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岁隔嘁了一声:“我不记仇,我说实话。”
姚杳也扑哧一笑:“对,孟总旗说的是大实话。”她转瞬敛了笑意,神情肃然,把话挑明了说:“少尹大人,卑职觉得圣人,圣人像是在拿世子的婚事威胁安南郡王妃。”
“威胁!”孟岁隔惊叫一声,变了脸色。
冷临江却神情复杂的望住了姚杳,他知道姚杳素来机敏,可太机敏了就是招惹祸事了。
他苦笑着摇头:“你,阿杳啊,你这话说的,让我怎么接呢!”
姚杳挑眉,话中有话的问道:“少尹大人不会是真的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吧?”
冷临江愣了一瞬,转头对孟岁隔道:“孟总旗,劳你将今日之事传信给久朝。”
“啊,哦,”孟岁隔正听冷临江和姚杳打机锋听得兴起,突然听到冷临江点了他的名儿,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冷临将这是祸水东引,引到了他们家世子身上,顿时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的拒绝:“少尹大人,这不合适吧。”
冷临江瞟了孟岁隔一眼,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水晶卷:“有什么不合适的,天大的功劳,你不问问你们世子想不想要?”
孟岁隔皱着眉,不明白冷临江这话是什么意思,圣人拿安南郡王世子的婚事威胁郡王妃,跟天大的功劳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通,抬头看到姚杳和冷临江一脸玩味的望着他,他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个脑子不够使的,被这俩人卖了还得帮他们数钱呢。
姚杳似乎看透了孟岁隔的心中所想,倏然一笑:“孟总旗不必担心我们会卖了你。”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孟岁隔一眼,笑意荡漾的更深了:“也不值几个钱。”
听到这话,冷临江哈哈哈哈狂笑了起来。
孟岁隔哽的脸色通红,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没什么跟姑娘打交道的经验,对上姚杳这样牙尖嘴利的,衬得他不是笨嘴拙舌,而是根本就是个哑巴了。
最后还是冷临江解围道:“久朝把你放到安南郡王府里,就是当他的眼睛的,眼睛看到什么,就该如实回禀什么,至于久朝想要怎么做,那不是你这双眼睛应该管的。”
“可若是眼睛分明看到了,却装作眼瞎没看到,那就是你的罪过了。”姚杳补充了一句。
孟岁隔如同醍醐灌顶点了点头,觉得这俩人虽然没个正形,爱打趣人,但说起正事来,还是很中肯的:“少尹大人说的是,是卑职想的不周到。”
冷临江思忖道:“陛下的赏赐刚刚送过来,府里定是要清点一番,造册入库,忙乱的很。”
听话听音,孟岁隔赶忙道:“那卑职现下就去送信。”
冷临江嗯了一声,没有问孟岁隔怎么送信,送给谁,人虽然是他送进来的,可后头的这些事情,就不是他能够打听的了。
孟岁隔出去了半晌,冷临江才察觉到屋子里安静的有点瘆人,抬头一看,看到姚杳正捧着脸颊,神情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冷临江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姚杳额头,笑眯眯的问道:“觉得我坑了久朝,替他打抱不平呢?”
姚杳“啊”了一声,捂着额头,嘁道:“卑职跟司使大人又不熟,当然是向着少尹大人的了。”
冷临江哑然失笑:“你这张嘴啊,没有比你再会哄人的了。”他虽是笑着,可脸上却没什么高兴的神情,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圣人,”他犹豫了片刻:“你说圣人为何要威胁安南郡王妃。”
姚杳心里也挣扎的厉害,她十分清楚永安帝为何要威胁安南郡王妃,但是她犹豫不决,不知这件事情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冷临江,或者说到底应不应该将他拉下水。
“我,”姚杳神情复杂,艰难的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她顿时止住了话头,和冷临江错愕的对视了一眼,心里冒出个不祥的念头,不会是孟岁隔被人抓了个现行吧。
这个念头刚起,孟岁隔便急赤白脸的跑进房间,声音压得极低,但难掩焦躁不安:“出事了,出事了!”
冷临江和姚杳齐齐站了起来,慌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暖橘色的阳光落在孟岁隔的身上,他额角的汗滴晶莹剔透的滑过脸颊,他重重喘了口气:“安南郡王世子昨日和好友出城围,方才被人抬了回来,送进了前厅正房,说是中了箭伤,性命危在旦夕,卑职方才偷看了一眼,的确浑身是血,气息微弱。”
“什么,怎么会这样?”冷临江面露惊惶,他比安南郡王世子年长几岁,按理说应该正是兄长照应弟弟的时候,但他们二人并不怎么亲厚,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是同为皇室宗亲,听到安南郡王世子出了事,他还是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怅然凄凉。
姚杳对安南郡王世子出事并不意外,毕竟被永安帝盯上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永安帝盯了安南郡王府二十年,若想下手,早就下手了,大可以让世子不能出生或者不能长大,为什么非要等到世子已经十五岁了才动手。
难道真的是等不及了吗,才会不择手段,吃相难看。
她转念又想,安南郡王世子出了事,安南郡王妃一定会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身边,这倒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静了片刻,姚杳思忖道:“少尹大人,你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前厅走动的,既然世子出了事,你不露面倒显得不合情理,不如坦坦荡荡的去探病,设法查问清楚事情的始末,孟总旗,”她抬头看着孟岁隔道:“孟总旗去给司使大人传信,把世子重伤的消息告诉司使大人。”
这一番安排本没有什么问题,但冷临江看着姚杳优哉游哉的样子,颇为不平,撇着嘴问:“我们都有事可忙,那你干什么?”
姚杳自然不能说自己要去干什么,眨了眨眼,狡黠道:“少尹大人望了,卑职现在不良于行,只能躺着。”
听到这话,冷临江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皱着鼻子重重嘁了一声:“把世子重伤的消息传给久朝有什么用,他跟安南郡王府又没什么交情,也不能名正言顺的来探病。”
“不能名正言顺的探病,但是能,”姚杳微微一顿,露出个诡异的微笑:“偷偷摸摸的来探病。”
孟岁隔哑然,哗啦一下站起身,迎着明灿灿的晨曦走了出去,他在炽热明亮的阳光中站定,整了整衣裳,咬牙切齿道:“走,阿孟,咱们去看看世子。”
孟岁隔听得一阵恶寒,忙不迭的摇了摇头:“少尹大人慢走,少尹大人不送。”
“......”冷临江错了错牙,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姚杳看着冷临江走远的背影,怅然一笑,把华而不实的襦裙尽数脱掉,露出一身黑色的窄身打扮。
孟岁隔显然已经得了韩长暮的消息,看到姚杳这副打扮丝毫不觉意外,平静道:“我先去给世子传信。”
姚杳有几分犹豫,定了定心神:“好。”
因着世子重伤,整个安南郡王府都乱糟糟的,就连一向规矩森严,伺候的人来来往往的内宅正房,都看不到半个人影儿了。
姚杳轻车熟路的摸到正房,刚刚绕到屏风后头,便听到有压得极低的脚步声,边走边停,似乎是在试探着往正房走。
她目光一闪,听这脚步声,来的人并不是身负功夫,只是个寻常人。
她皱了皱眉,轻身跃上了房梁,双足往梁上一勾,整个人倒挂着,房顶斜落下大片暗影,正好将她阴沉沉的身形笼罩的严严实实。
她刚刚藏好身形,“吱呀”一声,一个人影从门缝钻了进来,看打扮是个姑娘,身形偏瘦,身量比一般姑娘要高一些。
那姑娘一进正房,便轻车熟路的绕过了屏风,摸到炕上,谨慎的敲敲打打,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姚杳的目光随着姑娘的动作转过来转过去,虽然始终没有看到她的脸,但她对这间正房格外的熟悉,对安南郡王妃的生活习惯也很熟悉,能够藏东西的隐秘之处都被她翻了个遍。
眼看着那姑娘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又在无意之中靠近了墙壁缝隙,姚杳屏住了呼吸,杏眸中泄出危险的冷光,手捏了捏袖口。
阳光慢慢的挪移,越发的炙热,明晃晃的洒落在院子里,热气掠地而起。
孟岁隔给韩长暮传完信,急匆匆的赶回东厢房,带进一身薄汗。
他推门而入,看到食案上的东西都撤到了长条案上,而空荡荡的食案上铺了一副画,姚杳正歪歪的捧着灯烛,俯身仔细端详。
孟岁隔“哎哟”一声,赶忙冲过去扶正了灯烛,一脸惊慌:“祖宗诶,你再把画给烧喽。”
姚杳抬头看了孟岁隔一眼:“不离近点儿,怎么能看得出这画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