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触即分,薄言还是感受到了她手指的温度。
天快要入冬,满场衣香鬓影似乎让人忘了冬日的到来。而一墙之隔的窗外,裹紧羽绒服匆匆赶路的行人不在少数,像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这样的环境相遇,无论于公于私,可以说的话很多。
但薄言越发沉默了,这是方经纬侃侃而谈半天后发觉的。他搞不懂状况,只好再次向温瓷介绍,“余下的细节问题温小姐可以跟我们Eddie聊,他在国外操刀过好几个case,劳伦斯当然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您想进一步扩大融资的话……”
方经纬不着痕迹碰碰薄言的肩,疯狂暗示:“Eddie,你和温小姐聊?”
在薄言说出“好”之前,温瓷大概看出他的沉默,婉拒道:“没关系,下次有机会。”
这话听在方经纬耳朵里,几乎就快合作无望了。
他们来之前为此做了无数准备,没道理这样放弃。他认为温小姐不感兴趣的很大原因是还没来得及听薄言陈述他为温家铺展的蓝图。
毕竟迄今为止,薄言出面的案子没有一个落空。
他对薄言有十成十的信心。
知道这次机会难得,方经纬觉得自己必须创造一个合适的对话环境。于是佯装望向人群一副寻找的模样:“来的时候碰到个老客户,喏,就在那边。刚刚答应他十分钟之后过去找他详谈的,温小姐介意我先离开一会吗?”
温瓷没立即回应,在短暂的几秒空白后。她缓缓点头:“请便。”
他都不在意,自己在乎什么。
没了第三人在场,温瓷确确实实感觉到气氛正在逐渐冷淡。
“不谈谈你的企划吗?薄先生。”她抿了口红酒,打破寂静。
“原来温小姐知道我姓薄。”薄言露出冷淡的笑,“我还没自我介绍。”
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叫他Eddie。
自己那句薄先生一出,温瓷就知道先输一局了。
她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是我唐突。我还以为有点旧情会让我们更快达成合作。”
不知是她的语气让人心悸,还是说的话戳中了痛点,薄言的笑忽然陷入冰点。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话里的意思:“我们有旧情?”
“薄先生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温瓷默默等着,仿佛还有肌肉记忆,习惯性地等待对方接话。
半晌,她才发现薄言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也变得格外陌生。她移开目光,缓缓地说:“我不知道陆伯伯介绍的是你们。”
从她嘴里说出陆家,莫名令人心烦。
“陆伯伯?”薄言冷言冷语地说,“温小姐还没改称呼?”
温瓷重新望向他:“什么?”
“忘了祝温小姐订婚愉快了。”
刚才在人群中虚与委蛇,除了谈成一笔不小的生意,更听到了几句闲话。彼时合伙人正在收最后部分的尾,薄言难得分了心。或者说自他进来这个会场以后,心就一直飘着,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趁这会儿飘进了耳朵里。
厅里的爵士乐掩盖掉大部分的谈话,他本能地抓住了几个关键词,温小姐,订婚,和陆家。
余光落向场中央,温瓷与陆父推心置腹相谈的模样太过刺眼。
那支红酒入喉也变得干涩异常,同现在的对话一样,字字句句都卡在棱角上,干涩难行。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在下一首爵士乐响起前,温瓷的声音从空白处传了过来。
“如果我没有订婚呢?薄先生想说什么?”
薄言懒得再装绅士,俯身附在她耳旁:“温瓷,你迟早是我的。”
订了婚也是。
几分钟后,方经纬不合时宜地回来了。
温瓷同他聊了几句,脑子里却始终忘不掉薄言说出那句话时的昭昭野心。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在对方若有似无的视线中浑身焦灼。
她借故离开,消失在前往休息室的通道口。
看着她离开,方经纬心里记挂这个大项目,急忙跟薄言打听:“怎样?温家什么意思?下次详谈约的什么时候?我们应该还有时间……”
“没约。”薄言打断。
安静数秒,方经纬语气急促起来:“没有下文?怎么可能?陆总帮我们搭线是顺水人情,就算没有他,温家也是要找我们谈合作的。是不是方案内容没说清楚,还是温小姐对这块不太熟悉?我当时就说找女人谈不靠谱,咱们就应该——”
这位仁兄能力是有,只是太过急功近利。
薄言眉心微蹙,打断了他:“不是她的问题。”
“那是?”
“大概是我说了些让温小姐不开心的话。”
“……”
方经纬不明白,像薄言这样滴水不漏的人第一次见面能说出什么惹怒对方的话。但说实在的,他对薄言并没有表现得那么了解。所有形容他的词汇都是从另一位合伙人庄思邈嘴里了解到的。
初创业时他、薄言、庄思邈三人一起拉投资。
庄思邈算是中间人,是他把三人凑到的一起。再后来薄言拿到不少国际业务,国内这一块几乎就不参与了。庄思邈跟着薄言一起,除了每季度回来开会作报告,其他互不干涉,有点单干的意思。
说实话,薄言这次突然回来让人猝不及防。
劳伦斯案明明还有一部分后续工作,他倒是放心,完全放权给了庄思邈。
本着有这么一块金字招牌,不用白不用的道理,方经纬依然欢迎薄言回归。可没想到温家这么大的项目,初次接洽就砸了。
他不甘心:“这样吧,下次我再找陆总单约个时间。说不定到时候温小姐就不计前嫌了呢?”
“是么。”薄言随口道。
方经纬看似很有经验:“女人嘛,很善变的。”
善变吗?
这么多年,他倒是觉得温瓷一点没变。
“有件事情,你帮我查一下。”薄言突然开口。
“你说。”
薄言朝温瓷离开的方向示意:“温家和陆家的订婚宴在什么时候。”
方经纬大概以为薄言刚惹怒了温小姐,现在想着要准备送一份订婚礼去道歉,于是爽快点头:“行,包在我身上。”他记下此事,又问:“你还有别的要一并打听的吗,比如……温小姐的喜好什么的?”
“不用。”
听庄思邈说,薄言这个人简直是一工作狂。学校里还有不少女生明里暗里给他递情书,工作以后都被他不近人情的态度给吓回去了。
迄今为止,没一个女人能近他身的。
他这样的异性绝缘体能懂什么年轻女孩的喜好,怕不要弄巧成拙。
方经纬思忖再三,委婉地提醒:“真不用?订婚宴和普通的商业聚会可不一样啊……再说,温小姐这样从小含金汤匙出生的,什么都不缺,要挑到她满意的礼物很难的。”
“我送过她一方羊毛地毯。”薄言忽然道,“她很喜欢。”
“啊?”方经纬没掺透其中奥义,“波斯的?巴黎的?意大利手工?”
没人回答,方经纬花了好几秒倏地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送的?你不是才回来没几天吗?”
薄言语气淡淡:“高中。”
高中两个字在方经纬脑袋里猛烈撞击数次,终于停歇。
从刚才见面的样子来看……明明旧识却互不相认,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
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
有没有仇另说,肯定不会是积极向上的那种。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判断,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们是?”
算什么关系呢?
薄言搭在高脚杯上的指腹慢慢滑动数下,停在某个凹陷处。
“旧爱吧。”他终于找到一个贴切的词。
“……”
旧……爱?
那这个项目完他妈球了。
***
本以为温家的项目志在必得,方经纬在这件事上经历了大起大落。
到温陆两家订婚的那天,他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一大早打开手机。出乎意料地,手机上并没有关于两家盛大订婚宴的任何消息。他翻了好几个软件,最后却看到劳伦斯船舶出租的消息。
这场竞标搞得声势浩大。
仿佛是针对亚洲市场,今晚则是最后递交日期。
方经纬打开聊天窗口。
至圣证券-方:送礼了没?
Eddie:嗯。
至圣证券-方:劳伦斯?这礼送的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Eddie:能接得住就不算重。
至圣证券-方:但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怕是来不及做标书……
与此同时,温氏上下正忙得人仰马翻。
当几位总经办员工看到温瓷出入办公室时竟也不觉得违和,好似区区订婚,自然没有这场招标来得重要。
另一边,订婚现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宁静。
薄言坐在教堂长椅上,神色淡然地看着众人脚步逐渐忙乱。
“温家那边突然有事。”
“是是,老太太来不了,章先生?章先生也没法过来。”
“温小姐呢?”
“公司有急事,都在双子楼,估计今天不行了。”
薄言抬腕看表,教堂的钟声即将响起。
他起身。刚打算离开,身后的谈话硬生生拉住了他的步伐。
“那没办法了,时间到了。”
“如常举行吧。”
薄言拧眉,望向浮雕下的牧师讲台。那对新人从两侧角门出现,准新娘身着简约白色长裙,容貌陌生。他呵了一声,随手拉住身边一人。
目光落在准新人身上,“那是温小姐?”
“是啊,你不知道?”身边的人说,“今天是温陆两家的订婚仪式啊!温家你知道吗?咱市大名鼎鼎的那个温家,这位温小姐就是他们旁系亲戚。”
薄言松开手,五指不自觉地握成拳,而后松开。
教堂钟声如约响起,薄言在盛大的背景音中上了车。
“温氏大楼。”他吩咐说。
作者有话要说:薄·大冤种:她要订婚了 T_T
薄·大冤种:新娘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