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起倒也不在意。
这会儿听陆无缄一说,归遇想起来傅伯似乎确有提起过汝阳王府给靖国公府下请帖一事。
“世子此前不是大病一场?这回生辰大办却不请女眷,”陆无缄耸了耸肩,自斟自饮,“想必又是听信了所谓‘高人’的主意,让咱们这些人去给世子充阳气呢。”
说着,颇为头疼的模样:“我爹一早回了侯府的拜帖,直到前几日我才知道他回的根本就是我的名字。”
陵安候的腿在最后一次战事中伤着了,日常出行都需拄拐,所幸他天性乐观,退下战场领个虚职,每日就在家中与儿子斗智斗勇,过得也算快活。
归遇听得生笑,乜了眼手里闲不下来正东摸摸西碰碰的陆无缄,懒得掺和进人家打打闹闹的家事中去。
心中却不由想,果然纵使没有他的那些“意外”,事情还是会朝着命定的走向前进。
看来,他承袭靖国公府后府里的第一张拜帖,到底是时候要回出去了。
垂眸思忖片刻,归遇话锋一转,突然道:“侯夫人今日进宫?”
“嗯,午后,”陆无缄不动脑地顺口答道,说完愣了瞬,奇怪地看看归遇,“怎么关心起这来了?”
陆无缄有个妹妹名唤陆双龄,于去年年中选秀进宫成了娘娘,小半年后的年末便传了有孕的消息出来。
在此之前扶术仅有宁王府时正妃元氏与侧夫人魏氏分别诞下的一女一子,时隔三年终于又有后妃有孕,难免有人喜有人愁。
陆双龄才刚十七,这下一跃成了众矢之的,又惊又怕之下胎相稍有些不稳,好在皇后元映晴心善,见她应付不来便趁着大节向陛下讨了个恩典,让其母陵安候夫人进宫陪侍一阵。
扶术听闻喜讯正欢欣,二话不说便允了,于是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宫中传旨到侯府那时陆无缄曾当闲言与归遇提过一嘴,当时也不见他有半分兴趣,怎的这会儿反而问起?
归遇却正色道:“烦请你与侯夫人,助我一次。”
从泠心亭回来后汝阳王便撤走了看守她的嬷嬷,只留下两个丫鬟侍候。
一整日除开到点送膳便再无人叨扰。
师辞独自一人闲暇在房中,心中不安愈演愈烈。
将泠心亭中的全程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她对镜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抬手,抚上脸颊。
纪允平唯一一次异色便是在盯着她脸看的时候。
难道......问题出在她的这张脸上?
......
怀着许多心事,又是整宿无眠。
眨眼,暖阳西落东升。
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来了人叩门。
师辞慢了会儿,将乌发拨得稍乱些又拍拍脸,作出才醒的模样步去开门。
一开门,朝阳洒进来,为首的嬷嬷逆光站着,将手中托着的木盘往她眼前送了送。
原先待她没好脸色的嬷嬷这会儿却笑得谄媚,讨好道:“王爷看重姑娘,世子生辰宴上特地为姑娘添了个位置,要请姑娘为世子冰上起舞祈福呢!踏冰踏病,这可是独一份的好意头!”
说着单手掀开挡尘的粗布,露出里头的真东西来:“瞧,王爷连舞衣都给姑娘备好了。”
师辞的视线从嬷嬷的脸缓缓下移到所谓的舞衣上。
第一眼就止不住暗自讥笑。
果真当得上“看重”一词。
那是一身极为精致华美的月华裙。
金丝翩跹朦胧,惹眼却也不会喧宾夺主。轻描淡绘的裙褶上悬流苏,丝丝分明,风动如月华迎飞星。都可以想见舞起来会是何等的飘逸轻盈。
如此材质样式,便是中宫娘娘穿也不算怠慢。
纪允平这是何意?让她在众宾客前这样高调的露面。
这一舞,舞的到底是祈福还是陷阱?
师辞面上不显悲喜,双手接下木盘。
清早的风露依然很凉,在风口站了会儿,身体似乎自觉忆起了久病时的感觉,师辞偏过头去低低咳了两声。
嬷嬷已将衣裳送到,见状便顺势告退,只说先请姑娘焚香沐浴,等午后再来侍候她更衣上妆。
宴会设在晚间,清晨王府里已经忙碌了起来。
悬彩绸扎花灯,丝竹试音,喜炮炸响,红火之极。
师辞沐浴出来,正绞着头发,蓦地又瞥见那身惹眼的舞衣。
她顿了顿,稍一思量,忽是快步走到床后,将纱幔撕扯了一段下来,悄悄藏进了里衣内。
午后不久,嬷嬷如约而至,带来了好些个手巧的丫鬟为她盛妆打扮。
过程繁复,等到妆点完毕,华服上身,夜幕已至。
师辞听着耳边滔滔不断的奉承之语,凝眸静静看着镜中别样昳丽的自己,看似平静,实则心思早已飞去九霄云外。
正出神,眼皮却猛地一跳。
旋即听闻外面通传,说是王爷来了。
师辞怔然回神,不想就这弹指之瞬,原本簇拥在她身边的嬷嬷丫鬟们竟然跪了一地。
头身几乎伏到了地底下去,有些个甚至腿肚子都在打颤。
师辞柳眉微蹙,来不及多想纪允平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便不作他想,垂首敛眸,规矩地福了福身。
纪允平目光灼热,赤/裸地腻在她身上,直看了半晌方才将她叫起:“不错,华服配佳人,果然惊艳!”
这身舞衣其实并不暴露,反而裹得十分严实,但胸腰臀三处分别收得略紧,将曼妙身姿衬得更风情。
感觉到那道视线在那三处流转,师辞不安地攥了攥手,没说话。
下一刻,纪允平粗声对旁道:“都出去!”
竟是要与她独处!
师辞心中一紧,瞬间慌神。
想起前世的这时,下意识地想往向后退,但思及纪允平那些奇怪的癖好,又生生忍了下来。
下人得了命令,如鸟兽散,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等门被关上,纪允平笑了声,缓缓向她走近。
走两步停一步,逗人玩似的,目光钉在她脸上,似乎很期待看她煎熬、看她恐慌。
直到到她身前不足一尺间隔,方才停下脚步。
纪允平人生得高大,将师辞眼前的光亮挡得干干净净,目光如直瀑般打在她发顶,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可不管如何紧张,师辞始终没遂他所愿露出半分惊惶。
期盼落空,纪允平失望地“啧”了声,眼中却反而更多了些欣赏:“多难得的美人啊,本王已经许久没有寻到过你这样合心意的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师辞勉强扯出笑容,只当听不懂:“王爷谬赞。”
颇有深意地将师辞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纪允平继而沉下脸:“倒是小瞧了你。”
他情绪转变得突然,师辞微微一怔。
而后听闻纪允平怒而甩袖发出的风声,与他冷笑着说出的话:“归遇不仅来了,还是宾客中第一个到的。你本事不小,竟真得了他的青眼。”
听到他的名字,师辞紧握的手瞬时松开,如若底气有实型,此时当是比天高。
她轻轻舒了口气,屈膝道:“谢王爷成全。”
正酉日入,天暗下大半。
前院人来得多了,愈渐热闹起来,迎宾唱礼一声高过一声。
灰蒙蒙的天边忽然亮起一道虽闪但快的白光,伴着一声巨响,原是到放炮仗的时候了。
纪允平遥遥望了眼,脸上忽又浮起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口吻瘆人:“谢?师辞姑娘怕是谢早了。”
他语气阴森,听得师辞背后顿时泛起凉意。
他这是什么意思?
才松开的手再次攥紧,师辞喉头提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见她终于不再是那副沉心静气的模样,纪允平畅怀大笑。
笑够了,俯身凑在师辞耳边:“别紧张,本王不会出尔反尔。”
“不过大尧舞艺精湛到能够踏冰起舞之人寥寥无几,还要请师辞姑娘受累替吾儿舞上一曲祈福,”臃肿的指头替她将发间珠钗簪紧了些,继而下移,摸了摸她的耳坠,手法称不上清白,“舞过了,本王便守约放你跟他走。”
“一舞换自由,怎样?这场交易于你而言不亏吧?”
听起来是不亏的。
但师辞的眼皮莫名跳突。
来不及多想,纪允平催她表态的目光急迫,她到底是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纪允平见状直起身笑了笑,愉快由内而外:“那便说定了。”
话落,没再看她一眼,他负手向外走,脚步比来时轻畅许多。
“来人!”出了偏房,纪允平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再等上一刻,带她去泠心亭。”
师辞正为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而心慌,不留神脚下一绊,本能反手去撑身后的黄梨木柜。
不想腕上玉镯顺势脱滑落地,就在她脚边,碎裂成屑。
她下意识蹲下身去捡。
可碎玉边缘尖锐,甫一触及,三指同时被扎破渗血,连带着先前被金子割破的伤口也莫名地又开始淌血。
四股鲜血,汇而成一,在她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烈的红。
顿觉寒意砭骨。
师辞眸光半落,眼皮牵带着眼睫猛地一抽。
这种感觉......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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