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柔,让人听了没一丝惊怕,我呆了好久才问道:‘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少年笑道:‘众生轮回,因果相循。生或是死,都只是一个开始,何须执着?”
他眼神和善,另外几个少年也冲我那样笑着,像有什么喜事落在我身上令人羡慕一样。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茫然向四周望着。
那时碎心人正在追杀小流星,小流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我想上前去帮他,被那少年拦住道:‘你不用急,陆少秋还不会死,自会有人救他的。’
龙啸天言及此望了望呆怔的陆少秋,继而道:“他还说:‘幽冥界与人世是两个世界,人世间的一切,你看得到,却摸不到。我们在这儿说话,他们也是听不见的。依照规矩,我们该马上押你回地府,只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来接你。’
他正说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了十多个头扎黄巾的黑衣少年,分成两列,神情敬肃地奔向河滩。白巾少年们见了他们,纷纷垂首肃立,想来那些黄巾少年还是他们的上官。”
“后来,白骷髅为小流星送来了心剑,碎心人伏诛,白骷髅也死了。很快就有几个黑衣少年把他们的魂魄启了出来。碎心人又叫又骂,凶捍得很,被黑衣少年们用锁魂链牵着走了。
白骷髅倒很坦然,笑着拍我肩膀,笑话我哭丧着脸。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和押送的白巾少年一起消失在河滩边。
我正在发怔,听到云凤大声叫着小流星的名字,大伙儿都围了上去,场面很乱。周围不断有黑衣少年出现,带走地上各大门派死去兄弟的魂魄。眼前来来往往地全是人影。
我趁监视的黑衣少年不备,想挤到河滩边看看小流星,却见到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大伙儿都束手无策。
这时候,杜圣心跌撞着靠了上去,我正担心他还想干什么,没想到他把一直藏着的血兰金丹,送给了小流星。”
龙啸天言及此,平静地望向陆少秋,陆少秋低下头,抿着唇不安地眨眨眼。
龙啸天续道:“小流星接了金丹,杜圣心也咽了气,大伙正在劝他服下。这时却见到那几个黄巾少年站成两排,齐刷刷向你们的方向跪下,一个领头模样的少年,手上捧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恭恭敬敬向杜圣心走去。”
桌旁三人听到此际同时一怔
“那会儿小流星脱了险,他爬起来走向那个死去的我,我眼前一花,真就看到他穿透了那个黄巾少年的身体。
黄巾少年却是径直到了杜圣心面前,打开了那个红色盒子。当时我一门心思在看小流星,偶然回神的时候,看到有一个流转着彩色细丝的蓝色光球自盒中飞出,归入了杜圣心体内。
我正感诧异,那黄巾少年跪在地上,轻轻拍了拍杜圣心胸口。不一会儿,便见杜圣心的魂魄像受了什么惊吓般大叫一声弹坐了起来。
他额头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大病初愈般很是虚弱,后来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
那个黄衣少年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杜圣心突然笑得很凄凉,怔怔地望着河滩。那个时候,大伙儿都跟着小流星来看我……”
“自然是幽冥地府,但那段路,我一直恍恍惚惚记不太清楚了。”龙啸天神情困惑地眯了眯眼。
“那些少年簇着杜圣心向离河方向走去,我也被带着走了。正在想会不会到了水里,突然间脚下如踩浮云,耳边嗡嗡轰响,头痛欲裂,手脚都不自禁地颤抖。
眼前的景物开始像被水冲般变得模糊,除了若有若无的几丝光亮,就只是一片漆黑。
身体感觉越来越冷,四周安静极了,也看不清脚下是什么路,只是不停往前,隐约间还能听到脚底两边有模糊的流水声,就像是走在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
一路上那些少年都很严肃,一句话也不再说,杜圣心也没理过我,就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我头痛欲裂,感觉越来越累,真想就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可每当我慢下来,身后就会有人推我,每推一下,我就飘飘乎乎往前走几步。
幸亏那天杜圣心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我是随着他模糊的背影才咬牙跟上的。
这般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畅亮起来,似乎是个宽敞的所在,远远就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很轻,像是人的哭声,又好像是呻吟哀嚎,时断时续。
迎面还吹来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冷风,我一生杀人无数,也从没闻到过那么可怖的血腥味,只觉胸口烦闷乏力,再也没力气走了,被两个黑衣少年架到了路口。
路口连着一座巍伟的石殿,黢黑门楣上雕满了夜叉鬼纹,衬着中间“阎殿司”三个熔岩一样血红的大字,用的还是极古的圆篆。
石殿很大,昏暗中也不知尽头,满殿飘荡着那种幽森飘忽的哭嚎声。我恍惚间看到,大殿的壁上凿着一个个斗大的蓄油洞,用人的发辫当灯芯,那些灯油烧起来,发出碧惨惨的光,还有一股腐肉尸体的气味。”
“腐肉尸体的气味!?”
“不错,那些灯油,都是从尸体上熬出来的尸油。”
“咦~~”陆少秋低呼一声,把一节手指咬在齿间,惊恐烦恶地皱起了眉。
“大殿的地上,是一大片白乎乎的东西在不停地浮动,就像沸开的水面。我仔细看去,发现那是由一块块完整的人皮拼结而成的地毯。
那些人皮不停地挣扎扭动,发出凄历嘶哑的呼号,像是要从地上爬起来,隐晰还可见到人脸和四肢。”
龙啸天仿佛又见到了满地人皮浮动的景象,脸上的表情异常寒悚痛苦:
“我那时再也没勇气往前走了,只想逃了出去,可回过头,来时的路已消失在了无边的漆黑中,就连那些水声也听不到了,耳边只剩群鬼的哀嚎,可怖至极。”
“我爹呢?我爹怎样?”白玉郎终于焦虑地插进话来。
龙啸天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喘了口粗气道:“当我走进大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节奏很慢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我心上。我头脑一片空白神志突然清醒过来,感觉心里的恐惧消失了,而那些鬼泣声也突然停了下来,整个大殿就只听到那脚步声。”
“谁的脚步声?”云凤下意识问道。
龙啸天镇了镇神,一字字道:“杜圣心!
云凤等人相视大惊,脸上俱是怀疑不信的表情。
“而且,只要是他脚踩过的地方,那些人皮就变得非常安静服贴,好似没了痛苦一般。”龙啸天咽了口气:“我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了大殿的前端。那会儿我头脑又开始发昏,迷迷糊糊中见到两边都侍立着黑衣少年,殿首正中高耸陆着一架骨雕宝座,满布嶙峋晶石,铺着斑斓兽皮。
宝座前的角落里,站着四个分别穿黄,白,红,蓝四色衣裳,头戴高冠面相狰狞的老者,揣着手站成一堆,正不安地交头接耳,躲躲藏藏。看样子,应是传说中的阴司鬼判。
杜圣心走到堂首站定,朝四周看了一圈,背起双手叹道:“北阴帝归位后,阴司居然也沦落至此……怎么,这回连蒋子文也躲起来了?”
“杜圣心说的……都是谁啊?”陆少秋醒神问道。
“北阴帝说的是酆都大帝北阴王,蒋子文……好像是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上官云凤道。
“你怎么知道?”白玉郎问。
“咦?你们从小,没听过大人讲这些鬼故事的吗?”
龙啸天静静看着三个恍惚的孩子,沉声道“看来,杜圣心果然大有问题。那时我就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傲慢,但又和平常很不一样。
“一会儿,那四个阴官诚惶诚恐地跑下来,还叫杜圣心什么‘七公子’,那会儿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似乎很是焦急的劝着杜圣心什么‘退亲不退亲的’的话,杜圣心却只是扭头不理。”
龙啸天停了停道:“你们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三人不知所措地相视点头,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