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金戈铁马南柯一梦,三尺讲台略显才情
冬季征兵开始了。这一年从B县征的是坦克兵,服役就在著名的万里长城西端——甘肃嘉峪关。雷庄、西皋一带1972届高中毕业生纷纷报名应征。
“爹,妈,我想当兵。”春也为征兵的消息而激动,经过一晚上认真思考,他向父母提出请求。之所以不能轻易提出这样的想法,因为他是独生子。
“啥,你也想当兵呢?”母亲果然很惊讶。
“人家要你不要?”父亲质疑说,“以往征兵,独生子女都不要。”
“独生子女个人态度坚决、家庭支持的,也要呢。我都打听了。”春说。
“你咋就想这事情呢?这几年咱中国跟‘苏修’关系紧张,边境上老有事,你不怕打仗?”母亲说出担忧的理由。
“我不怕。当兵服役是青年人应尽的义务,扛枪打仗保卫祖国最光荣了!”
“打仗真个拿枪子儿往人身上打呢。你不怕死?”母亲继续给春泼凉水。
“当兵就不能怕死。毛主席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战场上牺牲了就是革命烈士。”
“你牺牲了当烈士了,我跟你爹将来靠谁养活呢?”
“妈,你看你!好像我就真个要牺牲呢。”春听了母亲的话一愣,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当个解放军多光荣!军属国家还照顾呢。”
“是照顾哩,就给门上挂个‘革命军属’牌牌,有时慰问一下,也没见给多少粮食多少钱。我不想当军属,不如自家的娃在跟前。你当兵走了,担水、硙面、掂桩子、拉炭,这些重活儿靠谁做呢?你爹跟我慢慢就老了。”
“咱还不到说老的时候呢。你叫娃先报名,还要检查身体呢,政审呢,不一定能当上。独生子本来就严。”父亲出来圆场。
春感激地望着父亲,不知说什么好。
“要报名你就报去。反正我是不同意。唉——”母亲仍然摇头叹息。
春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大队民兵连长何拴牢协助县武装部的人主持报名,他看见春,就说:“你也来报名哩?你爹你妈同意你当兵?”
“当然同意了嘛。拴牢叔!”春嗔怪地朝何拴牢使个眼色,他觉得要是让上头来的人知道父母亲不支持报名应征保家卫国,那是丢人的事情,而且可能影响到资格审查,甚至弄得连参加目测、体检的机会都没有了。
报了名的这天晚上,春激动得半夜没睡着。他憧憬着穿上草绿色军装,戴上鲜红的领章帽徽,手握钢枪,训练站岗、行军拉练的部队生活,他在脑海里演绎着金戈铁马、格斗撕杀、枪林弹雨、硝烟弥漫的战场情景。他后来睡着了,就梦见自己驾驶着坦克隆隆前行,从视镜里看见对面迎上来一排排戴着钢盔、大鼻子蓝眼睛黄头发的苏联士兵,手一动脚一踩,坦克前面的机关枪“嗒嗒嗒嗒”直喷火舌,那些兵就整排整排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董存瑞、黄继光那样的战争年代赶不上了,要是能在当兵期间遇上像珍宝岛自卫反击战那样的机会,当个孙玉国一样的战斗英雄,也就不枉此生了。第二天黎明时分,早醒的春还在回味睡梦里壮阔的战斗画面,还在设想当兵以后美好的前程。
但是,春当兵的梦幻很快就破灭了。原因是报名应征的农村青年多,独生子女都被卡下来了。知道连参加体检的机会都没有,春气得嘴噘脸吊,一连两天饭都不好好吃。
这次,春的同学当兵的人数众多,仅雷庄公社就有七、八个被接纳入伍。原因在于他们是经过“文革”初期对教育的巨大冲击、高中教育恢复以后的首届毕业生,部队对于招收更多这样的回乡知识青年感到满意,他的同学也都把能够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个大熔炉锻炼成长看作是创设美好未来不可多得的途径。
新兵发完军装,很快就要集结了。西皋镇一位名叫赵安琪、和春十分要好的同学带话,说他已经光荣入伍,马上要走,邀请春到他家去。春给赵安琪买了一个塑料皮笔记本做礼物,很庄重地写上“赵安琪同学,祝你在解放军队伍里百炼成钢”。母亲也煮了几个鸡蛋让春带上作为祝福和慰问。春和赵安琪及其他六、七个同学到照相馆拍了纪念照。相片上赵安琪居中,穿着没有领章的黄军装,戴着同样没有帽徽的“火车头帽子”,很威风,其他同学基本上都是黑对襟棉袄,有的戴帽子,有的不戴。那天,他们还一起买了两瓶香槟酒庆贺,酒瓶盖儿被冲得射到房顶上,酒液四溅。那酒度数也比后来的香槟酒要高,喝得几个人脸红红的,都很兴奋。
“来信,你要给我多写信呢。”临分别,春拉着赵安琪的手,眼泪花花骨碌骨碌打转。赵安琪也激动得哽咽,只是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新兵走的那天,雷庄村在“戏园子”(供过年唱戏用的土台子及其附属的空场地)召开欢送大会,新兵们披红挂彩坐在台子中央,现场敲锣打鼓,鸣放鞭炮,大队革委会主任郭佑斌讲话,新兵代表和家长代表也都发了言,气氛热烈。上汽车时,新兵的爹妈哭哭啼啼,跟自家儿子难舍难分。
春对这些当兵的年轻伙伴很羡慕。自己想当兵看来不可能了,那么,出路在哪里?光在生产队里摸镢把锄把,哪年哪月才能干出成绩?农田基建青年突击队也只是风风火火一阵子,啥时候再能有出头露面、显露才华的机会呢?
晚上入睡之前,春又想了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