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还是一瘸一拐地到工地去了。他看见何蓉蓉,不觉脸又红了。昨天夜里躺到床上,他忽然觉得何蓉蓉一下跟自己距离拉近了。睡着了以后,他不仅梦见了何蓉蓉,而且梦的内容很荒唐。只不过,这场春梦将要醒来时候,女主人公的面庞忽然又变幻成了柳雅平。
再过了大约半个月,农田基建工地上又传出了有关青年突击队的闲话。说得很难听。说“那是啥青年突击队?明明是青年胡×队!”
“春,你黑了带班的时候,见没见有人胡日鬼?”何拴牢问春。
“胡日啥鬼呢?”春不明白。
“你这娃还是有些瓜。你不知道有人说咱突击队呢。”
“说咱咋呢?”
“唉,你还啥啥都不知道?说咱青年突击队是青年胡×队,说黑了倒班的人不好好修地,钻到堰上头柿树底下胡弄呢!”
“还有这事?”春仍旧不明白,也不相信。
“这几天咱都留意一下,看有这事没有。不能叫个别人把咱的牌子砸了,不能叫那些嘴上生疮的人败坏突击队的名声!”何拴牢说。
“对对对。”春觉得何拴牢说得有理,“是谁说闲话呢?都是一伙年轻人,谁还这么是非?”
“我看那个修架子车的雷财娃不是啥好熊!估计就是这老家伙嘴上长疮!以后夜班不叫他来了,白天把车车修好就行了。”何拴牢说。
从漠阳坡地往南走,连续上两道土堰,有一片子柿子树林。秋季树叶落了,地上铺一层干柿叶。白天干活累了,也有人到柿子树底下稍事休息,晚上确实也有人上去,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去解手,还是去干别的什么。自从何拴牢叮嘱之后,春有意留心这件事。观察了几天,他发现果真也有蹊跷事。
有一个突击队员叫雷民生,是春高中同学,是跟上章老师整治春的骨干分子。春发现他总和七队的女青年王秀秀套近乎,晚上王秀秀要是上堰,雷民生总要尾随而去,并且好长时间不回来。这样的现象已经多次了,春就觉得应该再深入了解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于是有一天晚上这两人都“失踪”以后,他就尾随到堰上去了。果然,他在要上第二道堰时,就听见柿树底下有奇怪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把自己听得脸红耳热。他故意大声咳嗽,结果那声音就停了。春向那柿树底下走去,故意将脚步声弄得很响。结果,真是雷民生和王秀秀在树下行苟且之事。尽管是夜间,借星光和远处的灯光,春完全能够认得出他领导下的突击队员。
“是谁故意在这儿撒奸耍滑呢?还不赶紧做活儿去!”春一边走近,一边大声斥责。
雷民生和王秀秀自然十分狼狈。
“啊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俩!做啥呢吗,这长时间。赶紧赶紧,你的走了,我还要尿呢。”春多少有些恶作剧的意思。他知道那俩人一定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哎呀,雷民生会不会说我拿学校的事记仇,故意报复他?春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不行,这事不能张扬,不能叫人觉得我心胸狭小,故意整人。再说,年轻人在一起,相互爱慕也是正常的,恐怕难免会有些卿卿我我。但是,让外人抓住把柄败坏青年突击队名声也不是个事。这到底该咋办?春感到为难。
来到工地的灯光下,雷民生和王秀秀看见春就羞怯,不敢正眼看他。在封建意识还相当浓厚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渭北农村,青年男女偷情总是见不得人。春却装得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他不想让那两个人尴尬,他还没想好怎样处理眼前的事情,甚至连要不要将雷民生王秀秀的事情向何拴牢汇报,他也拿不定主意。
再过几天,春又在工地上发现了更为蹊跷的事情。
有个女青年叫赵灵侠,智商比一般人差些,偏偏长相又十分出众,皮肤白皙,双眼皮,挺鼻梁,唇红齿白。一十九岁妙龄,长了那个年月农村女子少有的丰乳肥臀,宽大的衣服难以遮掩,走到任何地方总要吸引男人的目光。赵灵侠的母亲李淑秀在雷庄大队也算名人,原因是赵灵侠父亲早年当兵,转业后在渭南当工人,常年不在家,李淑秀难耐寂寞,和邻里众多男人都有风流韵事,雷庄有个著名的“快板老汉”总拿她当创作素材,使她的故事广为传播,家喻户晓。赵灵侠可能在某些方面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在男人面前也显得随意些。据传小小年纪的赵灵侠已不知道被多少成年男子染指,她来到青年突击队以后,春就亲眼看到她和好几位男青年乱抛媚眼。这几天,大概是某种看不见的催情剂在空气中传染,晚上到堰上柿树底下去的人越来越多了。春经过观察,发现个规律,一到夜班,但凡赵灵侠放下劳动工具,去到堰上“解手”,总是长时间不归,然后总会有男的尾随而去,且每次去的男青年还不是同一个人。
“瞎了,真的有事情!不怪有人说闲话呢。”春给何拴牢汇报说。
“我也看出来了。就是不对劲。咱要想个办法收拾一下。要不的话,咱青年突击队还真成了青年啥啥队呢!把它的,啥毬事嘛!”何拴牢说。
“那你说咋弄?”
“你甭管。我有办法。”何拴牢胸有成竹地说。
第二天后晌,青年突击队三班倒的队员全部被召集到农田基本建设工地。何拴牢拿着麦克风通过高音喇叭讲话:“我代表大队革委会,宣布一条决定。把赵灵侠开除出青年突击队,还要扣30分工。完咧。”
“哇——”赵灵侠就在人群里面站着,突然放大声哭了,“我,我,我咋呢吗?我不比谁少拉土,少做活!哇——”当时全场肃静,赵灵侠的哭声和辩解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你咋呢,你自己知道!我给大家说清,谁再犯跟灵侠一样的错误,不光要开除,还要把他在这儿挣的工分扣完呢。扣完!不管男的女的。还没王法了!咱的是青年突击队,又不是青年流氓队!你的不要脸,我还要呢!后晌上班的继续做活,旁的人往回走。散会。”何拴牢显现出民兵连长、团支部书记的决断和霸气。春和另外一个突击队副队长雷留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拴牢叔,你咋不管那些男的,光整治赵灵侠呢?”事后,春问何拴牢。
“怪她嘛!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身。再说,男的又不是一个两个,咱总不能都给开销了吧?杀个鸡,把猴吓一下,就成了。灵侠也怪可怜,我给大队里说,毕了再想办法照顾她,叫她帮忙看电硙子去,一冬天都能挣工分。这个娃,咋跟她妈一样,是个‘事母子’,祸水水子嘛!”
自从何拴牢采取整顿措施以后,青年突击队的风流事一下子销声匿迹了。晚上到堰上地里去解手似乎都成了禁忌,要去的男青年都大声吆喝,“我要尿尿去了,堰上可没有女的!”女青年解手回来一般都要大声咳嗽,以提醒他人自己没有在堰上长时间逗留。雷民生因为春没有揭露他跟王秀秀的风流事,还对春心存感激,这以后,在突击队里特别听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