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来阁真人说:且看那个时代渭北农村的民俗、年俗……
按照习俗,大年初一社员都不走亲戚。大队宣传队演出,看戏就成了社员群众首选的娱乐项目。
红红的太阳,蓝蓝的天,不刮风,也不太冷。正是适合唱大戏的天气。
戏园子土台子上已经用椽子搭起了帆布蓬,大红大绿的幕布也张挂起来了。台子两边砖柱子上贴着大幅红纸对联:“走大寨路种大寨田,演革命戏做革命人”。
空场子里陆续有人端进来长条凳、方兀子、太师椅,甚至木头墩子。越是来得早越要占据好位置。戏台上面,乐队武场面的人早早来了,板鼓、镲、搧子、锣,早就“咣啷啷啷,咣啷啷啷”敲起来了。是传统的秦腔打击乐套路,有板有眼,热闹而又好听。这叫做“热场子”。吸引许多人都站到台子上围成圈看,兴高采烈的样子。
时间不长,文场面的吴秋生、何希年、春也来了。演员随后陆续到齐,他们已经在大队部集体化好了妆。台下大约四、五亩地大的空场子挤满了观众。何拴牢指派民兵若干人拿着木棍竹竿维持秩序。其中长竹竿的用途是打人,占据前面位置的人如果拥挤,影响后面的人看戏,长竹竿就可以在人头顶上击打,压制站起来的人使其坐下。
不一会儿就开戏了。午场演的《沙家浜》,台上的演员和乐队认真努力,都想发挥出最高水平,唯恐出现差错和纰漏。台下观众情绪热烈,随着剧情发展和台上出现那怕是小小的意外,他们都会作出及时的、积极的反应。
“转移”一场,郭指导员和沙奶奶正在对唱“你待同志亲如一家”,趴在戏台子前沿一个半大青年叫喊:“哎,哎,指导员咋还穿的红棉袄!”惹得前排观众一阵哄笑。原来扮演郭建光的雷春兰举手投足之间鲜艳的红棉袄时不时从新四军军服下面露出。“指导员还是个女的!”那半大小伙子来自邻近的杨家村,觉得样板戏里女扮男装很稀奇。
“哎,少胡吱哇!再吱哇把你撵出去!”维持秩序的民兵用长竹竿指着半大青年说。那青年吓得一吐舌头,再不敢喊叫了。
到了“智斗”一场,阿庆嫂、刁德一与胡传魁对唱,演刁德一的雷庄大队著名反派明星雷柄才太放松了,观众一笑一喝彩他得意忘形就把词忘了,“新四军久在沙家浜”,唱成了“八路军就在沙家浜”,站在幕后拿着剧本提词的人急忙喊:“新四军!”于是他就在唱腔中间加了道白:“原来是新四军!”后面又把“想必是安排照应更周详”唱成了“一定会关心照应更周详”,这样改动一般人听不出错在哪里。这场戏完了,何拴牢把雷柄才一顿骂:“你狗日的张啥呢?一点不用心,错了好几个地方。”雷柄才仍然得意:“咋呢?怕啥些?你没听人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瓜子。我错了就错了,能唱下去,把看戏的哄睡着就成!”
后来演到刁小三追着何蓉蓉扮演的“少女”满台子跑,嘴里说“我还要抢人呢!”演刁小三的演员比真正样板戏里的还要放得开,动作和表情更下流。坐在乐队席里的春就感觉不舒服。等“少女”跑到幕后,正好没有伴奏,他就跑到何蓉蓉跟前去了。两个人相视一笑,感觉心里像过电一样。何蓉蓉的过场戏结束了,她简单擦了擦脸上的油彩,干脆就站到春的身后。春心想,我是不是真地喜欢蓉蓉了?这样的感觉是不是爱情?
演戏的过程中,春无意中发现观众后排高凳子上站着的一个女娃娃老是看他,眼光火辣辣的,含义很复杂。女娃娃大脸庞,上宽下窄,倒葫芦状,一双眼睛大得跟面部其他零件不相称。春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后来仔细一想,这是他小学一位同班同学的妹妹,在他的印象中很小很小,不知啥时候就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那姑娘跟拉板胡的吴秋生同一个生产队。
女娃娃的大眼睛不停地对着春放电,春的目光也就穿越无数观众的头顶,与她对视了一下。不料想,女娃娃一接触他的目光,先好像害羞,低了头,然后抬起头来,直楞楞地盯视着春,目光不再游移,一直看得春心里发毛。
“这女子咋哩?”春吹笛子也显得不专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