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赵美人还在生产,皇后与赵充华在房外等着。
不知这赵美人生孩子又关她什么事,但贾南风预感多半不是什么好事,皇后找她,从来就没什么好事。
“车前子,冬葵子,牛膝,大腹皮,枳壳,川芎。”太医将药渣摊在桌上,“确是会催生引产的几味药。”
这是赵美人的地方,他们在正殿里大摆兴师问罪的模样,那赵美人正在寝殿里生产,不时一阵嘶吼,听的人汗毛竖起。
皇后沉着脸色,赵充华面色泫然欲泣,只遮着脸,哭哭啼啼。
“所以呢?”没人说话,只能贾南风说了。
“这都是从你的后房搜出来的!”皇后急切的道,气的咳嗽了起来。
贾南风看了看这赵充华,心下却是明了了,冷声道,“什么时候搜了南风殿的后院,我竟不知道。”
“是我与皇后娘娘一同去的南风殿,亲眼见着这药渣铲起来,太医当着我们的面验的…”赵充华抽泣着说完,又道,“太子妃,即使我妹妹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你,可这又关孩子什么事?还是说,太子妃做这等事已经做成习惯…”
“南风。”皇后打断了赵充华的话,“本宫知道你素来横冲直撞惯了,但旧名定不了新罪,如今这件事情究竟怎么回事,本宫要你一句实话。”
皇后杨芷没让赵充华说下去,不想让赵充华仅仅因为贾南风的性子就定下这桩事的新罪,而且这事虽说如今铁证在,但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却也深知其中可做作的文章。
而且以她对这贾南风的了解,这太子妃要打要杀从来都是当面来,何时费过这心计。
“那儿臣说实话,与我无关。”贾南风直着身子,不露怯色。“我虽是去尚药局拿过药,但拿了什么都有单子和手印,太医说的这些我绝没拿过,我也犯不着吃那些东西。”
这话一出,只见一个眼生的宫女怯怯的站了出来。
“奴婢…奴婢是南风殿里的宫女。”
皇后皱了皱眉,“还轮不到你说话。”
那赵充华见状,又啜泣了一声,“姐姐也不该就听太子妃一人的,谁知她有没有贿赂过太医,少记些东西呢。”
贾南风气的冷哼,“我…”
“太子妃娘娘一直用这些药材调理身子,因为是常规的药材份例,所以不在额外记录的单子上。”
那宫女伏着头,大声道,房内十分应景的传来一声嘶吼,“姐姐!”
“快去请陛下!”赵充华大惊失色。
请陛下?若这事捅到陛下面前,贾南风已有杖杀孕女前例,到时数罪并发该如何收场!
“你这…”皇后也有些惊讶,也顾不上身份了,挥手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拦住!快拦住!”
赵充华闻言,生生跪了下去,揪住皇后的裙摆,撕心裂肺哭诉。“皇后姐姐!我家小妹前些日子刚刚横死,如今二妹妹被人所害,危在旦夕,难道还不让陛下见她最后一面吗!?”
皇后护着贾南风,不让这事捅到皇上那里,扯着裙子站起叫人拦下了赵充华的人,急切之时,一瞥那贾南风安稳如山的样子,心下一怒,转身打了贾南风一个耳光,怒道,“快认错!”
殿里一下安静了些,那贾南风挨了一巴掌,捂着脸,愣住了。
即使捅到皇上那里,也有贾家和郭家会护着她。
她的父亲是鲁郡公,开国元勋,任职司空,叔叔是城门校尉,手握禁军!
祖伯阳曲侯,仪同三司,祖叔昌平侯,外祖父是城阳郡太守,她的家人个个都是晋国要紧的人!
这皇后,居然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在众人面前掌掴自己?
见贾南风挨了一巴掌,赵灿才暗暗出一口恶气。
她哪里不知,当日这贾南风打杀有孕宫女都能全身而退,如今赵美人难产是假,并不会真的有事,又怎能扳倒她呢?
不过是出一口恶气,捏一手把柄罢了。
真若撕破脸皮,来日太子即位,只怕这贾南风又会秋后算账,于是立马见好就收,温声细语起来。
“皇后姐姐,南风也还小,许是一念之差起了邪意,别…”
“你服个软会掉一块肉吗!”皇后只看着贾南风充斥着恨意的眼,气急败坏,不理这赵充华,“若是赵美人的孩子出了事,你以为还会有人敢护着你吗?!”
“与我无关!”
杨芷看着这孩子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倔样,狠狠一跺脚,“如今我若保不住你,贾家自还有个贾午啊!”
贾南风愣了愣,也不退让,只觉得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她的声音有些软了下去,“与我无关…”
见贾南风还是这张不吃亏的嘴,皇后只欲再扇一巴掌,却见了贾南风苍白的脸色停住了手。
身后赵灿听了这话,神情阴冷了下来,“我家小妹惨死,可与太子妃脱不了关系。”
“回去搬说这件事的,是贾午,做这些事的是贾家,你若有怨有本事,只管找贾家去!”贾南风怒视着她,“你那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日…”
又一下,皇后扇了下去。
再让她说下去,就酿成大祸了,来日如何,来日太子即位,她做了皇后来寻仇?这哪说得!?
贾南风从未受此折辱,一下子干呕了起来。
皇后虽打了贾南风,但已尽量留情,见状忙将她扶了起来,却被那贾南风毫不留情的推开。
皇后并不在意,只是看着这孩子的脸色,问“你身体不适怎么不说?太医…”
“别让他来,白太医说不定也是受了贿赂。”说这话,贾南风狠狠睨了一言赵充华。
贾南风自那晚宴之后,与萧衷圆房已有两三个月,自己的身子有哪些异常最清楚,只是刚刚的一阵干呕,让她心下又定了三分。
赵充华的脸色有些慌张,她退回房门边,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宫女,正欲说话,便被贾南风打断。
“你刚刚说,我拿那催产药调理身子,是吧?”
这殿里那么多宫人,个个听得清楚。
赵充华张了张嘴,“太子…”
“闭嘴。”皇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稳稳坐了回去,打断了赵充华的话,警告的看她一眼。
“是,是…你就是拿那药给了赵美人…”
贾南风冷笑着点点头,身后的房间里赵美人还在生产,来来往往送水送帕的人,似是都在望这边的风向,浑然没有一点生孩子难产的急迫紧张。
等了半晌,终于听见一声“太医到!”
“记住你说的话。”贾南风狠狠看她一眼,伸出手腕,转头直直的盯着赵灿,直到赵灿的额头被盯出冷汗。
“太子妃已有身孕三月有余。”太医收回手。
此话一出,殿内人神色各异。
赵灿深深咽下口水,身子有些不稳。
杨芷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神色欣喜。
贾南风似是愣住了。
“怀有身孕,却饮那些催产的药。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若饮此药按理说早就会有反应,可见是你在撒谎!”
皇后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跪着的宫女,厉声质问。
“谁指使的?”皇后再问。
那小宫女颤抖着身子,大祸临头,仍紧闭着嘴。
赵灿紧捏着手帕,努力稳下心神。
贾南风作恶多端众人皆知,这宫女的姐妹被贾南风活活淹死,是恨毒了贾南风的,她不会供出自己。
“皇后娘娘,别问了。”贾南风冷冷出声。
杨芷看着她,她脸上明明苍白,却被自己打出了红印,有些心疼。
贾南风起身,还有些不稳,眼里只看着赵灿,“把这宫女交给我吧。”话毕,转身有些踉跄地走了。
直到深夜,南风殿里的惨叫才歇止。
那宫女咽气时,正好宫女来报,“赵美人平安产子。”
贾南风轻哼一声,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手却抚在腹部,“她倒是平平安安。”
宫人睿娘将她扶上了床,轻声问,“娘娘如何处置那宫女的尸身。”
贾南风坐在床上,咬牙道,“那贱人还在坐月子,找个晚上,把这东西送她床上。”
睿娘是贾南风从贾府里过来的,郭槐年轻时十分善妒,不过因为贾充与奶娘说了几句话,两个儿子的奶娘就都被杀,儿子一个一岁,一个三岁就因思念奶娘而亡。
到了贾南风,那睿娘硬是哭求着郭槐,不能如此行事了,才与郭槐一起小心翼翼将她养大。
“这…毕竟是嫔妃…”睿娘有些担心。
“纸老虎罢了,如今她本就不占理,她姐姐能养她的儿子,开心还来不及呢,先让我出这口气,赵灿且等着。”
贾南风跟太子那傻子不同,若她想认认真真整起谁,最是知道什么事情可做,什么事情不可做。
睿娘想了想,看着贾南风细嫩娇俏的脸上微微肿了起来,还是轻声说,“如今娘娘有了身子,以后万不可这么冒险了。”
贾南风眼中的冰突然消解,垂了垂头,像闺阁女儿一样。
“睿娘…最疼南风了。”
今日若不是睿娘被自己指去拿蛛盒了,怎会让她在赵美人那儿挨了皇后两个嘴巴。
睿娘愣了愣,混黄的眼睛里十分柔和,只轻轻的拍拍贾南风的背。
夜深人静,许是怀了孩子,她竟第一次后怕起来。
若皇后再打的重些,动了胎气怎么办。
太医把脉时,她的心里也没底,手腕也有些抖,若没怀孕,以后见了赵充华得矮三分,她受不了那气。
若赵美人的孩子真出了事,陛下废她,贾家会真让贾午进宫,让自己做这废棋?
贾南风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半夜,贾南风见守着的宫人也睡了,才轻手轻脚去将那蛛盒拿起来。
不知为何,手有些抖。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一角,放了些月光进来,慢慢地打开盒子。
只见里面布满了蛛丝。
得巧,得巧。
上天也是心疼她的。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一只手却紧紧的捂着嘴,一只手攒着盒子,只放任眼泪止不住的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