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
池梦鲤想起在州南高中学绘画的那段时间,名校针对艺术特长生有另外开课,她虽然和陆西岭在一个文化班,但到了上特长课的时候,大家都各找各的教室。
画室里,因为池梦鲤在运动会上的速写被校报征选,画室里的同学都出主意,让她找陆西岭来当模特。
作品好不好,灵感缪斯也很重要,如果拿她在画图本上丑化的陆西岭参赛,她就不会被同学提出这种要求。
“我跟他不熟,而且我觉得我们班的肖韫同学比他适合。”
因为上一次就是他给大家做模特,池梦鲤刚来州南高中,跟老师的画派和教学进度尚无法衔接,肖韫愿意再拖堂十分钟,让她画完。
此话一出,原本坐在离他们最远的肖韫被众人投去注目礼。
相貌清净的少年神色有些微愣,他向来专注寡言少语,所以坐得住,被老师常常叫上讲台当样板。
“肖韫,听见没,我们艺术才女说你比陆西岭好。”
“那可得画一张同样得奖的作品。”
忽然,门口传来沈老师的声音,原本调侃闲聊的学生顿时噤声,坐回原位。
肖韫被老师叫上讲台,板凳一坐,老师双手抱胸:“画吧。”
池梦鲤拿起笔在白纸上作画,开春后能穿薄衫了,少年十指交握随意落在膝上,他的手很长,手指也长,适合当美术生,五官又能在光影中制造立体感,很好画。
只是线条往下滑时,她不可遏制地与另一道手臂重叠,她去箭术馆找过陆西岭,那又是一双不一样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纵伏,手背上的五指筋骨峋起,张力直击眼球。
一笔划过。
池梦鲤瞳孔睁大,糟糕!
刚想拿起橡皮擦抹掉那道突兀的线条,可手上动作一顿,她未画过这种姿态的人物,从前多是静止的人景,可如果将线条稍加修改,静态的画仿佛有了动感,有一种泉思在她脑中奔涌。
池梦鲤忍不住顺着那道线条画了起来,格格不入的静态坐姿却有一双肌肉贲张的双臂。
这样的作业自然是不对的,课下被沈老师指指点点:“再画十张。”
艺术生都是流水线工人,走了量才能有质,池梦鲤又听话,画到熄灯,晚自习后背着画板去食堂打粥,肚子在“咕咕”响,师傅铁勺下的粥也在“咕咕”响。
“那不是池梦鲤吗!”
忽然,斜对角的餐桌上,或站或坐了几个身形健挺的少年,她不认得,但其中有个男生攀着陆西岭的肩膀朝她笑意洋洋道:“给陆哥画画的女同学!”
得,她这下算是蹭着校园顶流扬名立万了。
陆西岭脸色淡淡,朝那个开口说话的寸头男生道:“我看你吃饱了,走吧。”
池梦鲤把头低得下,那男生见陆西岭不爱被人调侃,遂也不揶揄了,只是拿着餐盘往她这边的过道上经过。
“咚!”
画板被他们肩上高重的装备包蹭翻到地上,池梦鲤登时吓了跳,缓了几秒钟才想起要去捡,就看到那个男生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边给她把画板拿了起来。
里面夹着的十几张人物肖像就散到了他手里。
还有夹在画板里侧的,肖韫的照片。
“我去!”
男生震惊地一页页翻:“池同学,艺术生不愧是艺术生,我要是暗恋人,只会在作业本上抄她的名字。”
众人也都蜂拥地挤了过来,只有站在最远处的陆西岭没挪步子,他身姿够高,视线一垂就能看到画中场景。
“画得真好,这脸,这头发丝,这手!”
“你说是吧,陆哥!”
“看来不止是画你好看!”
几个男同学还把画递给陆西岭看,他脸色依然是淡的,池梦鲤脱口就否认:“这是我们的作业。”
不是暗恋。
要是让陆西岭知道她玩校园恋情,告诉爸妈就完蛋了。
陆西岭长手径直将画板收拢,看也没看,旁边的同学还笑,说:“陆哥不点评点评?夸几句啊,人家可是给你也画过的,我们都没份。”
忽然,池梦鲤怀里被塞进画板,她双手下意识抱住,少年眸光落在她抱住画板的指尖上,说了句:“衣服不怎么样。”
池梦鲤:???
一颗紧绷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这个点评很不专业,但池梦鲤就是记到现在。
***今夜***
出租屋上的漆色壁钟在转,她声音缓缓隔着冒热气的茶壶落声——
“你以前说过,我画的衣服不怎么样。”
陆西岭对自己曾经的高傲似乎也没几分愧疚,神色淡然道:“难不成我说这人也值得你画?”
挑来挑去都是毛病,只有评论衣服无关痛痒。
池梦鲤轻哼了声,把喝完汤的瓷盅拿进厨房:“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照顾我的自尊心,没有说我眼睛鼻子都画得不怎么样。”
陆西岭唇边微勾,笑:“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讲过。”
池梦鲤被他这个态度激得忍不住炸毛,抓着碗不松手,朝着他的后脑勺拔高了两度音量:“你这个态度就是在笑我画得不好!我也从没听你说过我画得好!”
陆西岭唇上的笑缓缓隐下,交握的拇指微印着手背,他答:“你很在意我的评价?”
池梦鲤被他这番反驳如一箭刺在原地,愣了愣,就见男人站起身朝她道:“当年陆家的墙壁挂上你的第一幅画时,我就问过你,是你说画的作品配不上花梨木,鲤鲤,连自己也不懂欣赏自己,还想要谁来欣赏你?”
陆西岭身上就是有这种致命的缺点,高高在上,永远都是对的,这不符合“好人”的评判标准,但他却着实让池梦鲤无法跳跃他设的龙门。
池梦鲤放出狠话:“我是你妹妹才让你这么说,你再这样,难怪找不到对象!”
陆西岭脸色很显然地沉下:“我找到对象你就乐意了是么?我为什么要迎合别人,连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都能容忍,我需要出去受苦?”
池梦鲤张了张唇,有一瞬间觉得陆西岭还没长大,还不出去受苦,还不找对象,指望家人永远宠爱。
“我可比你懂事多了!”
“是吗?”
男人冷笑了声:“找个丑男给你画,找个累死累活的工作熬夜干,家里烧香你不拜,出来挖糠吃野菜。这就是你的懂事。”
池梦鲤没想到那么多年没见,他的毒舌是呈指数倍增涨!
她一边气急败坏地把碗放进水槽里洗,一边回怼:“是啊,随便你怎么说,那也好过你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地住在妹妹家里啃、啃妹妹!”
啃老不对,她年纪比他小,骂完心里刚舒爽,水龙头让她按灭,就听到男人冷笑了声,一副瞧她狼心狗肺的姿态,说:“你以前在我身上啃得还少吗?”
“陆西岭!”
池梦鲤猛地打住他,回头,男人眼神幽幽,那话里又不知藏了多少暗示。
她深呼吸,拼命把那不该有的记忆压下,刚刚成功退役的闪亮运动明星,他还有新的前程要走,他们那样的事,连她都不敢再听。
洗了碗,池梦鲤就进了卧室,两人各安天命,她趴在被子里玩手机,浪费时间就浪费时间,那也好过出卖给老板消遣。
廖梵:【工作日火锅券一百减五十,走不走?】
萧湘君:【人总是要吃饭的@池梦鲤】
廖梵:【她哥最近住她家躲债呢,今天不上班,你还好吗?】
池梦鲤:【刚吵了一架,烦死了,这会我在家,他也在家。】
廖梵:【不然你叫上他一起出来吃饭,灌醉了丢路边就跑。】
池梦鲤:【你以为他不认得回家的路?】
萧湘君:【他这是打算赖你一辈子吗?】
火锅店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今日降温,又是工作日,发了券,让打工人纷纷下班来给店家交饭钱撑场面。
萧湘君来得最晚,迎面就看到池梦鲤旁边还站了个身穿黑色羊绒大衣的身影。
廖梵在她耳边压声介绍:“就是鲤鲤那位欠债的大哥。”
此刻被介绍的高大男人环顾火锅店四周,眉宇微不可察地凝起,总之不太想进去,更何况要他等位。
池梦鲤冷淡开口:“他听到我要来吃火锅,顺便看看有什么生意能做。”
萧湘君和廖梵相视了然。
男人只是朝她们点了下头,当作打过招呼。
池梦鲤不想跟陆西岭站一块,生怕一言不合又在火锅店吵起来:“我去买喝的。”
廖梵:“微糖。”
萧湘君:“热的,谢谢。”
萧湘君刚到累得找椅子坐,廖梵在听叫号时刻准备着,池梦鲤要走,陆西岭就要跟着她,她忙道:“我一个人去快一点!你好好坐着看生意。”
显然是要把他撇下,刚才陆西岭跟她出门,说的是来看看火锅店值不值得投资,也不知真假,别跟她去了奶茶店又说想投资奶茶行业了。
等池梦鲤手里提着个保温袋回来,陆西岭还站在原地,廖梵已经率先跟她打小报告:“你哥站在这五分钟,遇到三个要微信的,君君让他站到我们旁边,他不听,很拈花惹草的样子啊。”
萧湘君已经在打开奶茶袋,“咦”了声:“怎么只有三杯,你哥的呢?”
陆西岭以前是职业运动员,从来不喝这些饮料,池梦鲤刚要开口解释,廖梵就说:“人家两兄妹,一起喝呗,况且这么大一杯,晚上喝太多不好睡。”
话一落,池梦鲤还张着唇,就感觉陆西岭的目光朝她投了过来,她有些慌张地抬手捋了捋头发,想问陆西岭要不要喝,她再去买一杯。
这时店家已经来叫号了,等收拾台面的时候,池梦鲤不自觉咬起了奶茶吸管。
服务员刚铺开桌布,池梦鲤步子后退了些,听见萧湘君扒拉袋子说:“好像只有三根吸管?”
廖梵:“哥哥喝吗?让服务员多拿个杯子过来匀。”
这话说得有些寒碜,陆西岭还说:“等她喝不完会给我。”
池梦鲤反驳:“我能喝完!”
一抬头,吸管尖尖露了出来,陆西岭看了眼,嘈杂的环境里,只有她能听见他落在耳边的轻声:“纸吸管也咬,口欲怎么越来越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鲤鱼:要你管,咬的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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