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谢青鹤将复刻的心法秘本拿出来之后,趁着天色还早,又抄录了两份。

一份将上呈上官时宜,另一份则交予伏传。这也不是叫云朝跑腿送去就算数的小事。《大折不弯》心法能降低修行门槛,使寒江剑派多出无数内门修士,对于没有修行天资的外门诸弟子而言,不啻于一份登天捷径,对于整个寒江剑派而言,也是足以撼动目前内外格局的重大变革。

谢青鹤打算带上伏传,亲自去飞仙草庐,与上官时宜详细商议此事。

这日傍晚,伏传照例回来陪谢青鹤吃饭。

谢青鹤吩咐他:“明日暂将外门的差事歇一歇,上午与我一起去飞仙草庐。”

见伏传不解,谢青鹤就把抄录的副本给他,简单解释了此事。

“我曾在入魔世界里以此试行。这边究竟成与不成,还得走一步看一步。明日你跟我一起去见师父,先从外门挑选几个适合的人选加以栽培。若能成功入道筑基,再说其他。”谢青鹤说。

谢青鹤嘴上说得很客气,要和上官时宜商量云云,伏传心中很清楚,去飞仙草庐就是走个过场。

师父没退位的时候就喜欢当神仙,大师兄说什么,师父从不反对,现在师父退了位,更是一心隐居修行,从不掣肘大师兄。

从外门挑人这事太过要害且敏感,几乎等同于给了直入内门的许可,师父肯定不会搀和。

毕竟恩自上出。

这份莫大的好处,只能由身为掌门的谢青鹤来给,才不会动摇寒江剑派的统治根基。

“知道了。”伏传答应一声。

他也打定主意要老实闭嘴,绝不在这件事上随便掺和。

大师兄要挑谁就挑谁,不举荐不异议,明天就带着耳朵去飞仙草庐伺候茶水就行了。

这会儿吃过了饭,云朝收拾碗筷,伏传则照例起身,为谢青鹤侍茶。

喝茶的时候,谢青鹤问他近日的修行可有进展。

这问题是很好回答的。

谢青鹤信任伏传,伏传只要说自己近日什么时候修了哪门功课,谢青鹤只会问他有何不解之处,为他答疑解惑,不会查问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更不会出手试探他的深浅,确认是不是真有长进。

然而,伏传拿起小茶壶替谢青鹤斟茶,态度恭敬却全然不带委婉地说:“这几日,白天在清泉溪办差,连续几日晚上都在嘉宾馆,陪着晏少英与颜姑娘、花姑娘。”

言下之意,根本没有一丁半点的时间去修行学习,完全荒废了课业。

这简直是故意挑衅。

谢青鹤端茶的动作都停了片刻,忍不住去看伏传的表情。

这不像是伏传的脾性。

伏传修行是极刻苦的,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功夫。

退一万步说,就算伏传真的觉得自己地位稳固了,不再像从前那么勤恳刻苦,正常孩子在被长辈清问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几分羞耻害怕?哪怕不敢撒谎,也得给自己找些辩解的理由吧?

最起码,他也该做出马上反省的模样,说些“这几日懈怠了,明日就改”之类的话?

伏传不这样。

他故意说自己荒废了课业,谢青鹤看他时,他起身站在一边,低头乖乖地模样。

谢青鹤想了想,问道:“如今外门事务有那么忙碌么?这么两个月了也没彻底上手?”

这反应超出了伏传的预料。

他抬头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外门的事没那么复杂,早在上官时宜时期就能自如运转的外门系统,经历了两任甩手掌柜,不至于单独把伏传忙得团团转。谢青鹤给伏传配置了极其省心的班底,具体事情不需要他亲自经办,各房主事都极其干练,还有时钦帮着掌总,都快三个月了,哪还有什么理不清的事务?

“倒也不是忙。”伏传不能撒谎,因为根本瞒不过大师兄。

谢青鹤年轻时也在外门镇过场子,还曾经亲自巡山三年,照旧没耽误过修行。伏传若坚持说外门忙得不可开交,只怕要被大师兄鄙视智商,“琐事多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有人来回事。”

仓促找来的理由极其没有说服力,谢青鹤马上就给了解决方案:“每日定个时辰叫底下来回话。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不成?是你给他们听差,还是他们在你跟前听差?”

伏传就是这么干的。可惜前面撒了谎,这会儿就只能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接受大师兄的指点:“是。以后我便照此施行,想来就不会那么忙了。”

“既然外门的事务都上了正轨,你也不必日日都守在山门处。”谢青鹤的态度非常宽和,给小师弟安排得明明白白,“你那几个小朋友不是在知宝洞进修么?你将白天的时辰空了出来,去知宝洞陪着,课业游戏皆不耽误,晚上也能痛痛快快地玩耍。”

伏传满以为自己会挨一顿骂。

哪晓得大师兄非但不训斥,反而帮他想了办法,指点他如何才能更好地摸鱼玩耍……

“嗯。我知道了。”伏传掩去自己心内的失望,回了个极其乖巧的笑容。

一壶茶泡了三次,便到了换茶的时候。

谢青鹤往窗外看了看天色,主动使了茶具,不再让伏传沏茶服侍。

伏传被迫闲在一边,看着大师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边欣慰大师兄这段时间养得好,终于渐渐恢复了健康,一边不解地问道:“大师兄?”

“时候不早了。”谢青鹤将伏传的茶杯都收了回来,“你自己去玩儿吧。”

原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

伏传晨昏定省都从古礼,非常讲规矩,板板正正将大师兄当作父辈服侍问安。

正常小孩儿谁喜欢去长辈面前立规矩?谢青鹤留他喝茶,主要是要问他的功课,替他解决修行上的疑惑。既然功课没什么问题,再把伏传押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没必要,自然是要放他出去玩。

收杯子也是没把伏传当外人。若伏传真要留下来,难道谢青鹤不舍得给他一杯茶?

偏偏今日的伏传心绪并不寻常。

先前一番试探,非但没收到想要的反应,反被谢青鹤不动声色地揉了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不算占理,本来偃旗息鼓不打算再提。哪晓得谢青鹤又是收杯子又是直言赶人,似乎是巴不得叫他快点滚去嘉宾馆,伏传心内一股劲儿瞬间就冲了上来——

与谢青鹤相识以来,他一直被谢青鹤宽待,所以,他在谢青鹤面前没多少忌讳。

这会儿伏传就敢故意问道:“我这几日都在嘉宾馆,‘耽误了修行’,大师兄不责问我么?”

一时间,静得只剩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的声音。

谢青鹤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新沏的茶到了火候,他开始斟茶。

“你若是真的耽误了修行,我自然要责问。”谢青鹤神色不见喜怒,看不出任何情绪。

伏传在茶桌边稳坐不动,他就重新给伏传放了茶杯,添上新茶。持壶斟茶的手稳定无比,茶汤从壶中倾倒出来,不带一丝焦躁。与此同时,谢青鹤反问道:“你是真的耽误了修行么?”

伏传被问得哑然。

真相如谢青鹤所说,他确实没有耽误了修行。

他说白天在外门,晚上在嘉宾馆。原本就是故意误导谢青鹤,想让谢青鹤觉得他荒废了课业。

实际上,白天在外门空闲很多,他有足够的时间练习枪术,晚上去了嘉宾馆和晏少英等人聊天说笑,大半时候也是在回答晏少英等人的疑惑,有时候给人答疑解惑,反而比自己闷头修行得益更多。

直到谢青鹤收了他的茶杯,他感觉到自己不被重视,才故意点出了“耽误课业”的话题。

谢青鹤的反问很切中要害。

你根本就没有耽误课业,还要我怎么责问你?

——你那些小算盘我早就看穿了,我没当面拆穿是给你体面,你还不依不饶了么?

“就是因为大师兄知道我不会顽皮,所以才不管我了么?”伏传抿了一口茶,略觉苦涩。

谢青鹤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叫不管你了?”

伏传摇摇头,改口道:“没有。我说错了。大师兄一直都对我很好。”

“你是个懂事省心的孩子,外门打理得井井有条,修行功课也很勤恳,既然没有一处不好,要我怎么‘管’你呢?你一早一晚都在我这里吃饭,桌上总有你喜欢的菜色,我有专门的时间陪你说话,替你讲解功课……你认为这是‘不管’你么?”谢青鹤问道。

事实上,伏传为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觉得不被关怀,谢青鹤心知肚明。

这段时间里,他确实在故意疏远伏传,故意将伏传赶出他的生活。

原因很简单,想要革除伏传对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必须让伏传活得更年轻和自由。

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和同龄人在一起,才能玩得更加纵情恣肆。

对于伏传而言,谢青鹤确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可这棵大树也会妨害伏传的成长,遮天蔽日的树荫会让伏传无法自由自在地沐浴阳光。他那么信服谢青鹤,谢青鹤说一,他就绝不信二,在谢青鹤的身边,他根本无法掌握话语权,一旦被长久地引导和影响,他甚至会渐渐失去自我。

何况,谢青鹤的疏远并不生硬。

他仍旧会关心伏传的课业修行,也会给伏传梳头,时不时陪伏传聊天说话。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让伏传觉得自己不被欢迎。他让伏传依然很笃定,大师兄不会拒绝自己,大师兄关心自己,大师兄对自己的心是最好最真诚的。

——否则,今天伏传也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正是因为谢青鹤理解这一点,伏传犯蠢的时候,他并没有拆穿,而是十分温和地掩了过去。

哪晓得伏传接下来的发言竟然变得更加危险。

什么叫“大师兄知道我不会顽皮,所以才不管我了”?若不赶紧刹住这股势头,这小孩下一回再搞事情的时候,是不是就要真的顽皮了?若为了这种事情,真让伏传坏了品性,或是耽误课业来博取关注,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这才是谢青鹤突然翻脸责问的原因。

任何事情都不如伏传的成长重要。

这种愚蠢的行为必须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可一不可再,更不能让伏传为了达成目的将事态升级。

谢青鹤有心教训,伏传哪里招架得住?

一番话问得伏传连连败退,不得不站起身来,低头赔罪:“是我错了。大师兄息怒。”

“你今日不要出门了。”谢青鹤下了禁足令。

伏传不迭点头,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是,是。”

万万想不到的是,谢青鹤又紧跟了一句:“回屋好好想一想,大师兄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的性质太过严重,伏传急得马上就跪下了,仓惶解释道:“大师兄,我没有这么想过。我说错了,我……我就是……”他哆嗦了几句,终究还是说不明白。

谢青鹤故意疏远,却也实在称不上“不管”他,对他的爱护一如既往,只是少了许多亲昵。

偏偏伏传想要的,就是那份被戒除的亲昵。

这心思晦涩无比且见不得光,也明明白白被谢青鹤所拒绝,所以,伏传解释不得。

谢青鹤只用两句话就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单论玩弄人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擅长。这会儿伏传急得脸色煞白,痛得有口难言,从此以后,只怕再也不敢动寻衅邀宠的心思。

谢青鹤知道,他就该板着脸,挥手让伏传立刻滚回屋去,禁足思过。

终究还是心软。这小孩身世可怜,不得偏爱,小小年纪背负许多。今日做些蠢事,也不过是盼着我多关怀他一些,我就这么凶狠地调教他?

说到底,这是谢青鹤亲自从火场中抱回来的孩子,曾给绝境中的谢青鹤带来希望。

他对伏传的感情,与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一丝特殊的感情让谢青鹤迟疑片刻,伸手在榻沿上拍了拍,说:“你先起来,有话坐下说。”

伏传根本不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份特殊待遇,谢青鹤突然翻脸训斥,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也是第一次被大师兄这么处置,两只膝盖都是软的,情绪沮丧不住摇头:“大师兄生气了。”

“起来吧,这里有茶。我和你说清楚此事。”谢青鹤重新添了热茶,再次请伏传入座。

伏传重新确认了谢青鹤的脸色,见他不是生气的模样,才肯起身落座。

饶是如此,他在坐下的时候,情绪也很低落,低头捧着茶杯,眼睫上还有一丝湿润。谢青鹤说了“对不起你”四个字,对他来说非常严厉,伤害太大。

“你今日做错了一件事。”谢青鹤说。

伏传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怼到茶杯上去:“嗯,我错了。”

“你觉得我最近待你不如从前亲近,故意告诉我,你这几日不曾好好修行,想看看我是什么反应,是么?若是我大发雷霆,训斥你,你是不是就高兴了?待我发了脾气,你再告诉我,你虽然每天都很忙,其实功课也做了,一直都是那个勤恳上进的小师弟,既探知了我的心意,也不会坏了你在我心中的印象,说不得还会对你略有歉意?”谢青鹤问道。

伏传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不是这样的,细想一想,真的不是么?

他实在太在乎自己在大师兄心中的印象了,连真顽皮妄为都不肯,刷存在感都要闹个“误会”。

明明只是一时郁闷,故意挑衅了大师兄一次,被大师兄前后联系起来,倒实证了自己是个不讲道理又心胸狭隘的作精,好端端地非要给大师兄添乱……这可真是太讨厌了。

伏传羞耻至极,霍地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不等谢青鹤再说什么,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留下谢青鹤目瞪口呆。

他还没有说到重点,才开了个头,伏传就跑了?

这是什么规矩?纵然没让伏传跪下,也是训诲的意思。大师兄的话都没说完,小师弟就怒气冲冲地掉头跑了。这受训的脾气比训人的还大几分?

云朝在旁边听了个全程,这会儿小心翼翼地进门来:“主人?”

“你找个地方蹲着去。”谢青鹤挥手让他快躲起来。

若是云朝在旁边盯着,谢青鹤就不好去哄伏传,毕竟他除了是大师兄,还有个掌门的身份。

云朝得了吩咐,出门就往观星台外边那条狭长的山路翻了出去,跑得越快越好。

小主人约摸是到了叛逆期,没事故意找茬儿也要跟主人置气,还敢晾着主人转身就跑……啧啧,真厉害。当儿子的就是有恃无恐!不过么,父子打架一般都不好看,外人不小心就遭池鱼之殃,不如去隔壁找个地儿赏月……

谢青鹤坐在原地又喝了两杯茶,算计着伏传的情绪应该好些了,才趿上木屐出门。

伏传的屋内静悄悄的,房门紧闭,连灯都不曾点。

谢青鹤站外边站了一会儿,方才踏上木廊。他没有故意放轻脚步,伏传肯定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谢青鹤只好敲门,问道:“你若在屋内,将门打开。我不是来训斥你的,将话说完就是了。”

所幸伏传没有假装听不见,闻声走了过来。谢青鹤正以为他要开门,哪晓得伏传背身将门抵住,居然还有点恐防谢青鹤强行推门而入的意思?谢青鹤顿时有点牙痒。

隔着一道门,伏传小声说:“大师兄早些休息吧。”

“是我平白弄出些事来,耽误了大师兄清修,搅扰了大师兄的心情。我……既然故意为之,也不配让大师兄分心教导。我曾向大师兄许诺,要让大师兄在寒山养尊处优、万事不管地好好休养。今日竟然食言毁诺,为琐事叫大师兄烦心……”伏传的声音带着两分哽咽,十分惭愧后悔。

谢青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伏传看来,哪怕是跪在大师兄跟前,被大师兄训诫责问,也是大师兄赐予的恩惠。

若是故意闹事,有心算计,就不配被大师兄管教。所以,他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荒谬之后,转身就跑了,不再听谢青鹤教训。他觉得,他不配听训。

谢青鹤再次觉得,自己来与他谈话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小孩只能用心教,容不下任何手段。

“将门打开吧。”谢青鹤让语气尽量温和安抚,“我不是来教训你的。”

这是谢青鹤第二次要求开门了。

伏传也知道谢青鹤说一不二的脾气,若是再把大师兄堵在门外,只怕要惹大师兄不高兴。

门内的伏传悉悉索索折腾了一会儿,才慢慢将门打开。

“大师兄早些休息吧,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敢了。”伏传眼睛有些湿润,倒也没有哭,只是看着非常羞耻后悔,更有几分不敢直视谢青鹤的惭愧,“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不请我进去坐么?”谢青鹤问。

伏传只得侧身让谢青鹤进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先去点上灯,回头一看,谢青鹤已经在榻上坐下了。

“过来坐吧,咱们说说话。”谢青鹤将榻上的茶桌推到西侧,腾出大片空间,还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难过的时候,都可以枕在大师兄的腿上,跟大师兄说。”

伏传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与谢青鹤还在上京的途中,那时候他还以为大师兄是燕师叔。

他难过的时候,就蜷身枕着大师兄的腿,大师兄会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开解他。

已经……很久没有过那样的亲昵了。

他缓缓走近,在榻上坐下。谢青鹤又拍了膝盖以下,伏传才缓缓躺倒在他膝上,枕着他的右腿,将整个人都蜷缩在坐榻上,缓缓闭上眼。

“你不是平白闹出这件事来。”谢青鹤解开他的发髻,让他紧绷的头皮松弛下来,“你知道我在疏远你,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早就该与你说明白。”

伏传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头,一点点握紧。

“和同龄小朋友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松愉快?”谢青鹤问。

伏传不动,不说话。

“小师弟,我比你年长太多,你也太过信服景仰我。我对你具有太多权威,无论我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怀疑,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会变成第二个谢青鹤,运气不好,你只会成为谢青鹤的影子。”

“你要过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有自己的住处,有独自支配的一方天地。”

“其实,你仔细想一想,我给你的时间也不曾比从前少吧?我们仍旧一起吃饭,一起住在观星台,任何时候你来找我,我都会陪着你——”

不知道这番话怎么戳着了伏传的痛处,他霍地睁眼坐了起来,情绪激烈地说。

“对!你说的都对!”

“你和从前一样对我好,你给我的时间不比从前少,你只是觉得,我要离你远一些!”

“和晏少英他们玩就那么重要吗?和年轻人交往就那么重要吗?谁家的长辈不教训孩子好好长进努力,天天叫孩子去跟朋友玩耍?!——你就是不想让我再待在你的身边而已!”

“如果当初我没有与大师兄说做道侣的事,大师兄还会这么‘疏远’我么?”

伏传胸膛不住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自入道礼大师兄赐号之后,我已然绝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大师兄对我寄望如此之高,我岂敢有一丝懈怠瑕疵?我这么规规矩矩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大师兄还要将我往外推,恨不得叫我住到嘉宾馆去——”

“我搬!我搬还不成么?”伏传擦了擦眼泪,“明日我就回檀香小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