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赵皇后

这是姜韫到京城后第三次来长春宫,第一次时宫里坐满了从北境来的将军夫人们,第二次时坐满了各宫的娘娘妃子,光是看她们请安就花了一个时辰,她委实没能和皇后说上几句话,于是这回赵皇后提前下了令,叫众人今日不必来请安。

因乘的是马车,从顺贞门过后并不走御花园,而是逐一从漱芳斋、储秀宫一路慢行,姜韫靠着车窗,放眼望去,红墙绿瓦之下,宫女和内侍们恭敬的跪伏在地,直到被马车远远的甩在身后,这才直立起身,往各宫去了。

皇后比皇帝还要年长几岁,因多年操持,两鬓已生了少许白发,姜韫刚踏进长春宫的门,就如同撒欢的野兔一般,径直拎着裙子跑了进去:“赵娘娘——”

赵皇后笑眯眯将小姑娘接了个正着:“哎哟,你慢些跑,要是摔了可怎么办。”话虽如此,看着姜韫被秋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她还是忍不住拉着她左看右看了一番:“瞧着有些没睡够,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按照她的预想,姜韫应该是踩着点来蹭午饭,要知道,这会可才辰时。

不出沈氏所料,女儿厚着脸皮的说着‘好久不见想娘娘了’‘娘娘有没有想我’之类的话云云,直将赵皇后哄得眉开眼笑,牵着小姑娘的手直接坐到了凤椅上,长春宫众人神色如常,却看得沈家四姐妹胆战心惊,虽说她们早听闻皇后娘娘不拘小节。

赵皇后在问过沈氏和姜韫后,和蔼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四人身上:“哪个是仪姐儿。”

沈家人身无官职,又是初次进宫,她们并不能同姜韫一样随意,此时哪怕是沈令萱都是同几位姐姐一起跪在地上,直到皇后叫她们起身,沈令仪这才往前走了一步。

“生得倒是标致。”她满意的点点头,朝着沈氏笑道:“沈家好福气,有这么几位蕙质兰心的姑娘。”

“是,随了我那几个嫂子。”沈家的婆媳和妯娌关系十分和谐,这份和谐从沈氏知事起一直维持到她嫁人,直到现在都在延续,因此她打趣起来毫无压力:“就不知道将来便宜哪家儿郎。”

这次本就是给四位表姑娘提高一下身价,顺便告诉各家权贵,沈家女儿并即将要进京的沈祭酒一家,都是宫里罩着的,不过沈氏也事先和皇后说好了,除了沈令仪,另外几个都是要嫁回金陵,这次只是跟着堂姐出来长长见识。

沈氏话音一落,除了已经在备嫁的沈令仪外都羞红了脸。

赏赐早就备在了一旁,四姐妹各自一枚玉佩,玉佩入眼成碧色,水色透亮,分别写着‘明德惟馨’,又各赏赐了一斛珍珠,几支步摇并几色玉湖缎,直看得姜韫晃着赵皇后的手臂道:“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赵皇后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少了谁都少不了你的。”

这天难得没有宫妃来打扰,赵皇后留人用过早饭后,便打发庆珍姑姑带几个姑娘去御花园里玩,自顾和沈氏说些体己话。

庆珍姑姑是皇后身边的老人,沿途一些不认得姜韫身份的小宫女见她满脸堆笑的落后姜韫半步,忙退至一旁,直到一行人过去后,才有人惊疑不定的道:“这几个是哪家的,娘娘竟让庆珍姑姑伺候。”

一个年长些的忙‘嘘’了一声:“这是定北侯家的姜小姐。”

她们是新进宫的,年纪还小,但姜城的之名,就是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是打蛮子的那位侯爷么?”

“天下哪还有两个定北侯。”年长宫女笑道:“姜小姐性情好,往后要是遇着可要恭敬些,若讨了她高兴,你们的福气啊也就来了。”

姜韫虽进宫三回,但还是第一次来御花园,说起来在现代电影里,花园往往是各类故事的发生地,比如什么与某位皇子偶遇,被哪个受宠的宫妃掌掴,小情侣约会云云…但有一说一,作为皇家园林,御花园的品种比她的小花房何止多了数倍。

本不该在秋天盛开的牡丹,花红满堂的紫薇,宫廷剧必不可少的凤仙花…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说是百花齐放也不为过。

姜韫刚要说话,就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纪妃气势汹汹的站在假山旁,跟前两个妃嫔一跪一站,站着的那个左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姜韫几人站的远,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到跪着的那位妃子伸手扯了扯另一人的衣角。

纪妃娘娘姣好的脸上出现一抹嘲讽之色:“现在我打你,你只能生生受着,这才叫位份。” 她抬着下巴道:“这天下不论官职高低,说到底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不过进宫几个月,承恩四五回就狂妄的没了边,你们这些泥腿子真是扶不起的玩意。”

那宫妃见她说话如此厉害,身子气得直发抖,偏偏被位份二字在头顶上压着,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福了福身子道:“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教养嬷嬷难道都是摆设么。” 纪妃冷哼一声:“不过也对,你们这些小县里出身的,哪里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怕是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还是先学认字罢,免得出了房门笑掉大牙。”临走前还用帕子擦擦手,扔在了地上。

那宫妃看着帕子飘然落在地上,脸色更青了,而在她走后,跪着的宫妃也扶着侍女的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她面色不善的和另一位妃子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两人便吵起了嘴,过了好一会才不欢而散。

庆珍姑姑对此见怪不怪,宫女们也都低着头,四姐妹屏着呼吸,直到乌泱泱的几波人各自离开,这才长舒一口气。

沈令萱小声道:“好生吓人。”直接往人脸上招呼这种事,在砚山的几百年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她们犯错都是用戒尺打手心来着。

姜韫却是眼神一动,刚才听纪妃叫那两人泥腿子,想来定然是武将家的女儿,看来世族和新臣的关系在后宫也是势如水火啊。

她摇摇头,算是知道当初在船上时那位纪娘子的脾气像谁了。

眼睁睁看了一场戏,几个表姑娘言行便谨慎许多,当今的妃子虽然比不上末帝,但征战多年,今天这个太守嫁妹妹,明天那个武将送女儿,加上前些时候圣上下令不再广纳嫔妃之前,还有过几次选秀活动,宫中的嫔妃也算不上少。

好在有庆珍姑姑在,她们并不担心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姜韫看着陌生的宫闱,见什么都新奇,现代时她也去故宫参观过,但那会游客太多,纷乱嘈杂之下,哪比的上如今的威仪,至于两者相同的方面则是成为故宫后许多地方都锁着,而现在她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进。

比如说:“再往西走是钟粹宫,说起来有了九公主后,贵妃娘娘就甚少出门,不过倒是有不少主子上门去看望九公主殿下。”意思是那边是贵妃的势力范围,为了少生事端,还是在东边四处逛一逛吧。

妃子们也不是每天愿意出门,确切来说她们在外头闲逛的时间比较有讲究,皇帝这会还在上朝呢,出门跟谁偶遇去,于是姜韫她们逛了一会也就遇着两三个妃嫔,看起来位份不算太高,在看到庆珍姑姑后就各自避开了。

赵皇后此时正拿着一幅卷轴,上头画着位年轻端庄的女子,旁边是生卒年月,父亲官职以及世族谱系,她将画展开放在沈氏面前:“这是范阳卢氏的长女,年方十七,书画骑射无一不精。”

沈氏摇摇头:“不妥,姐姐忘了姚家就在范阳?姚家当初举族南迁便是因卢氏之故。”前太子妃姓姚,和皇太孙一起被叛匪乱刀砍死时,太子就被她拼死护在身后,因此帝后都十分善待姚家。

皇后不大清楚许多世家的旧怨,一听还有这等事,忙又换了幅画:“那这个呢,魏氏第三女,出身清河,自幼承儒师教导,上回和她母亲来过一回,我瞧着很是知书达理。”

“也不妥,魏家老太爷为人虽正,但性情过于耿直,遇着什么事容易认进个胡同巷子再出不来,这点他孙女学了八分,储妃将来要统领整个后宫,手段秉性须得十分周全,我看这魏姑娘倒是适合四殿下。”

赵皇后笑了:“容晋在婚事这方面你还不知道,和韫儿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我若为他都安排妥当,第二天他就能带着侍卫们出门远游。”她摇摇头:“你看这个怎么样,京城出身,性情温顺,从外祖母到母亲都是世族冢妇。”

皇后自己出身不好,先太子妃姚氏也只能算个小世家,如今夫君成了皇帝,长子入主东宫,可挑的人选自然就从普通家族变成了顶级世家。

正说着,突然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嬷嬷刚要呵斥,就听那宫女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姜姑娘掉进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