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场冷雨夹裹着萧瑟寒风来袭,幽径落满黄叶,偌大的园子浸染秋色。
少女慢慢推开袞雪书斋的一扇窗,轻轻呼吸这潮湿冰凉的空气,一片落叶随风飘落在窗边,她伸手捡起来,转过身,双眸似弯月,一个梨涡浮现,歪头问道:“士瑶哥哥有没有在落叶上写过字?”
陆玩摇头,继续看着琴谱,雨轻将那片落叶放到琴桌上,微笑道:“士瑶哥哥可以把自己的秋日愿望写在叶子上,说不定会实现的。”
陆玩放下琴谱,轻轻的抚摸着琴弦,淡淡道:“我可不需要什么许愿帖。”
在陆玩看来,雨轻送郗遐生辰许愿帖是很幼稚的行为,也欠思量。
雨轻自觉无趣,双手托腮喃喃自语道:“士瑶哥哥今日难得不出门,何不做些有趣的事?”
陆玩随意拨动一下琴弦,似笑非笑道:“什么算有趣?昨日李如柏让鹦鹉衔牌,有趣否?”
李如柏此举只是想逗雨轻开心而已,陆玩却认为他是一个特别危险的存在,既查不到他的过去,也不了解他的现在,陆玩不希望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和雨轻有太多交集。
雨轻为他辩解道:“李如柏虽是商贾,但见识不凡,其实他对调香也有研究,还教会了我许多,士瑶哥哥不该对他有偏见。”
“我和他并不相识,何来偏见之说?”
陆玩慢饮一口茶,又道:“既然他已教你如何调香,那么你就给我展示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吧。”
雨轻撅起小嘴,一脸傲娇的说道:“听着琴声方能调好香。”
陆玩笑了笑,双手抚上琴弦,琴声缓缓地流淌,飘逸虚渺的音律,给人洒脱尘滓之感,好似走进庄周迷梦蝴蝶的幻境。
此时在花船上,薛融也进入了美丽的幻境之中,仅着红色纱衣的美人舞动曼妙身姿,似蝴蝶翩翩起舞。
室内摆着几个大幅琉璃镜,光影变幻间,美人身体舒展,妖娆的身姿在薄纱间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坠落凡间的仙女般梦幻而诱惑。
当她无意掀起红色薄纱,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手腕上的玉镯分外熟悉,薛融神色微变,端起的酒杯又慢慢放下。
美人将红色薄纱拢了拢,轻轻摆了摆手,让乐姬退出去,然后坐回薛融身边,姿态慵懒,开始自斟自饮。
“怎么不跳了?”
“郎君根本无心看我的舞蹈。”
“依我看是翩翩姑娘人在这里,心却飞到别处去了。”
翩翩的纤手抚上薛融的肩膀,美眸流转,轻启朱唇:“郎君以为我的心飞去哪里了?”
“送你玉镯的人在哪里,你的心就在哪里。”
翩翩的手已经被薛融握住,她娇嗔道:“送过我手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已经记不住这是谁送的,郎君多心了,我已经是郎君的人,这个旧玉手镯不要也罢。”说着就要摘掉那只玉镯。
“是阮闳送给你的?”
“也许是吧,我真的记不清了。”
“那幅《游春图》是阮闳所作,看来他是你的熟客。”
薛融突然想起翩翩的贴身丫鬟在茶房烧一幅画,正是当年阮闳从山阳回来后画的得意之作。
“到底郎君是在意这只玉镯,还是在意阮闳这个人?”
“你对阮闳了解有多少?”
“像我这样出身的女子根本走不进他的心里,我所知不过尔尔,何来了解,他每次来我这里都是谈一些风花雪月,就比如围绕在甘氏身边的那些男人,我很好奇在甘氏心底里最爱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薛融右手轻轻抚摸她细长的脖颈,淡笑道:“如果给你戴上珍珠项链,应该会更美。”
“郎君说笑了,我怎配戴珍珠项链?”
薛融打开一个银嵌花蝴蝶首饰盒,里面放着交州所产的珍珠项链,浑圆饱满,颗颗精致,珠光柔美动人。
翩翩想要触碰却又收回了手,娇声道:“这项链真美。”
薛融取出项链就要给她戴上,她却轻轻拢一拢头发,含羞道:“待我重新梳妆打扮后,郎君再亲手为我戴上这条项链也不迟。”言罢起身,走至一架琉璃屏风前,伸手轻轻一推,她便转入换衣隔间了。
薛融脸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刚要饮酒,就听到了某个女人的冷笑声。
“你不是想送人家珍珠项链,而是想要杀了她,用针刺向她的死穴,就像当时杀扈氏和我一样。”
一面镜子里竟然慢慢浮现出甘氏的身影,她穿着新娘礼服,用憎恨的眼神看着薛融。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到你又要故技重施了,只是处理掉这种女人有必要你亲自动手吗?原来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我过去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如此薄情,自始至终你都不曾爱过我,对我只有利用。”
“真是个蠢女人,到现在还与他谈什么情意?如果我不是皮既的未婚妻,他又岂会找上我,他每次与女人欢好之时都会送手镯,还是一模一样的,你我竟然还为了他这种男人争风吃醋,想想就可笑至极!”
扈氏突然出现在另一面镜子里,同样穿着新娘礼服。
“你们到底—”
“你莫要动怒,甘氏和扈氏都是因为太想念你,才迫不及待返回阳间来看你。”
说话者竟是杨楼的春香姑娘,她站在镜子里,笑容里带着轻蔑。
“郎君为什么要杀我?”
一个满身是血的可怜女子在镜子里哭喊着,她却是银仙姑娘。
“傻妹妹,因为过去他利用你从我这里获取皮康的信息,知道了太多事,他自然留你不得,冯延龄也是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薛融愤怒的拿起酒壶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架琉璃屏风,斥道:“是谁借给你的胆子,竟想用这群疯女人来吓唬我!”
琉璃碎了一地,翩翩并不在屏风之后,其他镜子里的女人很快消失不见。
刹那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薛融耳边响起:“薛兄,别来无恙啊。”
薛融惶然,他四下寻找着那个人,当目光落在镜子上,发现阮闳正冷眼望着他。
“薛兄,你为了调查我背后的势力,不惜让甘氏接近我,我想嵇荡也是中了你的美人计,你对嵇家是另有所图。”
薛融认为这些不过是专门欺骗人眼睛的江湖幻术,强作镇定道:“一个死人而已,凭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住那桩惨案吗?可惜活着的正人君子,不会忘记那些已死的冤魂怨鬼。”
“昔年阮种因何死在平原,我想你自然清楚个中缘由,你杀徐万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被司隶校尉的人盯上,一子错,满盘皆输,你所保护的那些人终会一败涂地。”
“你一个不起眼的薛家庶子,哪来的自信?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你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倚仗。”
“我从未倚仗过任何人。”
“那么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阮闳一阵大笑之后就在镜中消失了。
薛融拔出佩剑,挥剑砍向那些琉璃镜,破碎声不绝于耳。
当长剑挥向最后一面镜子时,孙旻意外的出现在镜中。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薛融奋力朝镜子砍去,镜子碎了,镜中人却已走到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