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恶雨廊桥殇故人

陆少秋怅然地摇了摇头:“今早我们在菜市口醒来时,就只我们三个,也不知小君怎么样了,她那毒也才刚解——”

“中毒?”龙啸天抬了抬眼。

“嗯,是进阎罗谷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金星丹铃草籽的毒粉。”上官云凤道:“而且,中毒已经很深,毒发的时候都神志不清了。”

“金星丹铃草?”龙啸天点点头:“这个季节正是丹铃草熟籽扬粉的时候。得用藤罗香的径瘤果解。你们赶回阎罗谷采藤罗香了?”

“当时已经来不及了,来回阎罗谷起码要三天,可看小君姐的情形,一天都拖不得了。”

云凤道:“一开始,小流星想用他的血喂给小君姐。”

“这很危险!”龙啸天突然皱眉:“小流星服过雪龙火珠,他的血本就带了剧毒,用以毒功毒的法子解其它毒或许可行,但那会儿绝对不能给小君。”

陆少秋和白玉郎互望了一想,又同时抬头望向他,试探着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吃了雪龙火珠,热毒攻心差点就死了,后来是用千年雪莲子,才中和掉的吗?”龙啸天曲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药物都讲求相生相剋,毒物更加。七天前杜圣心给你吃的血兰金丹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甚,你体内有雪龙火珠的毒,自然不怕血兰金丹。但连小君没有吃过什么克制寒毒的药,要是冒然喝了你的血,轻则寒伤袭身,严重的话,马上就会被冻死!”

白玉郎和陆少秋云凤三人互望了一眼,面显震惊,陆少秋拍案叫道:“原来是真的呀,我还以为,那老头儿唬我们的呢!”

“老头儿?”

“嗯,那天小君姑娘毒发,恰巧天下起雨来,还打雷闪电。我们到路边的破廊桥避雨,在里面遇到一个农夫模样的干瘦老头儿,他也是这么说的!”玉郎彻底消去了一开始听闻众人死讯的惊怕。

龙啸天眉皱得更紧:“你们——见过他吗?或者,他认识你们?”

三人思索半晌,摇头。

“应该是没见过,但他一定是个世外高人。我试过他的功力,绝对在我之上!”陆少秋兴奋道:“而且,他好像知道我们是谁,连我们带了爹娘的骨坛都知道。”

“他帮你们找到的藤罗香?”龙啸天问。

“云凤说,杜圣心教过她,藤罗香只长在背荫无风的山坳。那天天已经黑了,雨还下得很大,我着急救小君,也没顾得害怕,果然就在一处背荫的山窝里找到了一处藤罗香草蔓,上头还趴着一条又肥又长的蛇。”

陆少秋抿了抿唇接着道:“解完小君的毒,大伙儿商量着熬一锅蛇汤暖暖肚子,可找不到煲汤的器具。那老头儿突然就说,让玉郎把装着玉婵姑娘头发的那个骨坛给大家拿出来,之后的事----不知怎的,就模糊了。”

“嗯,我的记忆,差不多也是到这儿,”白玉郎道:“我把玉婵和司马青云一起葬在了离河谷,原本按照‘死斯葬斯’的武林规距,该把我爹也留在那儿。可我还是决定,带爹娘回梦蟾宫去。”白玉郎叹了口气:“那天正好是我爹和玉婵头七,我们打算煮了蛇汤祭奠一下他们。--后面的事儿,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这整件事太蹊跷了,很多地方都大有问题。”龙啸天直起腰,一脸郑重。

“嗯,怎么说?”

“首先,杜圣心那封给小流星的信,一定是假的!”

“假的?不可能啊,我认得杜圣心的笔迹,云凤和我练的下半册星云彩虹剑谱,是越老子前辈从他身上缴获的,就是他的手抄本啊。我比对过,的确是他的手笔没错。”陆少秋疑惑道。

“错就错在,他是决对不会让你带岳雪梅回镇江去安葬的!”龙啸天专注地望向陆少秋:“你还记得,百花冰宫所在的那个谷域,叫什么谷吗?”

“啊--啊?”陆少秋有些迷芒:“阎罗谷地盘里的,不--不都叫阎罗谷吗?”

“啊,我记起来了,叫不归谷!”云凤突然叫道。

“对,你和小君进百花冰宫的时候,难道没注意到,门口有一座十分简陋的无字碑小坟吗?”龙啸天表情凝重地补言:“那是你娘入葬的同时,杜圣心为他自己准备的。不归谷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这话什么意思!”陆少秋突然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我娘和我爹合葬才是正理,杜圣心他凭什么--”

“他用血兰金丹救了你的命。就凭这个。”龙啸天一脸严正地抬头,止住了陆少秋的风雨意气。

陆少秋脸一白又一红,突然就埋下头去,不说话了。

上官云凤担惊地望着他:“小流星,你别激动,令主他----”

陆少秋眨眼转开头,许久才哑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杜圣心那封信,很可能被人动过手脚,杜圣心原来的意思,是让我把他葬在我娘陵宫外面?”

龙啸天皱了皱鼻,嗤笑“血兰金丹被当做救急的伤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他能看着女儿在他眼前慢慢流血而死也不拿出来,最大的解释,就是专为你备下的。杜圣心做事向来算无遗策,他既有了牺牲自己救你的打算,就绝对有不让你拒绝的理由!”

陆少秋沉默了。确实,龙啸天没说错。

龙啸天落漠地叹气:“可惜了。百花冰宫是当世墨家第一机关圣手的杰作,每年重阳节,在门口往生晷上找到照入不归谷的第一缕阳光所在的位置,轻轻拨一下机括就能打开。存放在里面的尸体,可千年不腐。而你拿到的所谓破解机关的方法,破坏的,很可能是整个陵宫的气脉,那座墓,也有可能已经废了。

小流星,重阳节那天我让你去不归谷看看你娘,你难道除了去找杜圣心报仇,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发现?”

“我---我哪会去想那么多嘛,我们全家找了娘这么久,到那天你才告诉我,我娘早被杜圣心害死了。我只想着杀了他为我娘报仇,哪会想到那么多!”

龙啸天望着他的脸许久“也不好怪你,”龙啸天苦笑着叹了口气,为自己倒了杯酒:“你是个孝顺孩子。”

白玉郎似乎忍了很久,此刻再忍不住拿话来打岔“对了龙啸天,你怎么会对阎罗谷,对我爹这么了解?”

“他本来就是阎罗谷杜圣心手底下的人啊。”陆少秋道“我以为你知道,就没和你说过。”

“我不但是他手底下的杀手,还是从小就一起学艺的师弟,我在阎罗谷已经快20年了。”

“什么?你还是杜圣心的师弟?那这么说来,你也是我娘的师兄了?”陆少秋似乎也是一惊“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才不得不替他杀人。”

龙啸天保持了一个姿势跟久,才涩叹道“对,确实是‘把柄’!”

“你不是一直讨厌杜圣心的吗?为什么总好像在替他说话?”云凤疑惑。

“哼,替他说话,不一定表示我不讨厌他!”

上官云凤和白玉郎突然就懵了。

陆少秋比较了解龙啸天对杜圣心那种矛盾的感情,急忙打岔“不说这个了吧,你刚才说整个事有很多的问题,除了这,其它的呢?”

“其它倒也稀松平常,只要你们心细点就会发现,”龙啸天不屑地笑了笑:“就比如,十一月里,怎么会打雷?藤罗香和丹铃草是蛇虫最害怕的两样药草,为什么会有条大冬天不睡觉的蛇,偏偏趴地藤罗香上?”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感到了侵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