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喜滋滋地去摸那兔子:“等会儿我就去采点白菜和胡萝卜喂它,以后也把它带上星舰,和我们一起去找妈妈。”
“还养着?带上星舰去找你妈?”戚灼很不可思议,嗤笑一声:“现在哪儿来的白菜和胡萝卜?如果你能找到的话,正好胡萝卜炖兔肉。”
季听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你要吃掉它?”
戚灼掂了掂手上的兔子:“机甲副舱的能量机板温度很高,可以用来烤兔子,半个小时就烤熟。如果有调料就更好了,烤出来的兔肉最香。”
季听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伸手去夺兔子。戚灼没料到他会有这一动作,竟让他将兔子抢到手,紧紧抱在怀中,还背转过身蹲着。
“干嘛?”戚灼问道。
“不能让你吃我的兔兔。”季听大声吼道。
戚灼皱了皱眉:“兔子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我的兔兔不是用来吃的,是养的。”
“人都没得吃,你还养兔子。”戚灼伸出手道:“把它给我。”
“不给。”季听回答得斩钉截铁,蹲着往前挪了几步,离戚灼远些。
这还是他第一次违抗戚灼,让戚灼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恼怒:“行,那你带着你的兔子滚蛋,自己找个地方养它去。”
说完也不再理季听,去舱壁旁提了一桶水去副舱。
他曾经因为喝不干净的生水上吐下泻过,差点去掉半条命,在一个桥洞以也要烧开了才喝。
副舱很狭窄,但却是机甲的核心部分,动力机和能量机都在这里,剩下的空间还有储物柜,放着必要的工具和机甲兵的私人物品。
戚灼从软梯下到副舱,在头上一排储物柜里四处翻找,找到了一个大号行军空饭盒。
他将能量机上的隔热装置取掉,直接将铝制空饭盒放在能量板上,再注水,已经烧热的空饭盒便腾起白烟,又瞬间被机甲的空气置换装置吸净。
几分钟后,戚灼端着烧开的水爬上主舱,刚冒出头,就看见季听蹲在舱门前,缩成小小的一团,还抱着那只兔子,正泪涟涟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叫你抱着兔子滚蛋吗?”戚灼冷冷地问。
季听瘪了瘪嘴,哽咽着道:“能不能,能不能不滚蛋?”
戚灼没有做声,站到主舱地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成火哥哥,能不能不滚蛋,也不吃兔兔?”季听仰着头哀求。
“那吃你?”戚灼问。
“啊?”季听忘记了流泪,茫然地看着他。
戚灼淡淡地道:“我们没有吃的,总不可能就在这里饿着,不吃兔子难道吃你?”
季听像是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戚灼也没管他,将饭盒里的水灌入季听那个小水壶,又回到副舱接着烧水。
烧水的过程里,他在储藏柜里又找到了一些机甲兵的私人物品。其中他觉得没用的就是几样电子产品和印着时髦女郎的杂志。有用的便是调味盐,还有两袋补钙奶粉。
若是实在没有吃的,喝奶粉也行。
戚灼再次回到主舱,发现季听白着一张脸,眼神畏惧,却又一点点走向他,递出了一个笔记本。
【我是cu的,不好吃,我今天没有洗za,很zan,我不好吃,我没有su牙,很cu,太cu了,】
戚灼皱着眉看手里的笔记本,季听小声道:“成火哥哥你不认识字吧?你好像没读过书,我给你念:我是臭的,不好吃。我今天没有洗澡,很脏,我不好吃。我今天早上没有刷牙,很臭,太臭了。
戚灼撩起眼皮看他:“那又怎么样?”
季听慢慢伸出手,手里是那只灰扑扑的兔子:“还,还是吃它算了,就吃它吧。”
戚灼提上一桶水去了机甲外,藏在机甲曲起的金属腿下处理兔子时,季听就坐在舱门口默默流泪。
“你把它杀了吗?”
“杀了。”
“呜呜……”
戚灼提着处理好的兔子回了机甲舱,季听侧头看了眼,将脑袋靠在机舱壁上,悲恸地哭出了声。
戚灼脚步顿了顿,伸手拿起他背上的冲锋衣帽子,重新扣住了他脑袋,动作不太轻柔地擦掉他眼泪。
戚灼下到副舱,将兔肉搁到能量板上,很快就滋滋冒出了油,腾起的油烟则被空气置换器给抽走。
煎肉声越来越大,季听的哭声便也越来越哀戚。
“……我的兔兔啊……呜呜……你痛不痛啊……”
戚灼充耳不闻,只专心烤着兔肉,用匕首在兔身上拉出一道道槽,再在槽里抹上盐。
季听就坐在紧闭的舱门口,头靠在舱壁上,眼泪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淌出,一脸的心如死灰。
“我的兔兔……”
他鼻子突然抽了抽,慢慢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瞧着面前那一片烤得焦黄的兔肉。
戚灼捻着一片削得薄薄的兔肉在季听鼻子前晃,又道:“张嘴。”
季听盯着那片兔肉看了几秒,慢慢张开了嘴。
冒着热气的兔肉就进了口,香味瞬间遍布味蕾。他嚼了几下,脸上的哀戚慢慢收起,离开舱门坐直身体,那双还浸泡在泪水里的眼珠子也亮得出奇。
“好不好吃?”戚灼低头问他。
季听满脸都还是泪,却也挂上了惊喜的笑容:“哈,好吃,哈。”
戚灼从背后端过饭盒,里面装着大块烤好的兔肉:“这就是你那只兔子。”
季听停下了咀嚼,呆呆看着那饭盒兔肉,片刻后才抬起头:“它这么好吃,那我明天还去抓。”
两人盘腿坐在舱门前,装着兔肉的方盒搁在地板上。季听两手捧着一块兔肉,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
“明天,明天我就等在这里,再有兔兔来敲门,我就扑出去,嗷呜。”
“坐下!”戚灼斥道。
季听已经站了起来,两只手举在头侧做扑出状,闻言又坐好,再嗷呜一声,照着手上的兔块狠狠咬了下去,一脸凶狠地甩着头撕扯。
他扯了几下后问戚灼:“我凶不凶?凶不凶?你看我啊,成火哥哥你看我,我凶不凶?”
戚灼瞥了他一眼,他立即又要表演撕咬兔肉,戚灼却视线一顿,突然道:“别动。”
季听立即保持刚埋下头的姿势不动。
“抬头。”
“张嘴。”
季听张开嘴,看着戚灼从他口腔里取出一颗小小的东西,再拉开舱门,将那东西从门缝里丢了出去。
戚灼继续吃兔肉,见季听还张着嘴看着自己,便淡淡地解释:“没事,就是掉了一颗牙。”
戚灼将兔骨和一堆垃圾埋进沙地,转身看向庞隆城方向。刚才机甲通话器里又有纳鹰军在对话,飞往沙雅星的纳鹰舰队已经全部撤走,庞隆城形式越来越严峻,幸存者包括剩下的纳鹰军人只能靠自救。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庞隆城目前的纳鹰军人数量应该不少,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他只需要躲在机甲里收听他们的信息就行。
戚灼进入机甲,关上舱门,身后就传来季听哀哀戚戚的声音。
“……不撒牙是不对的,今天早上没有撒牙,我的牙子已经洗了。”
戚灼从水壶杯盖里倒上水,一边喝一边看着旁边地上坐着的季听。
季听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我的牙洗了,可能我也快洗了吧。成火哥哥,要是我洗了,你就把我滋掉……但是不要烤,烤起来好疼,就随便啃啃吧。”
戚灼冷漠地道:“行,等你死了,我就把你挂在机甲手指上风干成腌肉,想吃了就去割一块,先吃大腿再吃屁股。”
季听倏地倒抽了口冷气,用手摸摸自己的腿,又摸摸屁股,闭上了嘴不再做声。
戚灼拧紧水壶盖,下到副舱去捣鼓那些寻来的玩意儿。季听一个人发了会儿呆,起身走到舱门口,将舱门拉开了一条缝。
他准备去看看机甲手指,如果不够高,不好挂人,那他就要好好劝下戚灼,打消将自己做成腌肉的念头。
星历3554年8月8日,6:35p
红枫系右下角有一颗叫不上名字的小行星,围绕着恒星在孤单地转动。它的大气层外有一个小型跃迁点,只有小半个球场那么大,带着银白色的光点,在太空里缓缓旋转。
一颗萤火虫似的亮点像是流星般急速冲向跃迁点,待到近了,可以看见那是一艘小船似的救生艇。
“经过我的计算,这是最恰当的一条逃亡路线。从这里过去就是三号避难所,红枫军接收到信号后会来接我们。”
叫做小云的机器人半靠在座椅上,面朝育婴舱,用没有起伏的机械音说着话。
“我们马上要经过跃迁点,你得好好呆在育婴舱里。”小云看了眼时间,“今天和你说了十五分钟的话,非常符合育婴守则。”
它伸手按了下育婴舱上的按键,掀起的舱盖慢慢合拢。
救生艇驶向跃迁点,跃迁点漩涡投映在白伽的深黑色金属外壳上,光圈逐渐放大。
“距离跃迁点还有十秒、九秒、八秒……”
系统女声开始倒计时,小云看向右前方的三维屏。他看着上面不停跳动的数据,在救生艇快要进入跃迁点的前一瞬,突然出声。
“这是错误的!跃迁点里的数据是错误的!”
“两秒,一秒,正在进入跃迁点。”
逃生艇已经进入跃迁点外环,巨大的引力让它根本没法转向,整个艇身飞速扎了进去……
……
季听打开舱门,橘红色的光线透了进来。
现在正是傍晚,天际边缘的云朵显出明快的色泽。但继续往上的话,云层颜色渐次变暗,最终连接上头顶的虫洞漩涡,成为一条旋转的灰黑色外环。
季听探出毛茸茸的脑袋,警惕地看了左右,没发现有什么危险后,便将冲锋衣帽子戴好,系带系在下巴上,悄悄钻出了舱门。
废弃的机甲陷在沙地里,庞大身躯在身侧落下了一片阴影。季听走在这片阴影里,想到自己指不定快要死了,还要变成挂在机甲手指上的腌肉,心里既悲伤又害怕。
他匆匆走向机甲搭在沙地上的手指,又回头看了眼舱门,担心戚灼会突然出来。
砰!
身旁传来很轻的一声撞击,他刚转回头,就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摔倒在沙地上。
又是兔兔吗?
季听一个激灵,立即翻起身,将下滑遮盖住眼睛的帽檐推上去。
但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兔子,而是一个比他行李箱都还要大的大鸡蛋。
蛋壳是浅浅的黄褐色,表面光滑,仔细看的话,还有着鸡蛋壳的小颗粒,椭圆形,一头稍微有些尖。
季听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鸡蛋,内心非常震惊,一时都忘记了爬起来,只转着头打量四周。
但身旁除了机甲和沙地,什么人或者母鸡都没有。
季听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大的鸡蛋,有些迟疑地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下。蛋壳的光滑中又带着些微粗糙,和平常摸其他鸡蛋没有什么不同。
大鸡蛋!
我捡到了一个大鸡蛋!
季听内心开始激动,把那去看机甲手指的冲动都暂时压了下去,想把这事先告诉戚灼。
他手撑着蛋壳想站起身,却感觉到手下的蛋壳震颤了下。他刚收回手,就见蛋壳中部出现了一条缝。
啊!鸡蛋碎了!
季听脑中才浮出这个念头,就见那半片蛋壳慢慢掀开,掀开……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宝宝。
宝宝很小,正躺在里面睡觉。他像是感受到了外面的光线,不太高兴地皱起两条淡淡的眉毛,扭动着身体,像一条肉肉的胖虫。
季听愣愣地看着婴儿,脑袋里一片混乱。
他不明白为什么身边出现了个大鸡蛋,而大鸡蛋还碎成两半,里面装着个蛋宝宝。
他下意识就想向其他人求助,但看看四周,醒悟到现在身旁没有大人。
季听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这个情况,突然想起季云孵小鸡的事情。
季云有次放学后便大呼小叫,让家里的保姆给他孵小鸡,说是老师要求的作业。
那天晚上,季听看见保姆拿着鸡蛋在往恒温箱里放,还笑着对站在身旁的他道:“听少爷,见过孵小鸡吗?我在孵小鸡呢。”
“孵小鸡?小鸡不是母鸡的孩子吗?为什么会是鸡蛋……原来母鸡生下鸡蛋,小鸡就从鸡蛋里出来了,哈哈……我是从妈妈生的鸡蛋里孵出来的吗……”
保姆在季听的追问下回答得含含糊糊,最后干脆端着恒温箱去了厨房。季听虽然没有从她那里得到准确的答案,但也大致搞清楚了,小宝宝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
婴儿在季听的注视下扭来扭去,虽然还闭着眼睛,但胖胖的脸上满是不耐烦,还将一只小拳头塞进嘴里,急促地吮得叭叭作响。
季听站在大鸡蛋壳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婴儿,脑中一个念头逐渐成型,且越来越清晰。
他刚才捡到一个(或者生了一个)大鸡蛋!大鸡蛋里孵出来了宝宝!
不管是生的还是捡的,这个孵出来的宝宝都是他的孩子!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这事情对季听的冲击有些大。他就那么木呆呆地站着,内心既惊慌又震惊,心脏都砰砰跳个不停。
他经常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过家家,因为眼睛大皮肤白,所以扮演的角色一般都是妈妈。虽然大家玩得一本正经,但其实都知道那是假的,爸爸妈妈是假的,宝宝也是假的。
可现在,现在这是个真的宝宝。
婴儿扭来扭去一阵后,慢慢睁开了眼,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睫毛长而卷翘。他像是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婴儿看着天空,季听便看着他,屏住呼吸,两只手紧张地揪紧了裤腿。
婴儿突然哦哦了两声,季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无措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兴许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婴儿小小的鼻梁皱了两下,脸也迅速涨红,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声。
但他只急促地呼吸几次,便将拳头塞进嘴里,快频率地吮吸起来,终于没有哭。
空气很安静,远处的炮火声都停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沙地的簌簌声,还有婴儿吸吮拳头的叭叭声。
季听紧张得要命,只觉得心跳如雷,又觉得自己身为妈妈,应该要对他说点什么。
说,说什么呢?
老师教过和人打招呼要说你好。
沉默片刻后,季听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你,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