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槐起 二十五

夜色深沉,萧衷问完了,那谢玖也端坐在案上回答完了萧衷可以回答的问题。

那沉着脸的萧衷没了话,思索起了别的,他出了南风殿到了谢玖这儿,但如今谢玖可不再是他的姬妾了…

萧衷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殿下可要歇息了?”谢玖柔声问他,一如往常。

戏是要做下去的,可萧衷看着那张平静温和的脸,突然有些烦躁。

谢玖是奚绍在宫里的一双眼睛,他跟谢玖同榻而眠,就像躺在他身边的是奚绍。

萧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战。

“不了不了…”萧衷站了起来,心中像是升起了一股躁意,“我下会儿棋,你先睡吧。”

谢玖也站了起来,看着萧衷手忙脚乱的翻棋盘。

“殿下一个人下棋?”

她还是不太习惯变聪明的萧衷。

“不然呢?”萧衷语气冷淡。

说着萧衷已经摆上了棋盘,低着头,大有生人勿扰的意思。

这一晚谢玖倒是睡的安稳,萧衷半夜也没睡在床上,谢玖起床时,萧衷已经走了,只披了件衣服去看昨夜剩下的棋盘。

宫婢来报,神情有些担忧,“太子殿下走的很早,早膳也没用。”

以往都是用过早饭再走的。

谢玖没回答,只入神的看着这棋盘,越看越入迷,这是昨夜萧衷自己与自己博弈的结果。

谢玖看了一会,嘴边竟然浮起笑,好一会儿才伸手十分不舍的将棋盘打散了。

这一大早,清画便背上了画板画匣。

因为奚绍让她这段时间多在宫里走动,她的要紧东西都带了过来,偏偏那尚书局的几个管事都对自己东西十分好奇,清画便更是将自己的几张“身家性命”背在身上了。

其实不过是几张画,非卖品。

一幅是谯县春日山水画,还有一副是父母农耕时的秋收稻田景象,两幅都是十分大气宏伟的风景,她想画家乡的四季之景,如今还差冬,夏两季,每幅都花了她好几天时间,

还有一幅,那是好不容易让奚绍乖乖待着,才画得了一幅他的人像。

刚一踏出尚书局,就见庭院里已经等着一个身姿欣长,神清气爽的翩翩公子了。

不过清画已经免疫了。

“清河王殿下,今日不上早朝?”清画客气的笑,客气的行礼。

这就是个害人精,还是不要惹上为好。

那萧遐走了过来,十分悠闲的道,“告假。”

清画呵呵一笑,心道果真闲散,“清河王殿下不是已经分府出宫了吗?”

“又进宫了。”

萧遐十分有耐心的陪她打太极。

清画了然的点了点头,再施一礼,走为上计。

萧遐迈了一步,挡住了她,“听皇后娘娘说,你要作一副大山水迎岁末?”

清画圆目一眯,这萧遐,还敢提皇后!她也没什么礼数了,矫捷的一闪,撞着萧遐的肩膀出去低头快步走着。

萧遐一愣,还是转身追上了。

他哭笑不得,“你又怎么了?”

清画大步走着,圆目瞪着地上的棱石小道,“殿下还是问问自己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吧!”

原来是他跟皇后说清画是奚绍妹妹的事啊。

萧遐挑眉,他的确是故意的。

“你与绍先生都是谯县出来的,皇后早晚都会知道,我去说自是比她自己查出来要好。”

闻言这清画猛地停住转过了身,萧遐一直跟在她身后,一个没停稳胸膛撞着清画的额头就过去了,他连忙扶好她的腰,待清画稳住后,又松手站远了些,似是“任君责骂”的意思。

清画嘶了一声盖着额头,又瞪着他,“那你为什么跟皇后说我是他妹妹,我是他妹妹个头!”

萧遐笑了一声,似是不知道自己办了坏事一样,还有些委屈,“我当时看着绍先生的确待你如亲妹一般,皇后娘娘问我你为什么在奚宅,我就这样说了。”

“我…”清画一时语咽,瞪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萧遐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见她说不出话,勾着嘴角凑近了些,关切地问,“还疼吗?”

清画气的一推他,“疼!都是你害的!”她转身就走,被萧遐一把拉住。

那萧遐死皮赖脸的凑上来,乐道,“那我给你赔罪。”

说着就要牵着清画走,清画一愣,这宫里虽说是清早但也是有宫婢的,她连忙挣脱出来,“我…我自己会走。”

说着就四处看了看,盘算等下的开溜路线。

那萧遐岂会让她如意,上回送她回府,这姑娘到了个巷子拔腿就跑跟个兔子似的,他只悠悠的侧着脸,倒是放开手了,“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

清画抽了抽眼角,在宫里,她能怎么跑?

她安安分分的跟在萧遐身后,一路到了一处十分华美的宫殿,走进一看,扑面而来一阵花香,只见里面绿树青葱,生机盎然,假山清泉镶嵌其中,竟还有汩汩水声。

如今秋意正浓,这宫殿里怎么还能有这春景?

“这酿液池宫是为先皇后赏景所建,与御花园一样,但入了秋冬,此处才有春景。”萧遐看着这姑娘痴痴的看着景,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又解释,“这处宫殿是依着地泉而建,所以格外暖些。”

清画已经把画板拿在了手中,“我竟从来不知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萧遐看着这景貌,一如当初,感叹道,“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倒是经常来玩,后来长大了也来的少了,如今一般就只作宴请用。”

宫里常作宴席用的还有陵云台,只不过相比这酿液池宫还是差了点。

萧遐看着清画的样子,又去牵她的手臂,来了一处亭子。

“坐这儿画吧。”

那亭子下的石桌上放了很多瓜果点心,很多都不是现在这季节才有的,六方栏杆下的长椅上放了很多东西。清画是行家,一眼看出那是徽州的砚,湖州的笔…还有许多染液,拿着上了蜡的紫檀木装的,不会浸也不易磕碰。

这…这就是他的赔罪?清画怔了半晌,人倒是坐下了,眼睛还直直的往那堆东西瞟。

“你不用都搬回尚书局,没事的时候来取就行。”萧遐撑着脸看着她,心满意足。

清画回过神,“我…我哪儿那么小气!”

尚书局的那帮子人也都是行家,这些宝贝抱回去那还不得被瓜分干净。

萧遐勾起嘴角看她,这姑娘砸在地上的画匣都要挑剩的东西用,买瓜果都等着七夕最便宜的时候去,捧着金瓜子小心翼翼的样,还说不小气。

“那我一会儿让人帮你搬回尚书局?”

“不用了!“清画抬手制止,佯装正经的摆好纸磨,“我会带走的,多谢殿下好意。”

萧遐促狭的盯着她,“别这么小气嘛。”

“……”,清画手一顿,“我要作画了,殿下要看着吗?”

想赶他走?

萧遐摇摇头,白皙修长的手拿起了个枇杷开始剥,慢悠悠道,“我没别的事,很清闲。”

清画早知道这萧遐无心政务,今日一见果然是对的起这‘清闲王爷’的名号,她手里调着染料,毕竟这萧遐刚送了大礼,她既然没那个骨气不要,当然要客气些了。

这萧遐的脾气真是极好,难怪人人称他‘温润有礼’,就是那句‘自持’,不太准确。

这一炷香都过去了,清画才调出两三种满意的颜色,这萧遐也不催,很有耐心的坐着,剥了一盘一盘的东西往她身前送。

“你画起画来都不吃东西吗?”萧遐有些好奇。

清画注意力在纸上,随口道,“感到饿了就吃。”话毕,觉得许是萧遐饿了要去吃饭,又道,“殿下要是饿了…”

嘴边凑上来一块梅子糕,萧遐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接在下面。

“……”她的确还没吃早饭,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萧遐只是认真的看着梅子糕,脸色正经,“你再不吃,洒在纸上了,可别又怪我。”

清画连忙一口咬下,有些别扭的偏过头。

萧遐也有些不自然,握着的手有些发烫,他坐了回去,耳根有些红,眼睛四处瞧着。

清画的画板还放在一旁,里面有三副画纸,萧遐的眼睛移在这上面,又转头向低着头调色,腮帮子鼓着的清画道,“这能看吗?”

清画想了想,嘴里嚼着酸甜的点心,点了点头。

萧遐小心的取出展开,第一幅是春季山水画,用色明媚,勾勒细致,尽展春光。

第二幅是秋季风景画,结构大气,渲染得益。

第三幅是…是…怎么是奚绍!

萧遐在看见奚绍的脸出现在清画随身的画板里时,眉间皱成了个十字。

“他就那么好看,还让你跑去郊外画他?”

“嗯?”,清画抬起头,看着萧遐手里的画纸,正是她这一年的得意之作,于是诚恳道,“不是他让我去的,是我自己去的。”

萧遐的手顿了顿,心里一口闷气,一边扰的他恼火,一边告诉自己千万别撕了人家的东西。

见那清画又低着头忙自己的了,萧遐把那画随意的往旁边一放,僵硬的说,“我饿了,要去吃东西了。”

清画又抬起头,眼神清澈,“好。”

好?

萧遐嘴动了动,有些无语,这姑娘听不出好赖话吗?他正赌着气,冷着脸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