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觉睡出的祸事把谢青鹤和伏传都惊住了。

须知二人虽以魂体溯往,肉身并不真的存在于逝去的时间之中,可精元这个概念本身就不仅止于皮囊中的那一点白浊。人生三魂七魄,灵肉假合,方成为人。若伏传不小心在这里泄了元阳,十多年修为照样完蛋。

谢青鹤马上就调整了二人的生活日程。

原本二人一直跟着伏蔚的重大记忆节点走,事情发生的时候,有可能是白天,有时候直接横跨到了数日数月之后的晚上。他俩在记忆世界里不觉得饥饿困倦,饮食睡眠就完全失去了规律。伏传想吃东西了,两人去找点吃的,谢青鹤想喝茶了,两人去找点茶喝。

至于说休息?也就睡了那么一觉,伏传直接就睡出了一场要命的春梦。

谢青鹤要求伏传按照正常的起居生活。一日三餐倒不要紧,每天的早晚课必须做,夜里最好睡上一觉,若不能睡觉也要固定时间入定歇心,以免收摄不住心神,又胡思乱想。

伏传也被自己做的怪梦吓坏了,叫做功课就做功课,叫睡觉就去睡觉,半点不敢懈怠。

真正实行起来也不算很费力。每到该休息的时候,谢青鹤就不再拖动时间流速,伏蔚那边歇下了,他与伏传也跟着休息一晚。到第二天伏传做完了早课,再去找寻伏蔚的下一个重要记忆节点。

羊妃始终保留着十二皇子的屋子,谢青鹤与伏传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两人是每到该休息的时候,就来这间屋子里住下。但对于记忆世界里的洒扫宫人而言,发现屋子被人使用过的频率,很可能就是十天半个月,又或许是三五个月。

茶杯总是留有一点茶渍,铺褥也总是有被人睡过的痕迹,看上去也是很吓人的。

刚开始打扫的宫人也很生气,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去住十二皇子的屋子?不怕被羊妃娘娘打死?一心一意想要捉住这个顽皮的“神秘人”。

可惜,并不是天天都有人来“捣乱”,想要抓到捣乱的恶人并不容易。

怕羊妃迁怒自己,洒扫的宫人也不敢上报,只得更加勤恳一些,常常去打扫抹平痕迹。

如此一来,倒也没有传出闹鬼之类的传闻。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按照伏蔚的日子来算,也就过去了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来,伏蔚的日子非常难过。

失去了褚皇后的保护,羊妃全力排挤之下,他又感觉到了生活的艰难。

这种艰难并非来自于物质——马上十六岁的成年皇子,再是不得宠爱,他要发狠打杀几个奴才,皇帝难道不给自己儿子撑腰,倒要顾惜几个奴婢?所以,该有的吃穿用度,宫奴并不敢克扣。

欺负伏蔚的,是两个比他年长的皇兄。

皇长子伏葵生母仅是个贵人,到伏葵成亲开府时,才被乾元帝赏了个嫔位。母家不得力,有个长子身份,本也该得到皇帝重视。奈何伏葵是天生命不好,乾元帝长相威武俊美,后妃也都是美人,偏偏伏葵生来痴肥,五官也不出挑,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伏家的种,乾元帝看见他就烦。

皇三子伏蒙生母早逝,这些年就一直抱着羊妃的大腿,完全是羊妃的狗腿子。

光是伏葵和伏蒙两个哥哥,连番找茬寻衅,这就足够让伏蔚喝一壶了。

——伏葵和伏蒙都已成亲开府,正儿八经封了王爷,伏蔚还是个在读书的光头皇子,爵位被死死压着,身份也被长幼有序四个字压着,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伏蔚被欺负了,谁在乎呢?

一开始不过是弄些见礼罚跪的小手段,后来就越来越过分了。

深秋天气被推下太液池,捞上来不给衣裳穿,直接用火盆烤,硬生生给烤脱水……

伏蔚病了几天都起不来床。

年长的哥哥们可不如伏苍那样的蠢孩子好对付,褚皇后被幽禁之后,她的宫人们也都被羊妃收拾得七七八八。就和当初在北宫神秘失踪的老宫女们一模一样。

伏蔚没有了得用的心腹,更加没法儿对付年富力强、人脉丰厚的皇兄。

他额间的血色越来越浓厚。

然而,这会儿没有魔尊附身,强权镇压之下,堕魔的伏蔚也只是个无能的普通人。

伏蒙本就是个娘死爹不管的混账,得了羊妃授意去收拾伏蔚,将伏蔚欺负得卧床不起也不见乾元帝多问一句,他就知道这个弟弟完蛋了。

既生轻蔑之心,就有凌辱之意。

待到伏蔚能起床去上书房读书了,伏蒙带上几个小太监递牌子进宫,把伏蔚拦在了下学的路上。

这一回,伏蔚被伏蒙拖进了伏苍出事的岩亭之下。

岩亭建在假山之上。假山底下留有穿行的通道,平时也没什么人往里边走。

“三哥哥又要做什么?”伏蔚本能地知道危险。

上边就是伏苍摔下来的岩亭。这地方复仇的意味太过强烈,焉知伏蒙会不会为了讨好羊妃发疯,对他下什么狠手?要他性命倒也不至于。只消摔断他两只手两条腿,他这一辈子也彻底完了。

伏蒙捏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在湿漉漉的假山上。

不等伏蔚反应,伏蒙突然低头,咬住伏蔚精巧漂亮的耳朵。

伏蔚只觉得耳朵一阵恶心的湿热,不觉得痛,只剩下恶心与惊恐:“三哥哥?!”

……

接下来发生的事,谢青鹤认为少儿不宜。

“走吧。”

谢青鹤没有去拎伏传的后领,只提醒了一句。

伏传还盯着假山洞子里扭在一起的两个人,满脸震惊,眼底更有无数不解。

他这样不听劝说,谢青鹤仍旧只站在他身边,再提醒了一句:“小师弟,你要收摄心神,不要再琢磨此事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谢青鹤能感觉到,小师弟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自己。

他对伏传从没有冒犯的心思。

偶尔摸摸脑袋,捏捏脸蛋,也是把伏传当作小辈疼爱。

但,自从那场春梦之后,伏传就不爱往他身边粘了。从前伏传会搂着他的胳膊,讨好地叫大师兄,问这问那,叽叽喳喳。那场春梦之后,伏传总是离着他二尺远,大概就是伸直了胳膊也碰不到的距离。

谢青鹤想,会做春梦了,想来也是真的懂事了吧?

恰好二人之间,又有暠县客栈那件不愉快的旧事。小师弟回想从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忌惮恶心不喜欢,想要离自己远一些,谢青鹤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二人皆在伏蔚的回忆世界中,想要真正回避也并不实际。

——若谢青鹤掠过不重要的时间线时,伏传不在身边,二人就会失落几个月或几年。

这就导致谢青鹤与伏传不能离开太远。不管伏传是不是对他生了厌恶之心,二人既然处在伏蔚的记忆世界里,且不能擅自分开,谢青鹤就不能放任他们的关系失控。

伏传有心回避,谢青鹤也不会去问你为什么要避开我——还能为什么?

他只能尽管好自己的手,严令自己小心仔细一些,不再去碰小师弟一下。

夜里守在伏传身边时,谢青鹤也会向伏传解释一声:“你安心歇息,我在旁边以防万一。”万一伏传收摄不住心神,半夜做梦又干坏事,他也能和前次一样,强行把小师弟的心猿意马摁回去。

言下之意,若伏传能管好自己,他马上就会转身离开,不再与伏传同处一室。

伏传也知道大师兄待自己有些疏离。

他还知道,大师兄的疏离,很可能是因为自己主动的避忌。

换了其他时候,伏传都会马上去找大师兄澄清此事,化解这份误会和矛盾。他与大师兄之间绝不该有这样的问题。

可是。

伏传也很艰难。

他已经被那场春梦搅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

谢青鹤要求他做早晚课,要求他收摄心神,他都照着做了,效果并不好。

伏传天性多思善感,容易与人共情,随时都能跟人感同身受。上官时宜早就发现他这毛病了,只因他不分善恶都一视同仁,并不会让情感左右自己的判断力,上官时宜也就没有强求他违背天性去修炼守心的功夫。

人不能违背自己的天性,身为师长只能顺着天性,徐徐引导。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伏传压根儿就没练过守心的功夫。临时抱佛脚,能有多大用处?

伏传也不想再弄出什么事故来。谢青鹤离他越远,他才能越正常。

至于说,与大师兄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要放任这种误会?

都说日有所思,方才夜有所梦。那个梦里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会有那种想法,光是自己窝在阴暗处想一想,他都羞耻得想要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哪里敢说给谢青鹤听?

在暠县时,大师兄身中幻毒,不过是摸了他一下,就得把胳膊折了。

他梦里的事若说出来……

伏传瑟缩。

他可不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大师兄不要把他的唧唧和屁股一起折了。

伏传跟着谢青鹤走出来两步,听见里边的呜咽声,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伏蔚的下人早就被打晕在路边了,纵然没有晕过去,他们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求救。太极殿是绝对进不去的,拿命去拼都哭不到乾元帝跟前。褚皇后被幽禁在熙和宫,自身难保。谁能帮忙呢?

如今的未央宫中,没有任何人愿意冒着与羊妃作对的危险,来替伏蔚打抱不平。

何况,当初伏苍之死,伏蔚就真的干净么?

这样一想,各宫妃嫔皇子公主对伏蔚的遭遇冷眼旁观,也就特别理直气壮、心安理得了。好人看见好人受欺凌是会难过的,如果自己不敢出头,那么,假设被欺负的也是个坏人,心里就舒坦多了。

伏蒙带来的几个太监则堵在假山各处,不使人靠近围观。

其实,也没什么人敢来围观。有宫妃的仪仗远远地露了一个小角,许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很快就退了回去,仿佛从未来过。

伏蔚在假山里哀嚎了几声。

伏传能听见伏蒙在里边捶打了他几下,随后伏蔚就没声音了。

这让伏传觉得心慌气短。

他不懂。

乾元帝和妃嫔能敦伦,那是因为妃嫔都是女人啊。

男人和男人……为什么也可以这样?

对伏蔚来说,这是个不眠之夜。

不仅因为他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折辱,也因为在熙和宫幽居半年的褚皇后,终于传出了死讯。

据说天擦黑时,褚皇后就出气多、入气少了。

宫人向守卫递了消息,要请御医。御医提着小灯笼一溜小跑赶来时,褚皇后就殁了。

这倒霉的御医就得负责向太医院汇报情况,太医院的折子递上乾元帝御案时,熙和宫的奴婢都没能出得了门——后宫居然没人向皇帝禀报,褚皇后殁了。

乾元帝正在跟新晋的美人郗氏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就叫等一等吧,天亮了再说。

伏蔚住在皇子所里,能听见熙和宫的哭声。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斗篷,不顾宫人的阻止,摸黑走了出去。

伏传跟在他的身后。

伏蔚在流血。

鲜血从裤腿流出来,沾湿了他雪白的袜子,落在他的软底鞋上。

伏传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是这样行事。

伏蔚没有去熙和宫。

他没有带宫人,也没有提灯,在黑夜中走向了太液池。

他仿佛看不见前面的池水,以为那是一片平地。撞撞跌跌地走上前,一脚踩了下去。

池子掘来极深,靠着岸边也有五尺碧波。伏蔚掉下去就被没了顶。伏传伸手想要抓他,堪堪在抓住他的前一寸将手握紧,到底还是没有碰到伏蔚。

他想起这里是记忆世界,救也无用。

他想起本也不必救,伏蔚还能活很久,十多年后,伏蔚都活得好好的。

——他想起,自己本不该救伏蔚。

伏蔚不是个好人。

悄悄跟在伏蔚身边的宫人已惊慌失措地奔了出来,纷纷下水抢救。

谢青鹤静静地站在水边。

这夜没有月光,淡淡的星辉将他的身影拉长,模糊了面容。

他在看魔气氤氲的太液池,与群魔打交道的时间太长,谢青鹤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伏蔚的龙裔之血落入水中之后,马上就有好几只魔尊循着血光而来,争先恐后地挤入了伏蔚的体内。

宫人们还在竭力救援。

伏蔚被托了起来,口鼻露出水面,往岸边托举。

一道淡淡的魔影踏水而至。

没有开天眼的宫人只感觉到一股寒风刮来,彻骨的寒冷。

惟有谢青鹤能看见那道年轻潇洒的身影,扑地攀入了伏蔚的身体,下一瞬间,原先挤在伏蔚体内的四五只魔尊纷纷脱出,气咻咻地站在水面上,瞪着伏蔚。

伏蔚睁开眼,眉心的血色一闪而逝,双眼泛起一缕淡淡的晦色。

谢青鹤轻声说:“入魔了。”

不平魔尊已附身伏蔚。

半夜投湖入魔的闹剧结束之后,伏蔚被宫人送回皇子所养伤。

谢青鹤与伏传则回了朝阳宫,准备休息。

伏传喜欢先去羊妃殿中转一圈。

相比起跟着伏蔚那倒霉或变态的记忆了解往事,伏传最近更喜欢留在朝阳宫中,看看羊妃的日常。他很清楚羊妃是个坏女人,死在羊妃手下的宫人不计其数,但,羊妃的朝阳宫,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家庭氛围的地方。

羊妃喜欢把儿子召进宫中团聚,叫儿子来吃饭,还亲手给儿子剥石榴、切桃子。伏莳待在她身边也很放松随便,常常进门就踢掉靴子,光着脚在殿内席地而坐。他若是调戏羊妃的宫女,羊妃总要骂他一句,过几天就把宫女赐给他了。

总而言之,羊妃是个极其宠爱儿子的母亲,伏传从她的身上,了解到有母亲的孩子多幸福。

这让伏传偶尔也会想,如果刘娘子没有死,他的人生该是怎样?

这天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伏传还是去羊妃那里看了一眼,羊妃也还没有休息,正在监工宫女们给伏莳做绣件。

她自己是不肯动手的,就喜欢站在宫女们身边指指点点,但凡有一针走得不对,马上就要训斥。

伏传觉得她好讨厌。

然后他就坐在门口,看着羊妃骂了半个时辰。

直到谢青鹤出来唤他:“做晚课了。”

“哦。”伏传赶忙掉头出来。

伏传进屋内做晚课,谢青鹤翻身上了屋顶,躺在龙脊之上,望着无月的星空。

这几日他俩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若非必要,不会走得太近。一开始是伏传避开了谢青鹤,谢青鹤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两人就保持着谁也不要太近谁的距离。

谢青鹤自然会有些失落。

他一辈子光明磊落从不负人,暠县客栈却栽在了幻毒之上。

与小师弟生出了这样的隔阂,他当时也已经道歉赔罪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小师弟突然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他连低头说句“对不起,能不能宽恕我”的机会都没有。

他更担心伏传。

伏传与师父相处得不好,一心一意把“大师兄”当作偶像膜拜。

如今伏传突然懂了人事,发现自己的大师兄竟如此不堪,他心中还能有支撑么?他已经成长到了孤身一人就能撑得住整个人生和天下的地步了么?如果没有,连心中的偶像也坍塌了,他怎么办?

谢青鹤闭上眼。

屋里伏传已经做完了晚课,上床睡去了。

伏传侧身躺在床上,闭眼前,先念了三遍守心经。

念守心经文的时候,他眼前就浮现出伏传踉跄走向太液池的身影,脚下点点的血迹。

……是那样的啊。

男子之间,逆天而行,也是很惨烈的一件事了。

伏传在床上翻来翻去,把脸摁在枕头上碾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睡着。

今天才目睹了伏蒙欺负伏蔚的画面,又看见了伏蔚的惨状。

他觉得自己完全收束不了心神,一旦睡着了,肯定会出事!梦里说不得就有更奇葩的事出现。

又是这张床。

还是这个枕头。

伏传多躺一会儿,既然无心睡眠,难免又偷偷地想起了数日前的那场春梦。

他其实很想彻底忘记。

忘光了,就不会这么心猿意马了。

可守心的功夫练得太差,越是想要忘了,记得越是频繁牢固。

有时候竟然还有一点见不得光的羞耻与刺激。就如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屋子里不能点灯,大师兄也不知道躺在哪个屋顶上晒星星,他独自窝在被窝里,就可以偷偷地想一想那个梦……

梦不知所起,一开始就很奇怪。

梦里的伏传就跟羊妃一样,翘着腿歪在床上,压在他身上的也是个老头儿。

伏传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他吓得魂飞魄散,心想,乾元帝可是我血亲的祖父,这可万万不行啊!就在极力想要反抗的时候,那老头儿把住他的肩膀,把脸挪到他眼前,说:“看看我是谁?”

伏传定睛一看,竟松了口气。

——不是乾元帝。

压着自己的老头儿很眼熟,可不就是师叔么?

伏传整个人都似松软了下来,嘴里还喃喃,师叔好,师叔可以,祖父不可以。

师叔跟乾元帝咬羊妃一样,低头把他脸蛋咬了两口。

伏传突然又惊醒过来:“大师兄?”师叔就是大师兄啊!

那老头儿瞬间又换了副模样,玉容清俊,长发乌黑。那一头乌莹莹的长发从伏传身上披散下来,将他整个笼罩在黑发织成的帐幕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着伏传的那张脸,就是伏传看着画像和记忆,美化而成的大师兄的模样。

可,对着师叔没那么心慌,看着大师兄骑在自己身上,伏传就心慌得不行,觉得特别羞耻。

大师兄低头咬他的脸颊,他觉得有点刺痛,呆呆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说:“乖乖让师哥咬。”

伏传满脑子懵逼。咬就能生小孩么?哦,这个……也不都是为了生小孩。

但是,大师兄为什么要咬我啊?咬我很舒服么?饮食男女四个字,居然真的是同一个意思?

大师兄就露出了乾元帝那样色眯眯的表情,伏传心里竟然想,大师兄色起来可比乾元帝顺眼多了呀。若是大师兄要我给他咬几下,嗯,他就是咬我的脖子,我也让他咬……

直到大师兄伸手到被子底下,要脱他的裤子,他才大惊失色:“我没有那个……”

乾元帝和羊妃可以敦伦,因为羊妃是女人。

他是个男人,除了让大师兄咬几下,接下来怎么办?办不了了!

然后,大师兄摸了他一下,说:“可以办。你是小师妹。”

伏传大吃一惊,爬起来看自己腿间,愕然发现自己的小唧唧不见了,变成平平的一片。

他一边惊叹原来女人就是这样啊,就跟男子小腹一模一样么,只是没有唧唧……一边又心慌地发现:“原来我是小师妹吗?”

大师兄解释说:“你本就是个女儿身,为了让你顺利拜入师门,替刘娘子和扈水宫报仇,我与你母亲约定将你女扮男装,假托是个男孩。你本该是我的小师妹。”

伏传心中失落极了:“我怎么会是小师妹呢。我明明是小师弟啊。”

大师兄垂下的黑发撩在伏传肩头脸上,弄得伏传有些痒痒,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热。

“你不愿与我敦伦么?”大师兄问。

伏传楞了一下,看着大师兄的脸,羞涩地点点头:“那我……就当小师妹吧。”

……

我可真是蠢死的吧!

伏传那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想起自己那个荒诞滑稽的春梦,都恨不得搓死自己。

关键是他明明对那事半懂不懂的,梦里居然也能理直气壮地圆了过去。

他就成了自己脑补的“小师妹”,跟大师兄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大师兄咬得眼泪汪汪,还不住点头说我可以的,没事儿,你随便咬我!他还搂着大师兄的脖子,说要给大师兄生孩子。

……梦里的他,坚信自己跟大师兄睡在一起,马上就会生个孩子出来了。

现在他弄明白了。

男人之间,就是那样做的。

想起大师兄垂下的长发,火热的胸膛,伏传忍不住掐自己的虎口。

伏传,你是疯了吗?!

……

谢青鹤一直都听着屋内的动静。

白天才看了伏蒙对伏蔚做的丑事,怕伏传想入非非,谢青鹤今夜由其守得紧。

明知道伏传应该还没有睡着,可他这样翻来翻去,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谢青鹤犹豫片刻,还是从宫室龙脊上翻了下来,轻轻推门进屋。

他倒了一盏冷茶,走到伏传的床前,问道:“你可要喝茶?”

伏传正想着激动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谢青鹤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伏传才翻身坐起来,有些不敢看谢青鹤的脸色。

谢青鹤把茶杯递给他。

他低着头把茶杯接了,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还喝么?”谢青鹤问。

伏传自己下床把茶杯放好,垂手低头站在床边:“我又胡思乱想了。”

谢青鹤觉得小师弟守心的功夫太差。可这时候光责怪没有任何益处,身为师长,他得给伏传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考虑片刻之后,谢青鹤问道:“实在无法收摄心神么?”

伏传羞愧无比,低声说:“可能是……同一张床,躺下去就……忍不住回想。”

“只是床的问题么?”谢青鹤再三确认。

伏传不想对大师兄撒谎,可有些事情太难以启齿。

见伏传这么支吾,谢青鹤也不好再问,说道:“我原本想等你入道建玄之后,再教你御意完神的小法门。这诀窍不难,只是需要一缕玄池真元。你如今还未入道,没有玄池,自然炼不出玄池真元。这小法门就施展出来。”

伏传听得出他话里的口风,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谢青鹤下意识就想摸摸他脑袋,手指动了动,又按了回去:“我可以帮你。”

“只是单靠我帮你,管不了多长时间。你正是年轻的时候,身体时时刻刻都会有新的精元滋生。我将积攒的这一块炼化之后反哺给你,你体内又会有新的精元生出来。”谢青鹤也说了此事的弊端。

见伏传又蔫了回去,谢青鹤又忍不住说:“管上一两个时辰总是有的。”

伏传本来心动,听说只能管一两个时辰,那点小心思就扑了回去。

只能睡一两个小时问题不大,他这样的修士,有一个小时就能恢复得龙精虎猛。

问题在于这样一来,他每次睡觉都得劳烦大师兄出手帮忙——偶尔帮忙一次是师兄慈爱,天天都要师兄帮忙,那就是他做师弟的不懂事了。

“我若是不睡觉,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伏传说。

以二人如今彼此回避的状态,谢青鹤也不能强行帮师弟做这件事,毕竟太过私密。

谢青鹤已经给了提议,并且再三表示可以帮忙。

伏传还是拒绝了。

沉默片刻之后,谢青鹤转身出门。

伏传很明确地感觉到大师兄是真的生气了,有些仓惶地追出了门。

谢青鹤飞回殿檐之上,伏传就眼巴巴地望着他。

见谢青鹤不肯回头,伏传犹豫片刻,解释说:“我是觉得若每天都要麻烦大师兄……”

他这几日思绪混乱,被春梦彻底打乱了自我认知,整个人非常痛苦。

为了厘清自己的思绪,不得已与谢青鹤保持了距离,再不敢去挽大师兄的胳膊,不敢去拉大师兄的衣襟,这些举措又使得谢青鹤黯然伤心,主动对他保持了距离,再不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对他来说,这更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

这一堂成人的课程,对伏传而言,上得实在太过混乱与痛苦。

他本可以倚靠求助的师长,成了自己绝不敢倾诉的对象,一切就变得越发的艰难起来。

谢青鹤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他还能假装暂时相安无事。他知道可以等自己搞明白之后,再慢慢去哄大师兄也不迟。谢青鹤突然转身离开,伏传就不敢故作不知了。

“大师哥。”伏传不知道该怎么服软,看样子是想跪下。

谢青鹤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进来吧。”谢青鹤先一步进屋,“我替你炼化精元,早些休息。”

伏传跟着进门,乖乖在床上盘膝坐好,感觉到谢青鹤的手指在他两边肾脏处轻点了数次,他整个人就似失去了精神,变得慵懒疲惫起来,尤其是两个球球又紧又胀,忍不住挪了挪膝盖。

正觉得难受的时候,一股精纯的真元从命门灌入,伏传在瞬间就恢复了精神。

“早些睡吧。”

谢青鹤起身下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替伏传炼化精元的手法更类似于双修法,只是这种单方面的炼化反哺,对谢青鹤没有一丝补益,只有完完全全的损耗。单纯为了照顾小师弟入睡,完全是得不偿失。

不过,谢青鹤十多年来入魔无数次,玄池真元浑厚无比。

简单来说,有真元,任性,挥霍得起。大师兄乐意。

伏传并不想做梦。

就算大师兄帮忙炼化了精元,再做春梦也很危险!

那代表他自己又失控了。

然而,他收摄心神的功夫练得实在太烂。越是不想,入睡之后越是清晰。

这夜的梦,居然和前一次的春梦是接续的。

前面的过程都直接略过了,伏传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大师兄黑发长垂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笼罩在轻柔还带了点皂荚香气的黑发帐幕之中。他红着脸抓着大师兄的衣襟,满心讨好地说:“我知道怎么做了,就是这里啊!”

大师兄果然就要施为。

伏传又忍不住问:“等一等。”

大师兄很意外地看着他:“你不与我好么?”

“我当然……愿意跟大师兄那样啊。”伏传明知道那件事很惨烈,有违天和,但想着是与大师兄一起,就莫名其妙有一种想要急切讨好的心情,甚至是迫不及待奉献出自己。

他想要知道的是:“只是……大师兄,你不与二师兄好了吗?”

正笑吟吟看着他的大师兄突然之间脸色涨红,英俊的脸庞皲裂出紫黑色的血斑。

伏传惊得魂飞魄散:“大师兄,大师兄你这是幻毒发作了吗?”

大师兄已不能说话,满脸死灰之色,冲着他喷出一口血。

伏传只觉得满脸温热冰凉的血渍,惊恐之下,从梦中倏地惊醒!

谢青鹤正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伏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谢青鹤移开目光,低声说:“我吃过药了。幻毒也不会在此间发作。你放心。”

明明谢青鹤声线稳定,语气温和,伏传还是从中读出了一股被猜忌的伤心。他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师兄,我不是担心你幻毒发作……”

谢青鹤并不想多谈此事:“不担心就好。”又重复了一句,“不必担心。”

“是,我是梦见你幻毒发作了。”伏传有些丧气地捂住眼睛,“大师兄,我不是担心你会对我做什么,我刚刚做梦……梦见你满脸血斑,你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谢青鹤想了想,说:“幻毒发作的时候,不会满脸血斑。”

伏传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

“睡吧。”谢青鹤叮嘱一句,再次离开。

“大师兄能不能不要走?”伏传忍不住问。

谢青鹤已经走了出去。

伏传趴在床上,从窗户去看谢青鹤的身影。

谢青鹤一直都守着他睡觉,怕他梦里再出事,所以,谢青鹤夜里待的位置都能看见伏传的床。换句话说,伏传躺在床上,也能够看见在外休息的谢青鹤。

谢青鹤就斜倚在殿檐的龙脊之上,双目微合,似乎已经睡着,或是入定了。

伏传抱着自己的枕头,心想,我如今可把大师兄得罪得狠了。

大师兄么,怎么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他肯守着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小师弟。可我先前避着他,不肯近他,他那样心高气傲,也肯定不想与我亲近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二师兄了吧?

……我还是得早日入道,建出玄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