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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背后一套,当初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

云起躬身道:“师父教训得是,您卸职一年,众弟兄确实松懈了。”

蒋瓛峻声道:“孙韬出列,我卸任前怎么对拓跋锋,对你们说的?”

孙韬惴惴上前一步,答道:“蒋师吩咐:做人如用兵,须谨记孙子兵法之言: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蒋瓛冷笑道:“瞧瞧你们现下的模样,不动如山?谁做到了?!拓跋锋平时怎么约束你们的!”

众锦衣卫齐齐一凛,挺直了背脊。

蒋瓛又嘲道:“成日称兄道弟,嬉皮笑脸,简直就是一群土匪!贼寇!乌合之众!拿着尚方宝剑当棉拍,这就是锦衣卫的模样?!”

“二十四卫!锦衣为首!现瞧瞧你们自己,瞧瞧……”蒋瓛把茶盏重重一放,欺近前来,揪着一人衣领,将他拖出列,怒道:“除了当个衣裳架子,小白脸,操廷杖打那手无缚鸡之力书生,还有半分男人的模样么?!娘——们!”

说毕竟是气极,一脚将那倒霉鬼踹倒在地。

蒋瓛辈分极高,发起火来,院内噤若寒蝉,唯一敢插嘴的,便只有座上王爷。

朱棣见老头子满脸通红,只恐怕其训徒弟训到一半要脑溢血倒地,闹大了麻烦,忙劝道:“蒋老莫动怒,如今不比……从前了,伤了身子不好,不好。”

朱棣一面嘿嘿笑,将蒋瓛请回座上,蒋瓛瓮声道:“今日来本不是为了训你们,实是心中有气,不吐不快,现说正事,徐云起,出列。”

云起上前一步,凛然道:“徒儿在。”

蒋瓛捋须打量云起片刻,而后道:“你与拓跋锋同门多少年了。”

云起暗自心惊,答道:“四岁入宫,到如今是十三年了。”

蒋瓛道:“十三年,你如何对待师兄?!”

云起颤声道:“那夜师兄下毒……暗害皇孙……”

蒋瓛怒道:“你与他生死相博,拔刀相向,是还不是!”

云起道:“是!但当时情形,师兄犯了大罪,若放他走,云起便是不忠……”

蒋瓛道:“然而抽出腰间绣春刀,对自己的师兄下手,便是不义!”

云起吸了口气,答道:“师父,忠义不能两全。”

蒋瓛道:“很好,今日打你,便是为了这忠义不能两全!取铁杖来!”

众侍卫骇得手脚冰冷,蒋瓛威势极盛,又道:“都不听了?可是要我去取?!”

数名侍卫忙转身入厅,取来两根粗若儿臂的铁棍,蒋瓛素来管教手下极严,锦衣卫少年入宫受训时,无一不挨过这铁棍痛打,每次俱是皮开肉绽。

然而云起自小到大,却是头一次尝到这铁杖的滋味。

“从前都是拓跋锋替你挨杖,如今,也轮到徐副使你亲自生受一回了。”蒋瓛冷冷道:“架住,八十杖,打!”

众侍卫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云起却是自觉伏下,把眼睛一闭,道:“打罢。别来虚的。”

那持棍的两名侍卫无计,只得咬牙抡起铁杖,打了下去。

云起痛哼一声,杖落发出闷响,蒋瓛又道:“你们平素在朝廷上玩的猫腻,别以为我不知道,且轻着点打,打完再来八十杖。”

那掌杖锦衣卫心中打了个突,不敢再放水,只得使劲真打,唯恐蒋瓛不满意。

杖劲一重,云起登时痛喊。

蒋瓛在那杖声中悠然道:“忠义不能两全,保住了拓跋锋,你就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云起咬牙苦忍,断断续续道:“师父……教训得是。”

蒋瓛道:“拓跋锋捅你一刀,成全你忠名;现打你便是让你谨记,当初拓跋锋替你挨了无数棍,如今让你一并还了!”

朱棣看在眼中,嘴角微微抽搐,显是头一次看到此惨无人道的刑罚。

大凡治军法,顶多是二十杖,四十杖那般打,且又是木棍。

廷杖乃是铜铸,也不过四十杖,再打下去,只怕便要当廷把人活生生打死,何曾听说过要挨足八十杖的规矩?!

朱棣咳了一声,忍不住道:“那个,蒋老。云起他……是不是有点……”

云起已被打得昏了过去。

蒋瓛冷冷道:“求一句情,再加十杖。”

朱棣闭嘴了。

待得尽数打完,云起腿上到处是血,再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肉,就连飞鱼服也被打得破破烂烂。

蒋瓛又道:“两人扯手,两人扯腿,摔!”

朱棣霎时魂儿被吓飞了七成,发着抖道:“不能摔!蒋老!再摔就死了!”

蒋瓛捋须道:“燕王要求情?摔两下。”

“……”

四名锦衣卫抬着云起,将其举起,又重重摔在血泊中。

云起已无意识,肺部被激,哇地吐出大口鲜血,和着一枚染了血,洁白的臼齿,竟是在苦忍时把牙给咬碎。

朱棣惊悸地看着云起,不住喘息。

蒋瓛终于达到了目的,缓缓道:“来四个人,将他身上血抹了,取担架来!抬着到太和殿去,老夫要面、圣。”

朱棣吁出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太和殿外。

朱棣守在殿前,侧耳听着殿中对答。

朱元璋对蒋瓛仍是极其器重,二人谈了许久,又听蒋瓛低声道出“北元”“突厥”“探子”等字眼,朱棣心头方放下一块大石。

少顷后,只听朱元璋道:“朕知道了。”

蒋瓛方退了出来,锦衣卫入内,抬了担架上的云起,回到大院中。

朱棣伸手去探云起鼻息,呼吸微弱。

蒋瓛缓缓道:“不妨,性命无碍,取他颈下那布包来。”

朱棣解了云起贴身布包,蒋瓛又道:“内有一枚枯荣造化丸,喂他服下,一日便好。”

朱棣打开那布包,蹙眉道:“蒋老,你方才说……什么丸?”

蒋瓛愣住了,朱棣托着那布包让看,内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符纸,与一枚碧绿色的麒麟型玉佩。

“……”

这下轮到蒋瓛遭了晴天霹雳。

只听蒋瓛颤声道:“张……道长赐的那枚……灵丹。怎没有?云儿给谁吃了?”

朱棣五雷轰顶,与蒋瓛相视良久,道:“你……蒋老,这玩笑开不得,他可是我小舅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贱内会……”

蒋瓛张着嘴,想起朱棣家“贱内”厉害,霎时定了三秒,而后吼道:“太医!传太医!不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云起小身板儿刚躲过飓风又遭了冰雹,失血过多,挨铁杖猛打,导致椎间盘脱出,外加精神饱受命运的来回蹂躏——居然没死,也真是个奇迹。

朱棣顾不得求神拜佛,先熬了一大碗浓浓的千年老参汤,扳着云起的牙关灌下。

继而联合六名御医会诊,同时派出亲卫快马加鞭,连夜出京,前往北平。

亲卫跑死了三匹马,带回来一个锦盒,盒中装了一只朱眼冰蟾,以及“贱内”一封信:

我的心肝!

你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朱棣!!!!!!

云儿若是有个好歹!

我徐家全家纵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棣背脊发麻,朝那亲兵道:“夫人……目前情绪还稳定吗?”

亲兵答道:“夫人请来全北平的道士和尚,一半念经,一半开坛做法。点了满府长明灯,命全城百姓斋戒……说若是得不到小舅爷平安的消息……就……就……”

朱棣道:“知道了。”

那亲兵与朱棣脑门上俱是三条黑线。朱棣眼珠子转了转,仍忍不住道:“就如何?”

亲兵压低了声音,道:“就砍死……那个……弑君。”

朱棣点了点头,知道徐雯说的定是“砍死你全家”,这全家自然也包括朱元璋。

房内传来荣庆之声:“王爷,该换药了。”

朱棣取来冰蟾,以烧酒调了,灌入云起嘴内。烧酒极烈,一入喉云起便猛咳起来,朱棣忙端碗接了,喝进嘴里,继而抱着云起,缓缓喂了过去。

云起喝下灵药,低吟了一声,倚在朱棣怀中,沉沉入睡。

朱棣望着那跳跃不定的油灯火苗出神,不知在想何事,末了又看了看云起。

朱棣漫不经心道:“你与清儿……都是徐将军的眉毛,温月华的眼……你们的娘该得有多美?竟是生得出这水灵造化的姐弟来。”

云起微微挣扎,朱棣放开了他,让他平躺,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端详云起片刻,而后痞笑着点了点头。

数日后,在朱棣黄金猛砸下,云起的伤势终于开始逐渐好转。

朱棣从年轻起便随军生活,习惯了亲力亲为,一介王爷,照顾起病人倒也不嫌苦累,每天为云起换药,缠绷带,喂药,俱是得心应手。

如此困了便伏在云起榻旁歇息片刻,饿了与锦衣卫们同吃同住,打成一片,不知不觉已过了近半月。

云起睁开了眼。

那时朱棣正与几名锦衣卫在院内踢毽子,一听云起醒转,赶紧连滚带爬地冲进房内。

“内弟,你好了不曾?”朱棣紧张地看着云起涣散双眼,又伸出五指,试探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朱棣比了个拳头,道:“这是几?”

云起道:“都给我出去。”

房中站满侍卫,忙一窝蜂地散了。

朱棣作了个投降的手势,悻悻转身出门。

云起虚弱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火,冷冷道:“王爷,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唏嘘道:“还好你咬碎那枚不是门牙,否则说话漏风……”

“纸钱是你交给他的?”

朱棣收起玩笑的表情,云起缓缓转过头,与其对视。

朱棣目中杀机一闪即逝,云起道:“墙边有刀,杀了我就是。”

朱棣一笑置之,答道:“莫开玩笑了,咱是一家人,杀谁也不能杀你。”

朱棣一抖袍襟,于那榻沿上坐了,左脚架在右膝上,拍了拍黑靴,随口道:“这顿打,说到底是姐夫害的,现记在心上,来日补你。”

云起目中尽是厌恶之情,道:“滚远点!”

朱棣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打量云起,眯着眼道:“小舅子,你生气的模样,与你姐像得很,有人说过么?”

云起不答,冷冷道:“你把拓跋锋当作什么了?”

朱棣悠然道:“自然是儿子,不然能把他当什么?”随即又望向云起,调笑道:“姐夫从小可没什么青梅竹马来着,也没那玉佩拉绣花扇拉的定情信物……”

云起失控般地大吼道:“你没把他当人。没人把他当过人!”

朱棣收了笑容,认真道:“云起,眼见为实,你未曾亲眼所见,从我收养拓跋锋那时起,塞外凡是突厥一族,便都托着他的福,方保住了性命。”

“狼部本不是姐夫杀的,元人逃窜那时自己下的狠手,姐夫救了他性命,又将他送进宫来,每年给他族人送牛送羊,府上凡是有姓拓跋的突厥人来托庇……”

云起嘲道:“若是你有朝一日当了皇帝,就送他回克鲁伦河去?许给他多少封地,多少兵,多少女人?多少牛羊多少财物?”

云起说到激动时又不住急促喘息,朱棣忙上前抱他坐起,却被云起咳嗽着推开。

朱棣倒也不恼,笑道:“没有许他,倒也终究是他该得的,我厚葬了他部落中人,又救了他全族性命,把他养到五岁,将其身份坦言告知。”

“没有丝毫隐瞒。又教他突厥语,让他牢记自己是何人。换了是你……你会为我卖命不?”

朱棣微笑道:“小舅子,拓跋锋那性子你不懂?突厥人脑子倔得很,你对他好,他便死心塌地报答你,记了仇,亦会一心一意来报仇……狼崽子不就是这脾气?”

云起反讥道:“死心塌地报你收养之恩,最后等到了一杯毒酒。”

朱棣色变道:“什么毒酒?”

云起蹙眉与朱棣对视。

朱棣表情如坠万丈深渊:“他喝了毒酒?!”

云起疑道:“那鹤顶红不是你送的?”

朱棣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方道:“死了?!”

云起茫然无比,脑中混乱一片,朱棣猛然抓着云起的手说:“你……小舅子,你不是已经放走了他?!那夜事发,二更时我派人去牢中救他,回报狱卒死了,这案才发,你……”

云起挣道:“没死!”

云起看了朱棣一会,缓缓道:“那夜有人送了毒酒,要杀他灭口,这可奇怪了,会是谁?难道是皇上……?”

朱棣道:“中的何毒?你将他送去何处?”

云起摇了摇头,道:“我给他吃了枯荣造化丸,那药能解百毒……接着送他上船,到扬州去了。”

朱棣如释重负道:“回头我让他给你写封信,你便知端倪。”

云起抿唇想了片刻,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朱棣转身去取笔墨,一面絮絮道:“你养伤罢,既是好了,写个条子给你姐,否则这辈子,我就别想进家门了。”

云起一肚子气消了七成,劈手接过笔,随手写了句“朱棣王八蛋”,接着拍了回去。

王八蛋诚恳道:“内弟,这话等于骂当朝皇上是王八……”

云起怒了,把“蛋”字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