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问他多少次,喻淮安都觉得这种时刻的温瓷才最让人动心。
只有极少数的几次,他能见到她微醺的模样。像一朵热烈,却脆弱的玫瑰。卸下刺,变得柔软又可爱。连说话时的尾音都会泄露出少女心事。
可是她总不让他多留,于是这种难得窥见天光的机会变得格外短暂。
喻淮安没有离开,照例在旁边留了房间。
他总是希望第二天酒醒之后,还带有一丝酒后余韵的冷美人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
第二天一早,喻淮安如计划般出现。
温瓷还穿着睡袍,素面朝天。
只看了一眼喻淮安就知道,剧组里那些时常吹嘘自己素颜能打的女艺人不如面前这位的十分之一。没有如出一辙的苹果肌,微笑唇,是种自然又浑然天成的美。显然她对自己的底子很有信心,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听到他过来,温瓷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坐。
他们安静地各自用完早餐。
温瓷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问他:“我昨天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她的声音有点黏,仿佛那丝酒意还在发挥作用。
喻淮安摇头:“怎么会。”
只怕你不够过分才对。
“酒量好像变差了。”温瓷轻声自言自语道。
她抿了好几口柠檬水,单手托腮,似乎在想昨天到底有没有逾矩。终于在喻淮安也放下刀叉的那一刻放弃。
温瓷起身:“一会去剧组吗?”
“还不。”喻淮安说,“我先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让司机——”
“我送你吧,姐姐。”喻淮安很坚持,“我不会让别人看见的。”
大概是他那张脸太容易让人联想。
温瓷一点儿都受不了他眼巴巴的小狗样子,点点头:“嗯。”
等温瓷从卧室出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或许是嫌酒后气色不佳,她用了一支很正的红色口红。烈焰红唇,明明是最浓烈的颜色,看起来却比往日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喻淮安接过她手里的大衣:“昨天说的那部剧,我要不还是别接了。”
“为什么?”温瓷问。
“会很忙啊。”喻淮安轻声说,“想姐姐的时候就不能随时出现了。”
温瓷抿着下唇,没说话。
喻淮安又说:“开玩笑的。”
他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我送你。”
昨天睡得不好,总是辗转,温瓷上了车就开始犯困。她把额头靠在玻璃上,用冰凉唤醒自己的理智。这样的姿势让她下意识就会把目光停留在倒车镜上。
车子开出会所,忽然有什么从倒车镜里一闪而过。
温瓷坐直,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眼花。
她重新闭上眼,把自己陷进座椅深处。
车行至半路,驾驶座传来一声轻轻的啧。
温瓷分出一丝注意力,轻扬尾音:“怎么了?”
“好像被狗仔跟了。”
喻淮安因为那张初恋男友脸一直处于事业上升阶段,红得经久不衰。有狗仔跟着也无可厚非。但比起自己,喻淮安知道温瓷更讨厌被拍。
一发现后面的车,他立马告知了温瓷。
这段路况良好,后面那辆紧紧贴着他们的黑色商务车就显得格外突兀。
温瓷重新瞥向后视镜:“再慢点。”
车速降到三十码,后面的车依然慢慢悠悠跟着,丝毫没有要超车的趋势。宽敞的车身挡住一大半视线,和它的驾驶风格一样霸道。
“我找个地方甩了他们吧。”喻淮安说。
“不用,不是狗仔。”温瓷看清车标,“你开你的就行。”
经她提醒,喻淮安才发现跟着的是辆百万级MPV,狗仔的可能性为零。见温瓷没有过多反应,他才小心地问:“姐姐,你家里人?”
“不是。”温瓷重新闭上眼,这回把披肩往上拉了拉,直到挡住大半张脸。
喻淮安知道她想休息,也或许是不想被追问,很有眼力见地结束话题。
快到目的地时,温瓷忽然开口:“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的?”
喻淮安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在问什么,想了一想:“出会所不久就看到了,不过那时候没太注意。”
“知道了。”温瓷埋在披肩下的声音略显沉闷。
像之前一样,喻淮安把温瓷送进地下车库。
在距离电梯入口还有百米之遥的转弯角,温瓷下了车。紧接着听到喻淮安降下车窗:“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温瓷心不在焉:“我最近可能会很忙。”
“那……等你有时间,我来陪你吃饭。”他又摆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人总要吃饭的,对吧!”
“嗯。”
温瓷有些疑惑,好像过了昨晚之后,安静的小狗忽然主动起来。
在她恍惚出神的间隙,喻淮安把墨镜带回到脸上,搭在车框上的手朝她轻快地摆了摆:“姐姐,昨晚我很开心。”
引擎声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车库另一端。
温瓷这才收回神。
显而易见,昨晚一定是做了什么错误的暗示。
她拢紧风衣,边想边拐过转角。身侧有一束车灯照了过来,温瓷下意识往旁边让开几步。车灯忽得在她身边定格,连带着车身骤然疾停。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闪过一道人影,熟悉的冷松气味将她全身包裹。
唯一不被灯光铺盖的隐蔽角落,他们像恋人一样相拥。
下一秒,毫无章法的吻兜头而来……
可能是被迫适应他的高度,温瓷觉得缺氧。
和梦里的感觉不一样。
现实中没有循序渐进,这个吻来得格外混乱,蛮横,不讲道理。温瓷甚至想到了动物世界,雌雄动物在一起的野蛮撕咬。
她被死死钉在墙上,下颌被迫抬高,双手桎梏在头顶。浑身每一处柔软都恰到好处地与他契合。
明明是场不在预料中的突袭。
她一边用身体演示反抗,一边在心理上陷入巨大沉醉。
一定是昨晚喝多了,她想。
嘴唇突然传来痛感,应该被吮破了。
温瓷感受数秒而后回咬过去,如愿听到对方从喉咙深处传来的闷哼。她抬眼,对上他那双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猜不透情绪。
他们就这么静静相视,终于,藕断丝连地放开对方。
吻得太热烈,以至于到现在,温瓷才察觉到背后与大理石砖相贴的冰凉。
他们在无人路经的墙角,唯一的去路被他的车挡住了。黑色的庞然大物,足以遮挡所有视线。胸口不断起伏,她的唇妆花了,有一大半是他吞了进去。
温瓷安静地打量他。
黑西裤白衬衣的单调配色终于被打破了。嘴角沾染的那点斑驳口红,让他一改往日的禁欲模样,反其道而行,欲得要死。
可是一旦停下亲吻,他眼里的欲望如同退潮般很快消失。
温瓷摸索着用指腹擦了擦留在自己嘴边的凌乱,轻声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并不是可以接吻的关系。
从刚才起就一直萦绕在胸口的邪火不曾散开,薄言松了的手转而捏紧她下颌。四目相对,薄言冷声:“昨晚很开心?”
温瓷眼里的怔愣被他捕捉到,烦躁一下蹿到了顶峰。
“开心什么。”他阴鸷地问,“是让他爽了?”
残留的温存只需一秒就被打得支离破碎。
啪——
结结实实的一记脆响。
沉默在两人之间无限蔓延。
温瓷手心发疼。
她蜷起手指:“就算是那样,关你什么事?”
是啊,关他什么事。
在他消失的三千多个日夜里,早该料到这一切。
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会缺乏追求者。
这股邪火来得莫名其妙,把他的理智冲得一干二净。
等理智回笼,她语气里只剩下了冰凉。
“薄言,我们早就结束了。”
看着他的表情泛起些许变化,温瓷往他心口插了很深的一刀:“我记错了。我们好像从没开始过。”
***
这是温瓷今天第三次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第一次还在会所。第二次匆匆忙忙,只能对着电梯的金属墙来擦一擦凌乱的唇妆。这是第三次,在顶楼办公室换了褶皱的上衣,卸完妆重新端详自己。
嘴唇如她想象的一样,轻微红肿,下唇有一个小破口。
卸完唇妆,嘴唇回到了淡粉色,而破口还是那么红得显眼。好歹擦拭完已经不怎么疼了。她挑了支相近的颜色,小心翼翼描绘唇线。
每一笔落下,想的都是刚才那一幕。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车后的?
会所很隐蔽,不可能是一大早碰巧路过。
是昨晚就在那了吗?还是从她刚出住处,他就知道了?
一整个晚上,他都在那吗?
温瓷撑在洗手台上闭眼,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薄言今早的模样。
衬衣西裤看似一丝不苟,却不像往常那样板正。领口松开了两颗扣,领带也不翼而飞。下颌淡青色一层,蹭过她眉心的时候有些扎人。
他眼里的狂风暴雨是真的,疲倦也是真的。
像他这样的精致利己主义,怎么会浪费一整个晚上来做这种无意义的等待。
过去这么久,温瓷还是觉得看不懂他。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这么刺激,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