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隔着一张方桌,徐妈妈转头对上归遇的目光,拧眉沉吟,半晌过后,摇摇头:“没听过。”
归遇移目放空,没吭声。
徐妈妈觉得奇怪,试探问道:“听着像是姑娘家的名字,可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非也,”归遇简洁答两字,见徐妈妈牵记心思挂在脸上,又多添两句,“没什么,随口一问,妈妈不必放在心上。”
转而他问:“绪行还没回来?”
徐妈妈点头又摇头:“中间回来过一趟,见您不在府上便又出去了。”
归遇颔首“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低下头取出汤匙,他举起碗,豪爽却不粗鲁地将汤羹饮尽。
连匙带空碗放回去,看向徐妈妈笑道:“妈妈辛苦,我这儿晚点没什么事,您自个儿休息好。”
“好好。”徐妈妈笑呵呵地应声。
收起食盘,叮嘱道:“灯暗了千万拨一拨,您还年轻,眼睛可不能伤。”
说完守着归遇点了头,方才掩门退出去。
屋里顷刻又冷寂下来。
归遇将诗集合起放置一边,转而研墨,专注落笔书写着什么。
烛火晕出的暖黄光圈笼在他身上,衬得清冷的人都柔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搁笔。
握手凝神,低着头反复端看。
不多时,倏而提笔,在众多的脉络连线中,圈出一处,在边上作了个记号。
圈中,明明白白是个人名——
师辞。
迷雾正中,是她。
想要弄清真相,还得从她处入手。
归遇沉眸看着,长长叹了口气。
就是这时,脑内那阵熟悉的疼痛又一次发作起来。
他顿了顿,旋即安静闭目。
不同于前两次的下意识抗拒,这一次,他主动放松身心,迎上前,接纳接踵而来的碎影片段。
渐渐地,疼痛退散,光影与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
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再睁眼时,困惑不减反增。
这一次他看到听到的,竟与她毫无关联,而是专注在日后京中的几件官场大事上。
也有关于她的收获。
他能清晰感知到脑内有一块暗角,藏着许多与她有关的秘密。
他尝试去触碰,却被阻隔在外。
在他尝试之后,那里忽地幻化出一把铁锁。
分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偏能知道那就是一把锁。
是在提醒他吧。
契机。
他缺一个解开完整记忆的契机。
归遇复又着眼他的墨笔,提笔先将他适才看到的简要记下,而后乘着脉络,仔细梳理一遍思路。
末了,才又让目光落向圆圈中央。
思忖不知多久,他却忽地拿起纸张,眼都不眨地移去烛上点燃烧了。
直等看着白纸化作灰烬,方才起身,去里间净手沐浴。
此后两三天,风平浪静。
那夜提起之后,第二日归遇便差人送来了满满一个包袱的玉石与丝线,各种大小,各种雕工,各种颜色......几乎时下风靡的样式都在里面了。
掀开包袱的一瞬间,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
师辞从中选了几块大小适中,颜色寓意都好的,当天就将他的扇穗结好了。
她手灵,做的这些手工活素来精巧,后来被霜儿瞧见了,当即吵着闹着要师辞给她也做一个。
今儿一早,师辞就与莫嫂霜儿在一起打络子。
说是一起,其实是她在做,莫嫂跟着学,霜儿则在旁打下手,递一递剪子,送一送茶水之类的。
打络子是细致活,要耐下性子,丝毫含糊不得。
霜儿年纪小,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跑去外头院子里去玩了。
留下师辞与莫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莫嫂感慨着师辞女红技法的精妙与熟练,叹道:“姑娘年纪也不大,这一手简直不可思议。”
师辞温婉笑笑,不卑不亢:“是我阿姐教得好。”
这些天,师辞与莫嫂早将各自里里外外透得清清楚楚。她来自清坪坊,受恩于师阿姐,没什么说不得。
莫嫂帮忙理着线,笑道:“这几日听你说的,我对你这奇人一样的阿姐真是好奇极了,也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见上一见?”
师辞闻声手一顿。
回来至今也有小十日了,她又何尝不想见一见阿姐。
关于前世,她还怀有一箩筐的问题,需得要阿姐来为她解惑。
比如,归遇逢难后,早已单方疏远了她的阿姐为何会突然登临靖国公府,让她随她远走。
又比如,当她拒绝远走,阿姐又为何要关停清坪坊,从此销声匿迹,此后的十三年里,再无音讯。
想到这里,师辞眼睫颤了颤,轻声答莫嫂道:“......会有的。”
莫嫂没觉出她的停顿,兀自沉进了回忆里:“说来,我识得一个手工活做得极好的同乡,出嫁之前我与她还玩得挺好哩!可惜后来我家的参了军,我便随他一道离乡,同同乡都断了联络。”
“也不知道,她现在人还在不在家乡,过得好不好......”
感受到莫嫂蓦地低落的情绪,师辞眨了眨眼,将自个儿那些沉重的心绪撇开,温声安慰道:“一定会过得好的。”
说罢看了眼莫嫂,见她仍旧低丧,想了想,不着痕迹问道:“莫嫂家乡是哪儿?”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您这样古道热肠,家乡一定也是个热情好客的地方吧?”
听闻这话,莫嫂果真剥脱了丧气,惊喜答道:“姑娘说对了,还真是。”
说着,眉眼间浮上几分憧憬与眷恋:“我家在岁丰府邬州仙灵县,是个小地方,也不富裕,但那儿的人啊,像姑娘说的一样,都是热心肠。”
不想师辞初一听闻就惊愕扬眉:“仙灵县?”
见莫嫂点头,师辞惊讶的神色一时半会儿收不回:“这么巧?我与我阿姐也是仙灵县来的。”
这下错愕的人又多了个莫嫂。
偌大的大尧,竟能在这一方宅院里遇见同乡,这得是怎样的缘分?
莫嫂难掩激动,忙握住师辞的手说起了乡音。
如此反倒让师辞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为难地咬了咬唇,抱歉道:“来京城时我还小不知事,对仙灵县没太多记忆了,这仙灵话更是听不懂也不会说。”
“不过,”怕莫嫂失望,师辞连忙补话,“我阿姐肯定是会的,我曾听她说过,与莫嫂您刚刚说的差不太多。”
“那姑娘的阿姐名字叫作什么?说不准还是老相识!”莫嫂急道,激动心情仍未平复。
师辞却摇了摇头:“我只知她是师姓,平日里她让我们都称她师阿姐,名什么还真不清楚。”
“师姓......”莫嫂转着眼回想,半晌,遗憾地摇摇头,“我家周边一圈没有师姓的人家。”
转瞬又眉开眼笑:“瞧我,就是不知道知足,能遇见同乡已是难得,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师辞闻言也笑,手中将络子收尾,说道:“有机会我引阿姐与莫嫂认识,您二位见了面,一定有许多话说。”
莫嫂呵呵乐个不停:“就说姑娘是个有福的,瞧瞧,您才来几天呀就把福气送到我这儿来了。”
师辞被说得赧颜,抿唇笑一笑,随后便拿着新鲜做好的络子去找霜儿。
给霜儿的她特意选了些粉嫩的色彩,但凡是小姑娘都抗拒不了。
霜儿一见果真欢喜,迫不及待挂到了身上,提起裙摆高兴地转了好几圈,“阿辞姐姐,霜儿戴着好看吗?”
“好看。”师辞笑道。
霜儿随即扬起一个甜津津的笑,亲昵地扑进师辞怀里。
一大一小正说着话,院落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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