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故交新知 傲啸剑阁(三)

“景思兄,你自然是站在益州牧刘焉那边了,想当年刘焉对文祺兄的祖上甚是关照,裴家那一支可谓在蜀地保存了实力,说起来河东裴氏与刘焉应该交情很深。”

裴宪脸色一肃,说道:“从黄巾之乱开始,何进乱命,董卓进京废立,致使皇威扫地,之后贾诩出计,策动李傕和郭汜联络凉州诸将反攻长安,朝野动荡不堪,一个挟持汉献帝,一个掳走公卿,皇室威信和士族颜面全部丧失殆尽,汉室倾颓已经无法扭转,这一件件一桩桩,又岂止是益州牧刘焉一人所造成的?”

陈法听后不禁拍案叫好,笑道:“说得好,在如今的河东裴氏子弟之中我只佩服两个人,现任侍中的裴逸民(裴頠字),还有就是你,其实你此番被派来益州平叛我确实感到很意外,去年你写信同我说,要辞官回河东祖宅,看来你的想法又变了。”

裴宪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喝了一口酒。

“裴令公病逝后,景思先生确实请奏辞官回乡丁忧,不过被皇上夺情慰留了。”钟雅在旁解释道。

“原来如此,看来皇上甚是器重景思兄,想要归隐山野是不可能的了。”陈法戏谑笑道:“不像我容貌丑陋,无人赏识,无所事事,只能优哉游哉。”

“你不是常自比襄阳庞士元(庞统字),更言庞士元早亡甚为可惜,故而功业不及孔明;若是庞士元没有战死雒城,孔明也未必能够及得过他。但日后孔明也是容不下他的,永乔兄可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庙堂之事。”

“我可不想如庞士元那般被一箭射死,你也知道,我是很惜命的人,做不了什么大事,只能在闲暇无聊时画几张地图而已。”

陈法开始吃那只炸鹌鹑,慢慢咀嚼回味,酥香可口,他不禁流露出无比夸张的幸福表情,然后又舔了舔手指,看向钟雅和邓尚,眯眼笑道:“你们也觉得我像黑泥鳅吗?”

钟雅和邓尚忍不住笑了起来,钟雅还凑到邓尚耳边,小声说道:“我看陈先生就是中年油腻男,还是个大嘴巴,什么话都敢说。”

这时陈法将那半只炸鹌鹑放回盘子里,然后擦了擦手,从袖中取出西川地理图本,递给裴宪,笑道:“献图之功,该如何奖赏啊?”

“永乔兄无意出仕,又视金钱如浮云,在人世间可还有你欣赏之物,若你能说得出,我必然尽全力帮你找寻。”

“哈哈哈!”陈法大笑起来,“说不定哪一日我心血来潮,也想出仕了,到那时定要去洛阳找你和逸民兄的。”

裴宪含笑点头,展开图本细看,上面详尽的画出蜀中地理行程,标出各处山川险要,立于安营扎寨之地,府库钱粮之所在,以及李特的军队驻守关隘要地等重要信息,都详细的记录在图本中。大致浏览一遍后,裴宪便让钟雅去把陶侃叫来。

陶侃此次任参军,是裴宪极为看重之人,他常言赵国名将赵奢就是他的榜样。赵奢善用奇谋,指挥作战行动迅速,出其不意;讲求地利,因势定谋,而阏与之战,就是所谓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昔日诸葛丞相北伐时,大将魏延曾提出建议,自领五千精兵,由子午谷直取长安,他笃定到那时夏侯楙一定会弃城逃走,而诸葛丞相以此计悬危并未采纳。

陶侃前几日就在裴宪面前重提蜀国北伐之事,并对魏延的这个子午谷奇谋进行了多次分析,成功与失败皆有可能,或许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

因为在后来魏朝将领邓艾偷渡阴平,走子午谷出奇制胜,最终魏国成功灭亡了蜀国,这样看来想要征服地势险峻的西川之地,也许可以借鉴一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学习韩信之计。

其实在陶侃随军离开洛阳之前,雨轻就与他单独聊了一些三国旧事,由于西川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运用保守的作战方法未必行得通,出奇兵确实有风险,但也可以一试。

裴宪的军队在此安营扎寨不过两日,一些士兵还在营地周边挖壕沟,一名副将带着一队士兵正在巡视营寨四周,附近有一溪流,一巴氐男子快速从溪水对岸草丛里走出来,然后跨上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往南边疾驰而去。

李特四弟李流如今被封鹰扬将军,精于骑射,益州刺史赵琚欣赏李流拥有战国贲育一样的勇力,让李流协助主将廖敢据守此要地。

大帐内,李流正在与偏将商讨应敌之策,须臾,一士兵走进帐内,回禀道:“罗参军带着李二少回来了。”

李流微微皱眉,身边一名男子嗔怒道:“罗侯之还有脸回来,以为救了仲平郎君(李荡字)就能将功补过了,要不是——”

“朱十五,怎么说罗侯之也是我大哥的小舅子,他能活着回来已然算是侥幸了,这次的教训他会记住的。”

李流淡然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朱十五低哼了一声,心道:先前李特之弟李庠杀了耿滕,独占了功劳,却没有奖赏李流,实际上杀耿腾这件事还是李流设计的,不过李庠却全都忘了,益州刺史赵琚更是赏罚不公,想来真是实难咽下这口气。

朱十五是李流过命的兄弟,曾在逃亡迁徙中救过李流的性命,甚至连李流的两位兄长都未必能有如此真心,所以李流对朱十五甚是信任。

当罗侯之和李荡疾步走入帐中,李流便笑道:“仲平,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大哥和大嫂都很是担心你,你若真的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三叔,怎么是你来了剑阁,我还以为是二叔(李庠)在这里坐镇。”李荡说着就撩袍坐下,冷笑问道:“朱十五,你这么瞪着我看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希望我回来吗?”

“仲平郎君,你到底是被何人所掳,罗侯之又是如何救你出来的,这些不该详细讲与将军听吗?”朱十五拧眉质问道。

李荡翘着二郎腿,拿起一只空杯子,偏头笑道:“你先去给我沏一壶好茶来,我都快要渴死了。”

朱十五面带愠色,李荡平日里作威作福习惯了,把他当作仆人呼来喝去,要不是看在李流的面子上,他早就教训这个臭小子了。

晋中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