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诸富昌所在的位置,更靠近后来的那几位,等画作一展开,他们就围了上去,方昊他们只能靠后。
这些人一一鉴赏着画作,还不时小声议论着。
其中有个人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这幅画是陆治创作的精品之作,特别是这题跋和落款,不是真迹我把它吃……”
话刚说到这里,旁边一人就朝他狠狠瞪了一眼,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立即收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由于他这句话,使得不远处的姜嘉平就开始跃跃欲试,伸长着脖子朝画卷上不停张望,想要看看那幅画到底有多么出色。
后面进来的两方鉴定花费的时间还特别长,恨不得整幅画每一处角落都要看一遍。当然,这种鉴定的态度是正常的,只是苦了朱之庆和姜嘉平,两人都望眼欲穿。
方昊并不着急,反正不可能不让他们鉴赏,他现在是在绞尽脑汁考虑,那个眼熟的中年人他到底在哪里见过。
由于离得最远,方昊他们最后才得以看到这幅画作品的整个面貌。
这幅画以墨为主,仅于树干、房舍、及雅集高士衣服上敷施浅赭,其色调淡雅。在布局与笔法上能感受到王蒙画中结构重峦叠嶂及皴法缜密细如牛毛的特色,于山体肌理及前沿松树枝干针叶的刻划上,更显其神髓。
这幅作品一方面体现了作者对王蒙绘画技法的阐述,同时又体现了自身的绘画技巧,如图中山石多用秃笔,以断续线条勾勒轮廓和脉络,以折笔干擦作皴,笔触苍凝劲秀;树木则用中锋细笔勾填,浓淡错落有致等等,这些都体现了陆氏山水画的风格。
纵观整幅画作,方昊可以肯定,这是一幅非常出色的山水画,另外,题跋和落款,也都是陆治的真迹,看起来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但不知为什么,这幅画给方昊的感觉很虚,各方面虽然看似没有问题,组合在一起却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难道是他的第六感吗?
正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方昊暂时无法确定真伪,不过这才刚开始,他还没有开始仔细分析呢。
姜嘉平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由于大家鉴定的时间花的都很长,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仇人,他就更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只想尽快投标买下这幅画走人。
见方昊甚至拿出了放大镜在那观察,姜嘉平终于忍不住了,阴阳怪气起来:“鉴定书画还要拿放大镜,是有多外行?简单就是一个笑话!”
这个时候,方昊也有了发现,他抬起头来:“人家主人都没有发话说不能用放大镜,要你来唧唧歪歪!”
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人就开口了:“这位朋友,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都在等着投标呢,而且这么多人都鉴定过了,总不会还有假吧?”
“东西对不对,由我自己来判断,不劳费心。至于说我看得时间久,某些人还真是得便宜卖乖!”
朱之庆见方昊这么犀利,心里很奇怪,以他对方昊的印象,方昊应该是个挺和气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具有进攻性?
这么做是有什么用意吗?
朱之庆并没有往画作有问题这个方面想,因为他手里有陆治的作品,题跋和落款就无懈可击,而且绘画的部分,也符合陆治的创作风格,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讲,这都是一副真迹无疑。
方昊这番话把说话让中年人明显愣了愣,随即火冒三丈,正当他准备开口时,旁边的诸富昌连忙打起了圆场:“两位和气生财,鉴定的环节确实浪费了大家不少时间,这个责任在我,本人备了酒水,等投标结束,还请大家移步楼下餐厅用餐。”
姜嘉平很是不耐烦:“行了,别再浪费时间了,快让我们投标才是正事!”
“等等!”
坐在姜嘉平对面的像个爆发户的中年人又提出了异议:“现金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我们冒着风险和麻烦,辛辛苦苦拎到这里,总不能一句工作失误就把我们打发了吧?”
旁边的人也都大声附和。
诸富昌面带笑容:“于老板稍安勿躁,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所以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作为对大家的补偿,只要中标,我都会给于九五折的优惠,不知你们满意吗?”
“不满意!”
姜嘉平大叫道:“既然是投标,每个人给优惠不就是没有优惠吗?”
姜嘉平说的其实很好理解,既然有了优惠,大家投标的时候,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原本的投标金额,也会增加这个折扣,和没有优惠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助长了大家的竞争。
诸富昌摊了摊手:“既然现状已经是这样了,无论什么补偿都不会两全其美。”
方昊心里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你们有鬼,又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直接说,另外给带钱来的两方一定的补偿不就完了?
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让朱之庆参加争夺,至于说姜嘉平一方吃亏,他还巴不得这样呢!
那个爆发户挥了挥手:“行了,这事我同意了,大家也就别墨迹了,再说下去,你们还要不要投标了?如果你们再墨迹,那我直接说价格,有谁比我出的高,我立马走人。”
姜嘉平确实也不耐烦了,既然对方同意,他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嘴里嘀咕了几句。
剩下的朱之庆还有另外一个中年人考虑了一下,也都同意了。
接下来,那个方昊眼熟的中年人拿来了纸和笔,让大家写名字和投标金额,写好了就可以交给他。
爆发户拿出了手机,跟自己人商量投标金额,其他人见了,也都有样学样。
方昊组了个临时群,把朱之庆和季文学的号码都拉了进去,直接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我的建议是放弃这幅画。”
朱之庆和季文学看到这条信息,都不禁愣了愣。
季文学打字快:“你的意思是说,这幅画有问题?”
方昊回道:“不但这幅画有问题,我怀疑,卖家是骗子,而且这里还有托。具体的情况,打字不方便,等一会我再告诉你们。如果我没猜错,咱们如果没有投标,中标的一定是那个年轻人。”
朱之庆和季文学对视了一眼,照方昊的说法,那两个拎着钱来的就是骗子安排的托。如果卖家确实是骗子,那肯定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现在问题是,方昊的判断有没有问题?不用说,以方昊的为人和性格,肯定不可能胡说八道,因此,两个人都选择相信方昊。
“我相信你!”
朱之庆一锤定音,只是他还是觉得这幅画像是真迹,对此他也只能等待出去后,再从方昊那得知原因了。
这个时候,其他人已经商量好了投标价格,开始在纸上填写,方昊看着那个面熟的中年人,心头一动,拿来纸,在上面写下了三个数字。
朱之庆抬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大家陆续把纸递上去,当诸富昌看到方昊写的数字时,脸色顿时一变,只见纸上赫然写着“666”。
诸富昌朝方昊那边看去,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顿时如惊涛骇浪一般,表情差点没有绷住,连忙假装挠了挠头,控制着脸色恢复正常,再看其他人的报价。
片刻后,诸富昌对着大家微笑示意:“诸位的报价我已经都看过了,恭喜姜先生一方,以1560万的价格,获得了这幅陆治的精品画作。”
“啊呀!早知道我就应该再加10万,获胜的就是我了!”那个于老板大叫一声,显得特别懊恼的样子。
“我出的是1559万啊!”另一方的中年人表情也十分痛苦:“我为什么没有再多写两万呢!”
姜嘉平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诸位,看来这幅画是跟你们无缘啊!”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于老板愤怒地叫道:“我再加一百万,你把画卖给我!就当大家交个朋友!”
姜嘉平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切,好像我缺这一百万似的!”
于老板冷着脸,伸出手对着姜嘉平点了点:“行,老子记住你了!”
旁边的鲁建义连忙示意姜嘉平,不要再说过激的话,心里则很是无奈,早知道姜嘉平脾气不好,爱惹事,却没想到,品行会这么差,下次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接这样的活了。
诸富昌也在一旁劝解,随即让人把于老板他们带出了会客厅。
姜嘉平见于老板走了,嘴里还嘀嘀咕咕,扭头看到正准备离开的方昊,又忍不住讥讽道:“没钱就老实在家里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方昊笑嘻嘻地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让你的另外一只眼睛也染染色,这样看起来对称一点。”
姜嘉平见方昊提起自己被人打的事,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要不是鲁建义拦着,他现在肯定动手了。
“另外,再好心提醒你一句,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丢人现眼了!诸老板,你说是不是啊?”方昊似笑非笑地看向诸富昌。
诸富昌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位老板,别开玩笑了,想必你也肚子饿了吧,楼下已经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你们赏光。”
“哦,多少价位的?档次太低,我可不吃。”
诸富昌觉得方昊的语气带着威胁,心里对方昊大骂不已,脸上还只能笑嘻嘻:“保证让您满意。”
方昊看着对方:“哦,最后不会要我们结账吧?”
诸富昌苦笑道:“您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而且我们去转账后,也要一起去吃饭的。”
鲁建义听着两人的对话,总觉得不对劲,心想,难道有什么猫腻?是不是要再提醒姜嘉平一声。
“哦,那我就放心了。”
方昊呵呵一笑,又看了脸都已经胀红的姜嘉平一眼,随后在姜嘉平好似喷火般的眼神中,走出了会客厅。
到了外面,之前出去的那些人已经没了人影,方昊看着显得迫不及待的朱之庆,笑着说:“咱们先去楼下填饱肚子,到时我再跟你们说。”
朱之庆点了点头,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三个人下了楼,跟餐厅的服务员说了,服务员就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包间,里面有两张桌子,上面都已经上了前菜。
方昊说:“服务员,麻烦帮我查一下,定餐的人是否已经结账。”
服务员很奇怪方昊有这样的要求,走出去问了一下,确实已经提前结账了,而且还提升了菜品的档次。
方昊让服务员开始上菜,嘿嘿一笑:“朱老,我没说错吧?”
朱之庆摇头一叹,并不显得高兴:“古玩这行,做局埋雷的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要不是方老师你提醒,我这回肯定又宰了。”
季文学感慨之余,更想知道,刚才那幅画到底是哪方面有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方昊也就没有再卖关子,吃了两口菜,就开始侃侃而谈:
“这幅作品是陆治在嘉靖四十一年(1566)秋创作,这个时间已经是陆治的晚年,绘画技巧已经相对成熟。
而陆治后期山水画作品中,有学习王蒙、倪瓒画风的作品,这一类作品多由吴门画派而上溯的,故具有典型的‘吴派’绘画风格。
比如,陆治作于隆庆二年(1568)的《花溪渔隐图》轴画幅中琐碎、细腻的笔法,毫无疑问受到了吴门画派的影响。作于嘉靖四十三年(1564)的《雪后访梅图》轴,不用墨色积染背景,但仍荒寒不已。
然而,到这幅画作,相对而言,却更贴合陆治对‘马夏’山水的学习,例子是故宫博物院所藏嘉靖十九年(1540)的《竹林长夏图》轴,用笔方折劲峭,设色浓厚深沉,山石轮廓硬朗,以北宗刮铁皴法画之,‘马夏’山水的技法特点极为明显。
我们知道,一位画家,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特点,如果是稚嫩变得老辣还说得过去,但老辣突然又变回稚嫩,那就太有违常理了,这是这幅画最大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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