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若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几乎是在质问。她把手搭上郁桃的肩,问:“他喜欢你什么?我真的想知道。”
郁桃肩膀一重,懵了几秒,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反问她:“你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啊,你不懂的。”邵若悠摇摇头。
郁桃沉默片刻,晚风清冽,她垂下眼眸,侧脸被笼上一层温柔的光。
“为什么要为了让他看一眼就改变自己?”
“还是先喜欢自己吧。”
邵若悠一愣,张了张嘴唇,没说出什么话。
这天夜里,郁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在想邵若悠的那句话,邵若悠说“路砚迟凭什么喜欢你”,当时她只是有些震惊,但没来得及细想。
夜深人静时,她就在想,路砚迟哪里表现出来过喜欢她了?借了一次伞,吃了两次饭,甚至连微信都没怎么聊过。
睡前想太多的后果是睡眠也浅,郁桃做了个梦,还是那栋老居民楼,她背着书包,被楼底下的邻居叫住。
“小桃又一个人回家?”
“是啊,她家里人又不喜欢她,谁会来接。”
“真作孽。”
郁桃经常做梦,一种梦天马行空,一种就是这样接近于回忆的梦。她不喜欢后者。
凌晨四点多,郁桃起来喝了杯水,舍友细微的鼾声飘进耳朵里,她靠在床上,发觉一件事。
她并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被喜欢。
梁筱晴怀上她是意外,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和丈夫离婚了。
梁筱晴工作忙碌,把郁桃留在乡下的外祖父母家。老夫妇对这个孩子还算不错,但还是心有芥蒂。因为他们当年给梁筱晴物色了合适的相亲对象,梁筱晴没听话,找了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
邻里乡亲嚼舌根,明里暗里说他们就不该把女儿送出去学劳什子音乐,世面是见过了,生了孩子都不知道爹是谁。
郁桃在乡下长到十岁,邻居小孩故意到她面前扮鬼脸,喊她野种。
后来郁桃被接到镇上。
其实她那个时候性格就那样了,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
梁筱晴那个时候在做大提琴老师,小有名字。她上午要去上课,下午也要去上课,有时候还要去看学生的表演。
郁桃经常一个人在家,有一次看到梁筱晴放在包里的照片,是她带过的那些学生。照片上的小孩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梁筱晴揽着他们的肩,笑得很温柔。
但是郁桃没有这么好看的衣服,梁筱晴也没有空和她拍照。他们甚至没有一张全家福。
她年纪还小,想不出什么所以然,趴在桌上晃着腿,想着如果她也会拉大提琴就好了,梁筱晴大概会喜欢她。
这就是她学大提琴的契机,其实她以前,也是那种为了得到别人的在意,而改变自己的人。
思绪被手机的振动声拽回来。
这个点给她发消息的大概只有广告。当郁桃拿起手机,看到路砚迟的消息时,还不太确定地揉了揉眼睛。
路砚迟:【下周末去滑雪】
郁桃顿了顿,给他回复【发错了?】
她握着手机等了会儿,没见到消息,心里嘀咕着,果然是发错了吧。
路砚迟:【还不睡?】
郁桃:“…”
她低着头打字【你不也还没睡】
想了想,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又不是还没睡,她是刚醒。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没睡,我刚醒】
路砚迟又发【这么早?】
郁桃开始胡扯【嗯,我起来学习】
她又开始想象,路砚迟应该在笑,肯定是那种带了一点儿气音的笑,撩过她的耳尖。
路砚迟:【可以啊,你厉害】
路砚迟:【所以呢,滑雪去不去?】
郁桃抿着唇,纠结片刻。
路砚迟:【我等困了】
她微愣,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想去,但是我又不会滑雪】
路砚迟:【这有什么,羽毛球都教了】
郁桃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垂着眼睫笑了笑【行,那我去】
路砚迟:【说定了】
郁桃知道他又看不到,还是点了下头,默默回复【嗯】
关掉手机,她躺回床上,心里泛起一点点的,雀跃的期待。
去滑雪场的日子到来得很快。
郁桃翻到日历的下一页,上面用荧光笔标注着“滑雪”,她还在旁边画了个滑雪小人的简笔画。
要去的也没多少人,她,路砚迟,邹景一,顾知悦,林初夏。上次那个找事的孟卓轩也说要去,但他不乐意跟他们一起,说是自己去。
邹景一都懒得搭理他。
他们要在酒店住一晚,郁桃提前一天收拾行李。她先把准备好的滑雪装备塞进箱子里,滑雪服,头盔,滑雪袜,手套还有其他一大堆。其他的雪板和雪鞋之类,郁桃打算去场地租。
郁桃提前做过攻略,滑雪服本来也是准备要租的。不过被路砚迟截住了,他说给你选。
郁桃托着下巴,有些纳闷。
接着路砚迟发了好几张图片过来,都是滑雪服,郁桃还以为他要帮大家一起租,就选了件紫色的。
路砚迟很快回复【行,那就这件】
她没想到,路砚迟不是租,是买。
他还贴心地把价格截掉了。
后来,郁桃收到衣服,发现吊牌还没拆,她觉得不太对,上网搜了搜,那件滑雪服卖五千多。
她当即慌张地给路砚迟发消息【太贵了】
路砚迟:【穿着合适吗】
郁桃犹豫了一下,说【挺好看的】
路砚迟:【那就行,穿着吧】
郁桃:“…”
后来她才知道,路砚迟给去滑雪的几个人都送了滑雪服,她忽然有一瞬间又落寞地想,她也算不上特别。
理智告诉她,路砚迟没理由只给她一个。
感性告诉她,她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偏爱。
这绕来绕去的心思。
郁桃抱着那件滑雪服,站在镜子前,拍了拍自己的脸,认真说:“郁桃,你不能要得太多。”
另一边。
邹景一拆开快递箱,拎出那件深蓝色的滑雪服,啧了声:“我算是知道了。”
路砚迟在兴致缺缺地玩手机,闻言侧过头,懒洋洋地问:“知道什么?”
邹景一撇撇嘴,翻开吊牌看:“知道什么叫沾光,苍天,为了一个人给全班送礼物行为原来真的存在。”
时间来到周末。
去滑雪场还挺远的,商量过后,他们说好了开车去,路砚迟带郁桃和林初夏,邹景一带顾知悦。
“原来你除了跑车还有别的车。”
林初夏一面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一面说。
那当然,这位少爷。郁桃在心里默默想,她知道路砚迟有钱,以前也听人说过,他来学商科,是为了以后继承家业。
她本来以为是夸张的说法,结果后来才发现路砚迟家的企业是能在搜索引擎上搜到的,钟鸣鼎食之家,称他一句豪门继承人也不为过。
郁桃和林初夏坐在后排。
汽车发动,路砚迟打开电台放了首歌。郁桃坐在他斜后方,看到他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
她看了会儿,别开视线。
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晴好,从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等他们抵达酒店,已经是下午了。
路砚迟过来打开后备箱,帮她们把行李箱拿出来,郁桃的行李箱是奶黄色的,他看了眼,评价道:“像块奶酪。”
郁桃推着行李箱,眨了眨眼睛:“是吗。”
她和林初夏住一个房间。
郁桃把行李箱推进房间里,先把自己扔到床上休息了会儿。手机弹出消息,路砚迟发的【我去雪道了】
路砚迟,邹景一,顾知悦都会滑雪,而郁桃和林初夏完全是初学者。
郁桃其实挺好奇的,她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手机回复【可以来看看吗】
路砚迟:【可以】
她只是去看雪道长什么样,就用不着换滑雪服了。郁桃和在浴室洗澡的林初夏说了声,带上自己的相机出门。
郁桃把手机揣进衣服兜里,拿着相机,刚从酒店出去,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
三个人,两个都不认识。
郁桃认出孟卓轩,想起上次并不算愉快的对话,微微皱起眉,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低着头,加快步伐,正要和他们几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相机带子被往回一扯。
郁桃停下脚步,对上孟卓轩的视线。他拉着她的相机带子,笑得满脸玩味:“这不是郁桃吗,怎么,没跟路砚迟一起?”
边上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还有个男生没说话,只是打量她。
“路砚迟?”那个一开始没说话的男生看向孟卓轩,语调上扬。
孟卓轩点头,轻飘飘地看着郁桃,解释说:“路砚迟的妹子,不过人家之前说了只是朋友,估计就玩玩而已。”
郁桃眉心一跳。
真是不要脸到一定程度。
那个男生穿着件棒球服,走近了些,又把郁桃扫视一遍,低着嗓子开口:“你好。”
孟卓轩一愣。
郁桃也是不明所以,一副多看不起她的样子,现在又来跟她打招呼?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微昂起头,伸出手:“我叫池骏,是你们隔壁学校的,交个朋友怎么样?”
郁桃当然不可能跟他握手。
她警惕地退开半步:“我还有事。”
池骏没说什么,让开了路:“那下次见。”
孟卓轩满脸疑惑,他不太情愿,还是让开了。
等郁桃走出去一段之后,孟卓轩和池骏几个人还站在原地。
孟卓轩问:“骏哥,你不是挺讨厌路砚迟?”
言外之意,对人家女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
池骏扯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笑:“是啊。”
孟卓轩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
池骏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他,转头饶有兴致地盯着郁桃的背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是我就想抢人家的女朋友呢,这不得留个好印象。”
孟卓轩没再说话。
搞不懂,这是哪门子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