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房伍氏也算得上是中等士族,祖上伍孚曾任越骑校尉,质性刚毅,忿恨董卓凶毒,誓要将其手刃,最后刺杀董卓不成而被杀害,甚是壮烈,为后人敬仰,现今伍泰通简有高识,与谢鲲齐名,朝廷曾征召他为著作郎,都被他拒绝了。”
“伍泰书和薄纶棋并称为吴房二绝,薄纶是出名的棋手,据传学棋师从东吴棋圣严子卿,我倒是很想与他对弈一局,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提起这个人,倒让我想起一件案子。”
“士瑶兄离开前叮嘱过你什么,你可是又忘记了?”
“他给我布置那么多的功课,我自然不会忘的,再说我们只在这里停留短短几日,恐怕连游山玩水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空闲管其他的事?”
“既然来到这里,还是要玩得尽兴才好,只要你不做太出格的事,你六叔那边,我可以帮你减负。”
外面下着小雨,几个年轻人正在吴房城西一家酒楼的二楼谈笑风生。
一身月白锦袍的少年双手托着下巴,吃吃笑道:“这减负二字从阿龙哥哥口中说出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王祷饮了一口茶,余光扫向坐在身边的周思成,笑而不语。
陆玩担心雨轻只顾着贪玩忘记练习书法,便把周思成留下,监督她的书法课业。
而王祷发现周慎(字思成)除了棋艺过人,还有些奇怪,明明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前两日路过一家酒肆,突然来了一帮江湖人士,他们见到周思成坐在那里,全都紧张严肃,绕道而过,这让王祷难以理解。
这时掌柜亲自把一碗桂花羹端到雨轻手边,雨轻疑道:“你家店内竟然还有这种桂花羹,不过我方才点的是梨子茶,掌柜是不是弄错了?”
“这并非卖品,而是楼下的一位郎君把自己的饮品送给了你。”
雨轻一听更好奇了,“那麻烦掌柜把他请上楼来。”
“那位郎君已经和朋友离开了。”
雨轻朝窗外望了望,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略觉失望。
当她尝了一口桂花羹后,又浅浅一笑,似乎她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既然要送,就应该大方的给在座的每人都送一碗才是。”
掌柜只是在旁赔笑,没有接话。
周思成又笑道:“这里的梨子茶同上回我们在谯国六合楼内所品尝的清润茶很像,但是你们这里的梨子茶口感更细腻香甜。”
掌柜笑问:“那请客官说说看这茶里面都加了些什么?若答对了,这桌饭我请客。”
周思成不假思索地答道:“秋月梨,陈皮,花香蜜,还有少许的白牡丹,你们两家所用的蜜不同,故而口感也略有差别。”
“客官说的不错,这顿饭算是我请你们的。”
“那就多谢掌柜了。”
王祷笑了笑,看着雨轻很用心的做了个卷饼递给周思成,并笑说:“想不到你的味觉如此敏锐,尝尝这个老北京鸡肉卷,里面可是加了让士瑶哥哥都心心念念的灵魂酱汁。”
“北京是什么地方?”
“范阳郡,其实谌哥哥也算是北京人,家还住在三环以内。”
周思成完全听不明白,只得呵呵笑道:“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周兄,那是她的杜撰,子谅兄若是在这里,她可不敢这般胡言乱语。”
雨轻撇撇嘴,不再辩解。
雷岩在旁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拿一本不知叫什么的琴谱偏说是嵇康留下的《广陵散》,嵇荡还信以为真,你这人才是谎话连篇吧。”
经历此劫后,为了让嵇荡重拾生活的热情,陆玩拿出自己珍藏的琴谱,让王祷代为转送给嵇荡。
雷岩认为王祷对嵇荡再三试探,并未拿他当朋友,或者说在王祷眼中,可互换利益利用者居多,真正交心的人寥寥可数,她自然也不在其中。
王祷教她写字兴许只是闲暇时找个消遣罢了,近些天她内心五味杂陈,方才不自觉的就说出这番话。
王祷没有答话,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似乎是无所谓。
周思成道:“那本确实不是《广陵散》,而是士瑶兄亲自编写的琴谱,名叫‘重生’,嵇荡也需要重新来活一次了。”
雨轻右手托腮,似笑非笑道:“为何选琴谱,食谱不好吗?若能尝尽天下美食,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和忱借住朋友在城东的一处宅子内,其后院种着一片桂子林,这几天连绵的雨,再加上秋风,枝上桂花被打得七零八落。
“我们运气不好,来得太迟又太早,往年这时候到处飘着桂香,今年的早桂我们算是没赶上。”
“果然这桂子林,也不能给我些许欢喜,枝上只见焦萎的细蕊,看着凄凄。唉,无妄的灾!为什么这到处是憔悴?这年景活着不易!”
和忱不太理解:“季钰兄此言何意?”
郗遐解释道:“我朋友曾对我说起一位名叫徐志摩的诗人,他因没有看到桂花而发出这番感慨,我看此刻的你和他有着相同的心境。”
和忱苦苦一笑,那晚他负气离开驿站,却偶遇在雨中快马加鞭赶路的郗遐,洛阳和府和郗府相隔不远,他们也是常来往的,故而结伴而行。
郗遐笑道:“子均兄(和忱字)在濯阳驿站碰到那个人,还真是冤家路窄,不过走的人为何不是他?”
和忱停下步子,问道:“你觉得为何会是他?”
郗遐半开玩笑道:“因为他平日总是喜欢躲着你,先前他不是都躲回颍川去了?”
“季钰兄说笑了,原是我输了,再继续待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你把那个人也太放在心上了,难道在你的心中对手只有他一个吗?”
“季钰兄的对手很多吗?”
“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如今的我在度支部都混不下去,只能出来看看山看看水了。”
和忱似笑非笑道:“可我看季钰兄今日心情极好,不厌其烦的把栗子掰碎放进桂花羹里,那位裴家小郎君应该很喜欢吃栗子。”
郗遐嘴角上扬,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里还透着潇洒自信,伸手接住一朵随风落下的桂花。
“那个人既然去了钟府,为何又要匆匆离开?”
“季钰兄当时并不在场,怎会知晓那日钟府的事?”
“我有事耽误了些时间,到钟府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
“他说聚会很无趣,以后他就不参加了。”
“看来是彦胄兄招待不周,他乘兴而来,却未尽兴而归。”
和忱岔开话题道:“不谈这些烦心的了,季钰兄又因何连夜赶路来吴房?”
郗遐简单回道:“叔叔交代我一些事,故而来此。”
和忱沉默片刻,隐约感觉这里也将不再安静。
郗遐呵呵笑道:“你我许久未见,今夜当不醉不归。”
和忱点头道:“好。”
小雨滴滴答答下了一整天,房檐下摆着几只圆木盆,雨轻独自坐在檐下,静静地看雨水落下。
这里是剧览的别院,他曾派手下来吴房调查伍泰,因他怀疑伍泰已经背叛曹家另投新主,还未查出什么那名手下就死在了吴房。
顺风抱了个鲁班枕,挨着雨轻坐下来。
“你是在等郗遐来吗?”
“他有自己的事,今晚怕是不会过来了。”
“哦,我还以为他是专程来看你的。”
雨轻像是没听见似的,托腮凝思。
“伍泰是李宽的姑父,他有意把女儿伍蕊嫁给李宽,亲上加亲。”
“段正纯可知伍蕊和薄家姐妹关系如何?”
“雨轻,你还真的要查那件案子啊?”
“薄家姐妹死的离奇,今年豫州大水,薄纶全家沉船遇难,薄家在吴房彻底消失了,我不明白老天为何要对薄家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