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循的父亲贺邵任中书令,领太子太傅,昔年孙皓骄奢淫逸,贺邵上书直谏,被孙皓所忌恨,而后孙皓与佞臣们设计,诬陷贺邵,贺邵惨遭杀害。
贺循因父亲之事和族人被流放到临海郡,他也因此在流放地成长,东吴灭亡后,贺循才返回家乡,扬州刺史嵇喜察举他为秀才,出任阳羡县令,后来他北上来到洛阳,补任太子舍人,初入洛阳的那几年,北方士族子弟中也就只有嵇喜之子嵇蕃视他为朋友。
贺循被外放到谯国,嵇蕃也格外照顾他,由于近日朝廷下令整治劣币,贺循便把嵇蕃请来谯县,因为即将要在谯国各县市场上禁止劣币流通,还须派官员严查私铸劣币,这就需要本地士族的支持和协助。
陆云在离开谯国前去了友人郑丰的别院,郑丰是沛国人,祖父郑札很受孙权重用,与张昭、孙邵一起制定朝仪。父亲郑胄曾任建安太守、执金吾和步兵校尉。
郑丰以文才德行著称,与陆云交好,近些年一直住在谯县的别院,陆云巡视至此,事事与他商讨,郑丰也不遗余力的帮助陆云,关于朝廷下令整治劣币,他也提出了自己一番见解。
汉文帝刘恒在治国中主张无为而治,安民为本,当时大汉民生凋敝,钱粮匮乏,国库空虚,刘恒面对这幅烂摊子,减免田租,到后来更是全免田租,并且还减免了百姓徭役,丁三年而一事,这样的轻徭薄赋在古往今来再无二例。
刘恒又废除了盗铸钱令,允许民间铸造钱币,还巧妙的采取了一系列配套措施,制定相关法令,设立专职官员进行严格管理,实行‘砝码钱’和‘称钱衡’制度,以便统一民间铸造四铢钱质量标准。
私铸劣币的诸侯们不得不面对市场的竞争,百姓只会去支持成色更好的货币。通过市场竞争,货币的价值逐渐地趋近其包含的金属本身的价值,文帝时期的四铢钱也成为五铢钱之前质量最好,改革最成功的货币。
郑丰很客观地评价了汉文帝的四铢钱制,汉文帝考虑到当时的国情和自身的实际情况,才制定这一货币制度,虽产生很多消极影响,但促进了商业蓬勃发展。
陆云听后不禁感慨道:“必世然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胜残去杀,诚哉是言!汉兴,至孝文四十有余载,德至盛也。邀天之幸,承蒙帝位,公为君主,天下大幸。为帝宽仁慈孝如文帝者,天下又有几人?”
郑丰呷了一口酒,意味深长的说道:“汉文帝简朴,当今陛下也简朴,汉文帝无为而治,陛下也无为而治,这是国家之幸乎?”
汉文帝刘恒和司马衷他们二人继位后接手的都是烂摊子,那时候的刘恒所面临的政治环境并不比司马衷强多少,可是刘恒称得上权谋大师,既拉又打,让那个可以废立帝王的利益集团慢慢丧失了话语权,再无翻盘的机会,文景之治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为后来的汉武帝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是司马衷不及汉文帝远甚,又有贾南风乱政,对西晋的国力、秩序的正常运作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如今朝堂看似安定,明智之人却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脆弱的,经不起一点风浪。
贾模和裴頠相继离开,司马衷转而重用陆云,陆云心里很明白此番巡视豫州的真正目的和意义,以后江东士族在朝中能否和北方门阀大族平起平坐,就看此行了。
陆云沉默了良久,才问道:“曼季兄(郑丰字),你为何要拒绝张司空的征辟?”
郑丰呵呵笑道:“你有才华,能隐忍,才赢得今天的地位,我不如你,即便我去了洛阳也做不出什么事业,徒惹其他人笑话,还不如寄情于山水之间,寻得一份安宁。”
陆云苦笑道:“不是你不如我,而是我不如你。”
郑丰饮尽杯中酒,幽幽说道:“士龙兄,各自都有各自的无奈,既然你已经踏入豫州领地,就要做好迎接暗战的准备,身在洛阳的士衡兄亦是如此。”
陆云给他斟了一杯酒,淡笑道:“士瑶过两日就会赶来谯县,到时还望曼季兄对他多加照拂和提点。”
郑丰半开玩笑道:“不是有裴頠在,士瑶又何须我来照拂?”
“彦先兄(贺循字)之前对我谈及的那六起连环凶杀案,背后恐怕还另有隐情,铚县又有一名新娘遇害,彦先兄似乎对此也颇为费解。”
郑丰眯起眼睛笑道:“现在最令彦先兄犯愁的不是那几起连环命案,而是他那跋扈的妻子。”
陆云也笑了笑:“她确实强势了些,彦先兄对她的态度也太温和了。”
贺循初到谯国,本打算先住在衙门后面的院子里,可是妻子朱袖却说这么个破园子根本没法住人,执意要购买一座豪宅,贺循初来乍到,对这里并不熟悉,看宅子也需要一些时间,觉得没有必要那么着急买宅子。
郑丰便出面帮他们在偏静的地段找了一处上好的宅子,贺循看这宅子离衙门不算远,外表也不太张扬,便买下了这座宅子。
昨日是朱袖的生辰,薛家夫人派人送给朱袖一些礼物,有蜀锦二十匹、蒲桃锦二十五匹、散花绫三十五匹,还有山桑县所产的蚕丝二百斤,朱袖没有经过贺循的同意,就擅自收下了,这让贺循大为不悦。
朱袖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轻笑道:“不就是一些丝绸,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你和薛兼是好友,我与嵇蕃夫人薛氏也常有来往,逢年过节我们两家互相送些礼物也很平常,而且薛家和武家是同乡,和夏侯家关系也很亲近,我若是不收,倒显得与他们竹邑薛家太生分了。”
贺循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剑眉紧蹙,说道:“礼尚往来可以,但也不能随便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哪怕是嵇家送来的,也断不能收。”
朱袖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道:“这收都收了,难道再退还给人家?”
贺循摇了摇头,喟叹一声:“夫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真不该把你带来谯国。”
朱袖杏眼一瞪,一掌拍在桌子上,问道:“不带我来,那么你想带谁来?你是不是早就厌弃了我?”
贺循忙走上前解释道:“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