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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毁容面目全非,探伤者泪洒省城
自从马立忠说了刘见旭受伤的事情,春连续几个晚上都梦见刘见旭。一次梦见他面部血肉模糊,嘴是一个深深的血窟窿,轮廓不明显的双唇一张一合,牙齿看不见,但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清晰:“疼死了!把我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还有一次,刘见旭一下扑上来把春紧紧抱住,“呜呜”地哭,哭够了就大声叫喊:“我要入红卫兵!我要入团!我还要入党哩……”
春焦急等待着马立忠给他捎来刘见旭姑姑在西安的地址,但是好多天没有消息。一直过了半个月才收到马立忠捎来的纸条条,上面写着刘见旭姑姑的地址,并且向他说明,前一时期刘见旭父母都到西安陪护儿子,只留见旭妹妹在家看门,说不清姑姑的地址,只知道在陕西人民广播电台工作,前天刘见旭父亲回来,马立忠问了地址,就赶快托人给春捎来了。
第二天,春征得父母同意,决定骑车子去西安看望刘见旭。家里没有自行车,父亲给他借了何拴牢家的永久牌加重车子。
“你路上千万要小心。一天不得到就两天,慢慢骑。黑了早早歇下,到村里寻个年龄大的人家借宿,嘴要甜些,甭叫人讨厌……”春临出门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
春全身上下穿的基本是老布衣服。下身是老布夹裤外头套黑色的老布单裤,上身是白色的老布“背搭”套老布夹袄,只有外套是学生蓝军便装。脚上倒是流行的黄胶鞋、草绿色尼龙袜子,好像是为了进省城故意时髦一下。自行车后架上夹着一个家织家染深蓝色老布缝制的兜子,里面装着母亲给他准备的干粮——油葱花锅盔馍。蓝布兜背带上拴着搪瓷茶缸,准备路上喝水用。
从雷庄到蒲城县大约50华里路程春是熟悉的,乡间土路,有上坡下坡。秋季多雨,大多路面被弄得坑坑洼洼。从蒲城县向西继续行进,他就只知道富平县在蒲城西南,具体的路线靠一路走一路问。已经是初冬,路上行人稀少,有时问路还要特意走到村里去。春想起村人经常讲的一个版本不同但内容大同小异的故事:有个小伙是“瓷嘴子”,见了人不懂礼貌。小伙出门在外迷了路,遇见一位老年人,他就喊,“哎,老汉,往××村朝阿达走呢?”老汉眼皮不抬,下巴努了努,说,“嗯!”小伙按照老汉下巴指引的方向前进,结果越走距离目标越远。等回过头来再看见老汉,小伙就懂得礼貌了:“叔哎,麻烦你老(人)家给侄儿说一下,往××村子到底朝阿达走呢?”老汉说,“你要是早早叫一声‘叔’,阿达还能跑冤枉路?”于是春问路,见了男的就依据年龄大小先甜甜地叫“哥”、“叔”、“伯”乃至“爷”,遇到女的就喊“大姐”、“婶婶”、“婆”什么的,从而保证自己基本上没跑冤枉路。
一路上,渴了就到村里要一碗煎水,饿了就啃一块母亲烙的锅盔。在富平县境内一位善良的老太太家里,老人非要让春吃一碗干捞面,春再三推辞,只要了一老碗面汤,泡上锅盔,就上老人家腌的萝卜缨子菜,美美吃了一顿。天快黑时,春已经走到高陵县境内了。加重自行车让他越来越觉得沉重,屁股已经让车座磨破好长时间了,锐疼变成了木疼。实在走不动了,他在一个庄户人家歇了下来。他对那个明显处于家长地位的老大伯说:“伯,你的叫我住一晚夕,我给你掏一块钱店钱。”结果惹得老大伯生气:“你再说给钱,就给我赶紧走!”老大伯发一通脾气,反叫春心里热乎乎地无限感激。
第二天中午时分,来自B县的十八岁少年赵春昂然进入省城西安。这天阳光灿烂,春骑车子热了,上身的深蓝色军便服被他卷起来夹到车子后架上。于是,一个满身老布中式衣裤,留着锅盖式“洋楼”头发,骑着加重自行车,满脸汗迹的小青年,成了西安市大街上引人注目的一员。
你的看啥呢?没见过?城里人是人,难道从农村来的人就不是人?管你的看不看,我就是这样子。咋呢?谁把我多看两眼半,能看出花样来?春也发现自己吸引了比较多的眼球,而且那目光中很有些鄙夷的成分,于是他在心里给自己壮胆。他的表情因为故意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所说显得滑稽。
啊呀,这就是新城广场?那么北面的建筑就应该是省革命委员会了?在陕西全省产生巨大影响的许许多多大事就发生在这里?啊呀,我竟然骑车子跑到这地方来了!新城广场这么大呀!春一边骑车子穿过新城广场,一边想。再朝左拐个弯,就到北大街了。
啊呀,那不是钟楼!一提起西安,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钟楼和大雁塔,这两个著名建筑是古城西安的标志,就像一提起北京人们就会想起天安门、人民大会堂一样。十一、二岁时候,随父母来过一次西安,也曾经看到过钟楼,但是过去了六、七年时间,脑海里的印象已经模糊,而眼前的钟楼却实实在在,而且自己跟这个伟大建筑的距离正在不断接近!可惜呀,要找的地方已经到了,今天看来走不到钟楼跟前去了,明天或者后天,一定要到钟楼底下看一看,有可能的话,上去参观参观。
春打问着走进了陕西人民广播电台的大院,放下自行车,进了一座楼房,上到二楼,找到刘见旭姑姑的房子。他很礼貌地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