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节 最后的审判(四)

眼前这一幕,看着让人心情沉重,在堂上听审的桓协扭头朝步布那边望过去,郗遐没有继续查下去的案子,步布却很好的把高勉的案子了结了,也许雨轻也有暗中帮忙。

郗遐也有他的无可奈何,桓协完全能够了解,其实也正因为郗遐的中途离开,步布才能有表现自己的机会。

进入仕途后就没有所谓的对和错,只有取和舍,有利则取,无利则舍,都是各取所需。

步布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走到雨轻和王祷中间的座位前,撩袍坐下来,侧过身来问道:“她既已承认谋杀亲夫,你又何必再让我说那番话?”

雨轻望着衙役将潘莹抬了出去,目光里夹杂着些许同情,叹息一声道:“她是高勉的妻子,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我不想她怀恨离去,她只是个不幸的女人,很多时候人们都喜欢把自己的不幸归结到别人身上,可事实上人们的不幸大部分都是自己造成的。”

王戎见高光一脸黯然神伤,便安慰道:“中牟潘氏教女无方,才酿成今日之祸,凡事谨守规模,必不大错,高勉担任中牟令期间无功无过,已经强过一些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高尚书还是要保重自己。”

高光声音低沉而缓慢:“世上任何一个诅咒都与人的贪嗔痴有关,勉儿终于可以安息了,希望被鬼宅诅咒身亡的其他人也能够得到安息。”

此时平原王司马干正拿着水晶石放大镜看束皙考正的《竹书纪年》,完全没关注审案过程,崔意在旁低声道:“王爷,高勉的案子了了。”

司马干已经快七十岁了,微微眯着眼睛望向王戎,问道:“这个案子就这样结了?”

王戎点了点头,司马干又转头看着楚颂之,语气很平淡:“不是说三案并审,那就继续往下审,天黑前要审完。”说完又低下头看竹简。

楚颂之脸上笑容稍显尴尬,轻咳一声道:“东宫内侍陌文的头颅无缘无故出现在茂先楼二楼,紧接着阅览室管理员狄咏也不知所踪,在前几日有人在槃鸱山上发现狄咏尸体,狄咏先前把自家黄狗送给老乡淳于璧,结果淳于璧也遇害了,随后我亲自赶往槃鸱山下的小镇,偏偏镇上又发生了几起失窃案,其中就有茂先楼二楼丢失的杨彪续补的《东观汉记》。”

宁县尉已经把待在二堂候审班房的几个人带了过来,他们是章长发父子、黄仕林、方之帆和包铁心。

楚颂之负手徐步走来,说道:“章长发,你把古琴封装起来,秘藏于阁楼上,可是在夜里古琴却不翼而飞了,盗贼也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的痕迹,目前看来不排除有内贼的可能,你并不懂音律,不会每日抚琴,只是把古琴收藏起来而已,就像那卷师旷所作的琴谱,什么时候丢的自己都不知道,你报了案,本官还尚未找出盗贼,你就想撤诉,难道是那张古琴又飞回你家了?或者说你已经知道谁是内贼了?”

章长发面红耳赤,刚要回话,他的儿子章友谅就站了出来说道:“那张古琴是我偷的,县尊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章长发着急的直跺脚,嗔怪道:“我的傻儿子啊,谁让你主动承认了,爹不是说了,你偷琴,爹不怪你,你为什么非要——”

宁县尉厉声道:“这里是公堂,不是你数落儿子的地方。”

楚颂之重新打量着章友谅,好奇的问道:“章友谅,你为何要偷自家的古琴呢?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

章友谅很干脆地答道:“因为我在外面欠了一大笔的赌债,所以我把古琴偷出去卖掉了。”

楚颂之略笑了笑:“你在哪家赌坊输了钱,还有你把古琴卖给了何人,务必要交代清楚。”

章友谅不假思索的回道:“黑森赌坊,买琴之人是个帮派中人,名叫熊大志。”

楚颂之惊讶之余又陷入沉思,半晌才说道:“黑森赌坊被砸了,熊大志也已经死了,本官无法辨别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云雀街被暂时封闭起来了,是不是有人把黑森赌坊的事以及熊大志死了的消息提前告诉了你?”

章友谅眉头微蹙,右手抓住衣袍,答道:“云雀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如实回答,若是县尊还有所怀疑,那就尽管派人去查好了。”

楚颂之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转头看向章长发,见他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便笑道:“估计你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儿子盗取的古琴,而且他在公堂之上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偷自家的东西卖钱是很光彩的事吗?”

章长发已经羞愧的抬不起头来,黄仕林却在暗自窃喜,想着包家未来的女婿竟然是个贼,当初包铁心嫌弃他的儿子黄宝山太花心,不愿意和他家结亲,到如今看似憨厚老实的章友谅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跟他儿子一样,都是半斤八两。

黄仕林恭敬的道:“县尊,拙荆的首饰盒虽不十分贵重,但却是她心爱之物,还望县尊尽快将盗贼绳之以法。”

楚颂之在他们几人身前踱着步子,缓缓说道:“案发当日你因喜得孙子大摆宴席,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好像包铁心夫妇也到你家赴宴了,包夫人还陪着黄夫人聊了会家常,也就是说她到过黄夫人的寝室。”

包铁心赶忙辩解道:“县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拙荆偷了首饰盒?别说那不值钱,就是很值钱,拙荆也不会看在眼里,因为她平日很少佩戴首饰,喜穿素净衣服,虔诚的吃斋念佛,纵使别人送给她,她也不会收。”

楚颂之瞥了他一眼,说道:“包夫人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可她的丫鬟却手脚不干净,偷了黄夫人的首饰盒。”

衙役已经把一个丫鬟带到堂上,那丫鬟当即跪地,心里害怕说不出话来。

楚颂之直接问道:“是谁指使你偷黄夫人的首饰盒的?”

丫鬟颤声道:“是.......是主人让奴婢这么做的。”

包铁心不怒反笑:“真是荒唐,她自己偷了东西,反而诬赖到我身上,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楚颂之对他的心思看得通透,语气很平静:“一个不起眼的首饰盒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但是在你盗取方之帆家中书籍之后,黄家失窃就可以扰乱大家的视线,首饰盒也就有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