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地方各州各郡上任的官员及经吏部太宰调遣的新贵齐入朝堂，连皇帝萧衷都在太后的敲打下起了个大早。
“听闻昨日皇帝又是宿在了南风殿。”太后的轿撵举在了萧衷身侧，“帝后和睦是好的，只是陛下初临大业，也别忘了后宫里别的孩子，最近鞠儿和俊儿的功课都很不错，也是谢夫人教导有方。”
萧衷的脸被一团纯白的兽毛围住，冷风吹来，挠的他白皙嫩滑的脸一片红晕。
“是，都听太后的。”他揉了揉鼻子。
杨芷看他一眼，清楚萧衷这样子是明显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补充道，“后宫只有两个孩子还是太冷清了些，选秀一事也应该让中宫操持着来。”
萧衷打了个激灵，算是清醒了，“太后说的是…”他面色为难的笑了笑，“那便麻烦太后好人做到底，帮儿子跟皇后说说吧。”
“……”
奚宅里人已醒了许久，只静静的看着丁大娘昨夜熨烫的服服帖帖的鲜红官服。
国子博士。先帝立国子学，始立国子博士，履行清淳，通明经义者担任。教授国子学生学业，参政询及祭典。正五品。
“先生，马车好了，现在去上朝吗？”墨书掀开帘子。
奚绍回过神来，“今天下朝的晚，宫门口又吹又冻的，你带上点果子豆饼，到时候别饿着。”
墨书替奚绍提着衣袖，像见了鬼似的盯着他，倒是奚绍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先生有人情味了许多。”墨书笑着挠挠头，“以前先生做了什么都不说出来，现在先生也会照顾人了，就跟那晚…”
“你是在说我话变多了。”奚绍打断了他。
“不是！墨书的意思是…”
“走吧，第一次上朝就迟，不好。”
奚绍与墨书坐在车内，案上放着满满一盒点心。墨书虽然长的天真无害，实则习武之人，容易饿，从永年里到宫门口的时间便没忍住吃了个果子。
奚绍来的尚早，宫门口才停了不到三四辆马车，随行的家仆都站在马车外恭恭敬敬的等着：
“上回出城查秋收时见过的，那是汝南王的马车吧！旁边那辆…”墨书掀开帘子的一角，替奚绍打量着周遭环境。
“华大人的。”奚绍稳稳的坐在马车里。
“哦。”墨书放下了帘子。
“将马车停在他们身边，你能松快许多。”奚绍这一句墨书不太明白意思，却还是将车驱停在了他们车侧，只见汝南王萧亮车外的小厮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转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脚尖去了。
“奚大人。”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长沙王萧乂，他也来的极早。
奚绍让墨书安心等着，俯身行了个礼，与萧乂一同入了宫。
“还未恭喜奚大人高升，虽说只正五品，但可掌教三品上的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的曾孙，啧啧，太后可是真为陛下算的长远。”萧乂负手走在奚绍身侧，上回并行还是在齐王府外，那时他骂奚绍没眼光。
萧乂此言说不上是酸还是苦，像是单纯为了讨口嘴上便宜泄愤。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太后为陛下之筹谋一如审太妃对王爷。”
审太妃有过三个儿子，个个教养的好，可惜城阳怀王萧景死的早，如今三儿子楚王萧玮都督荆州军事，重权要塞在手，二儿子长沙王萧乂身在洛阳，前几日改任了步兵校尉，可谓是先帝妃嫔中最有子孙福的一位。
萧乂冷哼一声，“我倒宁愿母妃将我筹谋出洛阳，这一湾混水，真是脏人的眼。”
贤王萧攸之死，清臣之子之冤，到如今那无用的太子登基，萧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先帝顺应乾坤把握天运，统一四海，成就帝业，方有这晋国清平安泰，福泽流传子孙。”奚绍心知萧乂不平之心，“而王爷身为宗族，为的是宣扬国家声威，而不是要自毁。”
两人拐过了一扇门，只见一个白发老头和一位宽脸的中年人已然等在了乾阳殿外。
萧乂的眉头皱了皱，“绍先生真是思陛下所思，却为何不知我等众人的不平之情，所从何来？”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奚绍看着远处的两人，平静道，“若知而无为更添不平，徒自封于沟涧绝路。而天下万里河山，因这一方庙堂之争而死的人又何止成千上万，但令绍深为悲痛的是，他们才是无辜之人。”
“……”萧乂的步子突然止住，朱红瓦檐上的雪反射着强烈的晨光，他如同被刺了眼般的收回眼神，只紧紧的握着拳头，看着那道殿门。
奚绍挺住步子等着他，见他似乎是不愿跟上，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先生…”萧乂叫住了他，有些急切，“先生有此心境，却仍甘入洛阳，囿于这一方庙堂？”
后者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半晌，垂下头，低低的道了声“甘愿。”不给萧乂再问的机会，先行一步走了上去。
“今日王兄恐再要奏请立皇太弟一说，奚大人以为如何？”
汝南王萧亮听说过奚绍的名声，礼贤下士，主动讨教，惹得一旁的华逸十分不快，他是个直肠子，只知道奚绍是为杨家做事的，而他吃了杨家的暗亏，故而一副臭脸色毫不遮掩。
文官一队只来了他们三位，武官那边只站了一位萧乂。
奚绍只笑，“立储一事，自要陛下首肯，奚绍不敢妄言。”
“奚大人如此慎言笃行，怪不得让你去教国子学教导后生，只怕再过十年，这晋国是无人敢言了。”上回卫冠说这位汝南王是个不爱出风头的，真应该让自己这老兄弟来见见奚绍！华逸拂袖，眉毛立起，“陛下式弱，既然两位不愿出这风头，我这老头子去跟他理论！”
武官一队渐渐到了萧越，羊祜，除了杨济贾混和几位不显山漏水的老人，便是其他诸位面生的新贵；文官一队渐渐到了杨珧，何劭，王衍等人，值得一提的是，清河王萧遐倒是来的算早。
“下了朝奚大人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妨一同吃个便饭，椿居上了新酒，可只有十坛。”
奚绍只知道这位清河王似乎跟清画是熟识，与萧衷关系极好，没想到人也如此随和…
“深度，人家奚大人刚刚上任一大堆事儿，礼部还等着人报道你就把人给拐走了，这怎么说得过去。”汝南王萧亮笑着打趣，知道自己这侄子是个爱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