。想吃什么?”

“大师兄想吃什么?我如今也学了几下子,今晚我伺候大师兄吃饭。”伏传要亲自下厨。

谢青鹤知道他喜欢怎么样,干脆放下刚到手的资料,与伏传一起去了厨房。仍旧是谢青鹤动口指点,伏传动手执行,二人合作了三荤两素一碗羹汤,云朝给他俩点了个赞:“好吃。”

伏传回了檀香小筑就,满脸红光,跟李钱打招呼:“李大叔,这几日忙过了,我晚上就不在家里吃饭啦。我去观星台陪大师兄吃。”

李钱心想,谢青鹤是何等样人,他要逼你斩断妄念,哪可能叫你重新回去?你只怕是会错了意。

果然伏传也没高兴两天,才跟陈一味、时钦一起,把第二批进修的外门名单确定下来,还没交到观星台去,谢青鹤已经有了吩咐下来,叫他陪着紫竹山庄的几个年轻弟子一起,去给冼夫人贺寿。

十月二十一,紫竹山庄庄主冼夫人办七十大寿。

若谢青鹤没有接任掌门之位,单凭他与白如意的关系,他就得亲自带人去紫竹山庄贺寿。如今谢青鹤已经成了寒江剑派掌门,这事就只能交给伏传去办。

李钱本以为伏传要怏怏不快几日,哪晓得伏传心情特别好,走路都带着风。

“我就奇怪啊,前儿他还说晚上要来观星台吃饭,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突然叫他下山去,怎么就变得这么高兴呢?这孩子如今稳重得很,也不贪玩啊。”李钱把自己的肚皮拍得啪啪响,“您猜怎么着?嗐,真是想都想不出来。”

谢青鹤仍是歪在软枕上,听着李钱说檀香小筑的事:“怎么了呢?”

“他说,冼夫人是白仙子的师父,如果仙长您真要跟白仙子联姻,怎么会不去给冼夫人贺寿呢?可见联姻一事已经不能提了。”李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复杂。

谢青鹤觉得,从李钱那里听来的反馈,每一次都很新颖奇特:“我和白如意?联姻?”

这事过去得太久远了,谢青鹤怎么都想不起来处。

伏传跟李钱庆幸此事,也不可能把来龙去脉都详细说一遍。总之,在伏传的诉说中,谢青鹤与白如意联姻是个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谢青鹤这么怠慢冼夫人,可见是联姻之事彻底告吹,伏传只顾得上欢喜,也不可能去跟李钱说谢青鹤与白如意私会喝醉酒的秘事。

“我是与白如意说过联姻之事,是说如果小师弟喜欢他们家的孩子,不妨做个儿女亲家。”

谢青鹤想得比较深远。如果伏传喜欢紫竹山庄的小姑娘,这事儿都好说,临时去提亲,紫竹山庄也不可能不答应。他担心的是,万一伏传喜欢那个姓晏的小子,那可是个男孩子。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谢青鹤也是仗着寒江剑派底蕴深厚、势力极大,才敢提前去跟白如意打招呼。白如意心胸开阔,只说如果两情相悦,不论男女都可以联姻。

若没有提前打好招呼,谢青鹤怎么会让伏传放心大胆地跟着紫竹山庄几个年轻弟子一起玩耍?

一个闹不好,这是要毁坏两家世代交情的祸事。

“罢了,他高兴也好。”

谢青鹤也不管是不是歪打正着,反正伏传没有闹脾气,还挺开心,这事就办得不坏。

李钱从观星台回去之后,伏传已经在做下山的准备了。手里的差事暂时交给陈一味和时钦分管,驴蛋和韦秦也交给了李钱照顾,寒江剑派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宗门间的礼尚往来,另一份则是单独以伏传的名义准备上的。

李钱倒是没有给他准备什么东西,直接把刘娘子的那枚小印交给他,说:“咱们各处都有产业,要钱要东西只管去拿。大叔挣钱只为了给小主人花,花光了大叔再去挣。”

伏传笑道:“花不了什么钱。”

李钱心想,这回下山去,你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你大师兄都给你安排好了。

伏传下山的时候,还怀揣着“大师兄不会娶白师姐”的疯狂喜悦,每天都乐呵呵的。

按理说,他代表师门去给冼夫人贺寿,起码得多带几个同门师兄弟,看上去也热闹一些。问题在于如今寒江剑派的外门弟子,都在忙着修炼《大折不弯》心法,陈一味好几次跑到观星台投诉,说这些外门执事都太过分了,每天不干事,就想着修炼,这是只要权利不要义务!

——总而言之,门内庶务都找不到人管了,这关头谁愿意跟着伏传一起去紫竹山庄出差?

最终只好从外门执役弟子里,找了几个身材挺拔长得精神的棒小伙儿,负责给伏传撑门面。

甭看这波人年纪比伏传大些,在伏传面前根本说不话,伏传说一就是一,没人敢谏言。

离开寒江剑派之后,晏少英几人也恢复了从前的活泼顽皮,带着伏传一路祸祸,快马加鞭三五天就能走完的路程,愣是游山玩水走了大半个月。今天游山,明天看古迹,还要行侠仗义一番。

走到紫竹山庄时,这几个年轻人捣出来的事情已经遍传江湖。

就有苦主到紫竹山庄找场子,要冼夫人给个说法。

“我家赌坊是正经生意,朝廷也不禁止做赌的。那在朝的贵人大官做消遣,猜枚射覆不都是做赌?怎么就要祸害到我家的赌坊上了?打砸了我家的赌坊,还把雇来的看场阳货割了下来——你们紫竹山庄自诩名门正派,一门的仙子仙姑,做下这等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可不得给我一个说法?!”

这苦主是林安门的长老,林安门早年也是江湖有名的侠门,传到上面一代掌门手里,不再热衷保镖看场,干脆自家做起了买卖。最赚钱的就是那两家赌坊,可谓是生意命脉,被伏传与晏少英几人掀了个底儿朝天,自然气愤不已。

冼夫人坐在堂上,闭口不语。

白如意客气地说道:“简长老稍安勿躁,此事究竟怎么回事,待我问过门下,再给您交代。”

伏传与晏少英等人就站在侧门里。他们也才刚刚抵达,林安门的长老就找上门来。

白如意原本是一番好意。

伏传是个什么样的狠人?光凭骡马市的战绩,就能秒杀几十年的老江湖。

依白如意内心而言,她不怕谢青鹤,更怕伏传这样心狠手辣的少年人。寒江剑派又是个极度护短的地方,以谢青鹤对伏传的爱护,伏传在紫竹山庄大开杀戒,谢青鹤只怕也不会怪罪伏传。

哪晓得那简长老见白如意说话温软,丝毫不识抬举,反倒不依不饶:“你说得轻巧!稍安勿躁?你家山门被人掀了,你也稍安勿躁?我简某敬你紫竹山庄一尺,你倒会前进一丈!冼夫人,冼掌门,您倒是开口说句话!你们这仙子门派,动不动就割男人就的阳货,真要缺男人,为何不把自家丈夫看紧点儿?一个死了丈夫,一个好端端地闹和离,这女人缺了男人做主心骨,脑子就不堪用了……”

这话说得简直是失心疯了。但凡是个男人当家的门派,这姓简的老匹夫都不敢这么说话!

伏传已经踢开了门帘子,正要扑出来,打扁这老匹夫的臭嘴——

倏地一道剑光闪过。

伏传惊讶地看着坐在堂上的冼夫人。

这冼夫人出剑的姿势,像极了寒江剑派的起手式,又有些似是而非。

简长老已经横着从堂上飞了出去,嘴里喷出鲜血,洒了遍地。先撞断了门外的立柱,又撞坏了庭前的花草,吓得在花园里散步的孔雀啪嗒啪嗒跑走……

冼夫人开口骂道:“你这贱人除了裤裆二两,浑身上下还有一处值得说嘴的长处?叫老娘开口说话,呸!就你这阳货成精满嘴喷脏的贱人,我与你有什么可说的?进门就是一股娼门老朽的下流味儿,来人,快些拖出去,打水来洗地板!——打热水!”

伏传呆呆地站在侧门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白如意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为什么冼夫人不爱说话?因为她开口就喜欢骂人啊!

晏少英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目瞪口呆的伏传,略觉手足无措。颜宝儿则安慰伏传:“你放心吧,师父不会骂你的。她都是骂讨厌的人。你听着听着就习惯啦。”

花清也跟着点头,说:“有些时候,你遇到一些很讨厌的人,就巴不得叫师父去骂他一番。”

颜宝儿拉住花清的手,笑嘻嘻地说:“对呀。师父剑术很好,她骂人,别人不敢回嘴。”

伏传非常震撼,又隐隐觉得有点痛快。

那边白如意已经让人把简长老送了出去,冼夫人则重新闭上嘴,对伏传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这又是一个端庄淑静,看上去非常和蔼慈爱的老人家了。

紫竹山庄真是个好神奇的地方。

难怪大师兄会和白师姐做好朋友,也强烈要求我和他们做好朋友。

伏传上前重新见礼:“弟子伏传,奉师父与大师兄之命,来为夫人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