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了,周归一名落孙山。
周大顺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年盼月盼,实指望儿子能考个好成绩,也让他脸上有光。说不指望儿子考上大学,光宗耀祖,那是假话。周归一若能金榜题名,至少也配得上小玉的家庭。何况,考上大学,儿子以后工作生活也有所期待。
虽然心里很是失落,周大顺却不想让儿子察觉出来,就装着轻松的样子,照样有说有笑。
周大顺的老伴张氏是外乡人,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嫁给周大顺后,除了做一些针头线脑的事情外,就是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
那天,张氏去蒙山寺,却在路上遇了个老道人,就报了周归一的生庚八字,请老道人算了一算。
老道人仔细推算了一番,说:“这周归一前生聪明过人,本领高强,不是一般的人物。此生注定要受些磨难,以后自然有一番作为。”
从蒙山寺回来后,张氏怕影响父子俩的心情,就将此事藏在心底。眼下,见儿子没有考上大学,丈夫又心事重重,张氏就将此事与周大顺说了。周大顺一听,觉得老道人说得在理,心里宽慰了许多。
周归一倒像没事似的,饭菜吃得香、睡得也安稳。依从马大爷的意思,周归一剪了马尾辫,换了新衣服,看上去比以前帅了许多。
这家金榜题名,摆起升学宴;那家考上名校,整起谢师酒。蒙镇上下,到处都是状元酒、庆功宴。哪家宴请也不去,不是赌气,也不是觉得去了难堪,而是觉得无趣、无聊。
叶秀儿发挥超常,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师范大学;叶秀儿托人带了信,鼓励周归一再努一把力,一定能心想事成。信中还附有一首诗:劝君惜取青春时,劝君莫误好前程;明年桂花香蒙镇,阳光大道与君行。
边杰也不错,被一所理工学院录取;边杰专门来找周归一,欲一释前嫌。
边杰诚恳地说:“老同学,此次高考失利,也是事出有因,纯属意外。一年的时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我负责为你提供复读的全部资料,行不行?”
周归一淡淡一笑,说:“人生之路千万条,条条大路通罗马。社会是所大课堂,相信会有一些大好的机会。”
茶余饭后,周归一就坐在屋后的河堤边,吹着唢呐,悠悠地吹。
八九月间,正是丰水季节。蒙水河的河水几乎要漫过堤岸;那些河滩上茂密的防护林,只剩下树梢冒出水面,仿佛无数双小手在不住地招摇。
周大顺还是担心儿子出事,就嘱咐老伴张氏多宽宽儿子的心,以免儿子做出什么傻事来。
周归一每次去河堤上,母亲张氏就跟着去。周归一吹锁呐,张氏就坐在旁边听,也不说什么。
周归一见母亲如此,知道母亲担心自己想不通,便宽起母亲的心来,说:“娘,您不用担心我。我倒是担心您的身体,该吃药的吃药,该花钱的花钱。你们积积攒攒,为了供我读书,给我娶媳妇,我也于心不忍。娘,我有手有脚,还怕挣不到钱,养不了家。即便上了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还不是照样在家啃老?我又不是考不上,是没有考完哪。”
这张氏本是少言寡语之人,见儿子这般说道,心自个软了起来,偷偷抺着眼泪,说:“我知道,我儿聪明,我儿懂事。”
周大顺哪敢与儿子多说,生怕说错了话,引起不愉快,不好收场,就偷偷去了镇上,托人找了乔校长。
乔校长热情招呼着周大顺,又是递烟,又是递茶,说:“也是怪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拉肚子呢?依我看,这周归一只要再加把劲,考上大学,也不是难事。叫他安心来复读吧,复读费、学杂费用等能免尽免。”
周大顺不住地点头,急切地说:“我也暗地里替他看过命相。他今年是华盖运,命中有此一劫。明年交好运,一切顺遂如意。”
乔校长不置可否,笑着说:“你们做父母的,也不要责怪他,让他复读就是了。”
周大顺连声感谢,又悄悄去了小玉家。
小玉的父母倒是开明得很,态度也鲜明,意思是没考上,不丢人;复读,又不是什么丑事?我们支持。这亲事,你们周家也不用担心。我们不是三反四复的人家,定了就定了。
周大顺心里有了底,回家后就对周归一说了学校乔校长的态度和小玉家的意见。
周归一却不以为然,说:“爹,这是天意。复读一年又如何?万一明年高考又出了什么事呢?我还是先找事情做吧。”
周大顺不甘心,说:“归一,你才刚刚十七岁,骨骼还嫩生生的,哪能做什么活路?我和你娘即使再苦,也不怕再苦这一年?”
周归一拿出一张纸,指着纸上画着的卦象,说:“爹,我用心起了卦,是个《坎》卦,九二爻动,曰:坎有险,求小得。说明,复读没有用的,打打小工才行。”
周大顺辩解道:“这《周易》是天书,深奥得很,一般的人连门都摸不到。起卦简单解卦难。《坎》卦,也非不解之卦,照样有出路啊!”
周归一接过话头,说:“出路出路,出去才有路。爹,我听说大宥县军马场最近正在招工,我喜欢养马,去试一试,如何?”
周大顺不答腔,就低着头回到了房间,闷闷地抽着烟。
老伴张氏就细声细语地劝道:“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儿孙自有儿孙的福。他吃了亏,上了当,受了磨难,也许会早些醒事的。”
周大顺想想也是,守得住人守不心,也是枉然。再说,大宥马场就在复镇,离蒙山寺也不远,自己和老伴时常去看看,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谁曾想,这一去,好比困鸟出樊笼,周大顺难觅周归一的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