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逆转。
男人打架,就讲求一个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男人组成的军队打仗,便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原本白铁余的叛军主力杀得正起劲,突然听到后方鼓响求救——皇帝老子被人打了,那些大将和士兵哪里还有心思战斗?于是慌忙撤军,回救中军。
郭元振和郭安等人几乎全部抱定了必死之心,在与四倍于己的敌人生死激斗。看到敌人突然撤退,他们心中都是一阵狂喜——我军调虎离山成功,薛楚玉直捣中军了!
这个时候,郭元振展示了他杰出的一面。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头脑发热的想要追击撤逃的叛军,他当即立断的下令,不许追击,火速拿下城平县城!
薛绍站在鬼头山的山坡上,看到大战场上一片混乱,大批的人马举着火把冲向东北方向。与此同时,城平县的县城附近则是一片兵荒马乱,城头火把乱晃人影飘乎,发出了激战的号角鼓点之声。
薛绍顿时重重的一击拳,“这就对了!”
吴铭心头一亮,说道:“公子,郭元振率部前去攻打县城了吗?”
“没错!”薛绍按捺不住的激动,说道,“只有薛楚玉和打晕我的那个混蛋知道我的全盘战术!佯攻军营、直捣中军,这两路人马哪怕都不得手,只要能有一拨人马腾出手来攻打县城,则必能拿下!——只要这一手‘黑虎掏心’能够成功,我军就能得胜!”
吴铭恍然大悟,黑虎掏心!原来这才是公子的全盘战术当中,最为核心与精华的部分!——军营虚晃诱敌主力,薛楚玉直捣中军擒王,如此这般两回折腾,城平县城没理由还不空虚。这个时候,无论我军哪一支军队腾出了手来,务以夺取县城为要!哪怕没有击溃叛军,哪怕没有捉到白铁余,只要拿下了城平县,叛军就会成为没有补给、没有归路的无根飘萍,这伙乌合之众必然一轰而散!
“吼——”
城平县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吼叫之声,几乎将夜色都震碎了——郭元振,攻破了防守薄弱的城平县!
城平县的城楼上放起了火,巨大的唐军军旗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左右挥动,唐军将士摇晃火把发出响天彻地的欢呼之声!
薛绍站在半山腰上看到这一幕,像个孩子似的跳叫起来,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吴铭,挥舞着拳头大声的叫,大声的吼,最后大声的哭了起来!
吴铭像个老父亲那样拍着薛绍的背,不言不语,面带微笑。
城楼之上,郭元振在拿着鞭子抽打兴奋过头的唐军将士。
“喊个屁!别喊了!”
“布防,马上布防!!”
“卢思义,你带一队人去接管军械库藏与钱粮府库!有敢趁火打劫者,给我砍了!”
“郭安,你去接管县衙,烧掉白铁余的伪皇宫!出示圣旨张榜安民!”
“孙庆福,带你的人去捉拿白铁余的党羽并控制其家眷,务必一个不留全部拿下!”
“唐真、潘奕,你二人去负责城中戒严!”
“本将亲自坐镇城头,指挥布防!!——众将士依令而行,不得有误!!”
郭元振一一下令,众将应诺分头去办。这个时候,众将士开始明白为何薛绍会把郭元振当作左膀右臂来用。或许他是有点掉儿郎当不正经,但真正办起事来,他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在所有人都陷入了兴奋的疯狂之后他还能清醒的指挥若定,并且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薛绍与吴铭火速从山坡上下来奔向城平县城时,薛楚玉正在叛军的大营里四处放火。两万多人的军营,被他们烧成了一片火海汪洋。在回援的叛军赶到之前,薛楚玉带着他麾下的骑兵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奔向了城平县城。
玄云子与司马承祯一同押着被打晕了的白铁余,在月奴和薛楚玉派给的十几名骑兵的护送之下走在队伍的最前。薛楚玉的马极快,很快就赶上了他们。奔到城前只肖将方天画戟一挥,所有人都认得是薛楚玉回来了!
“快开城门,接应二竿子进城!”郭元振在城头之上,喊得声嘶力竭。
城门轰然大开,月奴、玄云子和司马承祯一行人先行冲了进去。薛楚玉把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翻身下马,稳稳站定正对着来时的方向。随后赶到的骑兵不用发号施令,以方天画戟为标竿,调转马头在薛楚玉的身后站成了一个锋矢冲锋阵的式样,准备迎击追来的敌军。
郭元振连忙在城头上喊道:“二竿子,不用打了,进城来吧!那群叛军没了粮草也没了攻城器械,咱们站在城头之上白白的用弓箭射他们多过瘾?别逞英雄了,快进城来!”
薛楚玉根本不予理会,倔强又傲慢的,静静的站在他的方天画戟旁边。
郭元振愣了一愣,喃喃的骂道:“这厮真是个二竿子,任务都已经完成了,他却非要把敌军打怕了才肯收手!”
“郭将军,啥叫二竿子?”旁边一名小卒,小声的问道。
郭元振嘿嘿一笑,“听说过长安的喝道五佰吗?”
“没有……小人是延州新入伍的府兵,还没去过长安上番。”
郭元振笑道:“长安的京兆尹出巡的时候,走在仪仗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小吏名唤‘喝道五佰’,职责是手执长竿驱赶路人回避。因为他们不近人情、脾气粗暴又喜欢惹非生非的欺负人,所以长安的百姓就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二竿子!”
小卒好奇的轮了轮眼睛,“郭将军,薛将军欺负过你吗?”
郭元振顿时大怒,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头盔上,“你作死!”
小校顿时脑袋一缩,灰溜溜的闪了。
回援的叛军主力看到自己的营房变成了一片火海,地上遍布自己人的尸体皇帝老子也不见了踪影,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有侥幸逃生的白铁余近卫向领军的大将徐大功报告,说有一股唐军轻骑突袭大营劫走了皇帝陛下,奔城平县方向走了。徐大功不敢怠慢,连忙率军冲向城平县。
这个时候,叛军的军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动摇。很多受雇而来的胡人和被裹挟的百姓,趁着夜色纷纷开溜。
兵败如山倒,溃兵如狂潮。
战局不利时,一个逃兵能够卷走十个逃兵;十个逃兵,就能形成一股逃兵大浪潮!
徐大功率领人马冲向城平县,越冲发现身后的人马越少。原来的两万多人如同汪洋的一片,如今跟在他身后的居然寥寥可数!
徐大功大惊失色,带上心腹们勒转马头开始大声喝斥又挥刀砍杀,总算拉回了一些逃兵,勉强拉起了一只四五千人的人马。
“跟我杀回城平,夺回城池营救陛下!”
徐大功一声怒吼,挺着一竿马槊冲向城平县。
薛楚玉站在他的方天画戟旁边,不动如山。人也像一竿方天画戟那样的笔挺,刚硬。
他身后的骑兵整齐划一的将马槊对着斜下角四十五度的模样,连马匹的马头都是齐的,像是用一根线拉直了量过一样。
前方现出一片火把,如同火海滚滚而来,喊杀震天。
薛楚玉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副阵仗,翻身上马,提起方天画戟朝天一指。
“尽情,厮杀!!”
四个字一喊出来,所有的骑兵血管里的血液就像是汽油沾上了火星,嘭的一下就燃了起来。
铁骑狂奔,如同射出的箭一样冲向了数倍于己的叛军。
薛楚玉和那竿方天画戟,就是这一枚箭的箭头!
黑夜之中,徐大功一部人马举着火把,薛楚玉这一拨儿骑兵是摸着黑冲过来的。早在并州之时,薛楚玉就跟着恶来程务挺学习了骑战之法,后来青出于蓝成为了三十万北伐大军的精锐之王“跳荡军”的主将,是裴行俭手里最锋利的一把杀敌快刀。
后来,只要是薛楚玉带过的骑兵,没有一个不是以一挡百的精锐!
两军相撞,如同两列疾驰的火车头撞在了一起,轰然剧烈!
薛楚玉在暗,一早就瞅准了火把丛中的那一面敌军帅旗。只是头一个照面,敌军大将徐大功还没有看清薛楚玉的模样,一颗脑袋就被削得飞到了天上去!
虎入羊群,大开杀戒!
城平县的城头上,鸦雀无声静成了一片。从这里看过去,数千名叛军组成的火把大阵,很明显的被一枚箭头似的骑兵冲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在敌军队伍的边缘地带,又出现了大面积的逃兵现象。
郭元振和上千的唐军成了离战场最近的一批嘉宾观众,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擂鼓助威或是欢呼呐喊。
半晌后,郭元振狠狠的啐了一口,“二竿子,真不是人!”
正在这时,城头上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郭元振?郭元振呢!”
郭元振顿时心里一慌,连忙扯过来一个受伤的军士在他身上擦了很多的血,全都胡乱的抹在了自己脸上,然后就地一倒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嘴里却在咬牙切齿的哼道,“谁敢出卖我,我斩谁命根子!”
旁边人的全都呆若木鸡。脚步声响,众人回头一看,薛绍和吴铭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正举着火把大步走来。
“郭元振何在?还不滚出来见我!”
“少、少帅,郭将军受伤失血,已经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