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自从犯夜禁那事之后,江妩便长了记性,老老实实地呆在沈府小半个月,没再随意跑出去玩。

这日,江妩闷头练习女红的时候,抱穗突然小跑进来,道:“姑娘,舒州来信了。”

江妩一听,放下了针线,脸上立刻华光一闪,“快给我看看。”

接过来信,竟是比寻常还要厚些。

里头一共有两封,一封是耶娘十分记挂她是否安好,又非常隐晦地问了几句亲事如何。而另一封,字迹尚且幼稚,勉强成帖。

江妩只捏着第二封信笺会心一笑,“楼儿长进了,如今开蒙学字,都能给我写信了。”

这是江妩的幼弟江楼给阿姐写的信,写了满满两页,说起家里的狸奴又上树了却不见阿姐去捉,说起自己给阿姐留了糖糕,问她什么时候和姐夫回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江妩想起幼弟的小脸,不由笑笑。

在家时,江楼总是和她一块胡闹,有时候还会吵架;可如今分开了,这幼弟倒像是长大了很多,和姐姐的情分才凸显出来。

江妩一直想着,等在安定下来后,把耶娘和弟弟接过来,再在洛阳给弟弟寻一家更好的私塾。

也不必困在舒州小城,像父亲一样,小半辈子都求路拜谒无门。

这么一来,和陈家的事情若是成了,倒也算是近水楼台一些。

思及此,她长睫微垂凝了凝。

待她看完了江楼的信,抱穗上前一步,神情颇是严肃,悄声附耳,“姑娘,还有一事,但也不知几成真。”

江妩见抱穗支支吾吾,于是抬手叫旁人先回避。

她将门帘一放,才转身疑道,“怎么了?”

抱穗深呼了一口气,低声道,“此事也是我今早才打听来的,姑娘且留心就行。”

江妩不解,“到底怎么了?”

抱穗咬咬唇,“今早......奴只听说,那位陈家的大郎似是已经...有了个通房。”

说完,听江妩没说话,快速虚眼瞧了一下,立即补充道,“姑娘就一听便可。这等内宅私事,卢夫人未必知道得全,也就我们这些下头的人,会多留意些。”

说着说着,见江妩的脸色还是慢慢沉了下去。

虽说江家已经是凋敝旧望,可家门风气还是在的。江家郎主只有夫人一个,不曾纳妾,也没有通房。平日夫妻二人磕磕绊绊,可感情一直是和睦的。

她们姑娘更是自在惯的人,真要是这般,难免日后要扮贤良,学着打理后宅那些事。

抱穗本以为江妩会大吃一惊,当即去找卢氏说此事,可不曾想,她脸色沉定片刻,随即恢复了平静。

江妩眉眼凝了凝,只喃喃道:“有朝一日,去面对另一个同自己夫君关系亲密的女子,那会是什么感觉......”

她不意外,其实这在东都新贵里头,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真放在自己身上,难免觉得别扭。

为了赶紧避免再次走上那条绝境,她愿意去试着妥协,大不了再和离就是了。

和亲之事没彻底过去,只要她一日未嫁,就一日不敢松下这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选?

抱穗却很替她焦急,“那姑娘可得想好了。虽说郎主将您托付给这边,可很多事情,咱们也得自己打算好。再说东都这么大,姑娘多出去走走,擦亮眼睛,两条腿的郎子还不好找么?”

她掰着手指道:“我听说丞相家的小公子,房里清净,还未婚配。”

“他好像喜欢在外头喝花酒。”

“去年明经及第的左拾遗,都说他年轻又样貌好,很会写诗。”

“嗯。所以他和那些平康坊的歌伎很熟。”

抱穗抿抿唇,试探道,“苏世子如何?我瞧着,其实他对姑娘挺好的。”

江妩坚定地摇摇头,“他对谁都很好。”

抱穗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人,眼里泛着光芒,“裴将军怎么样?他可是武侯呢,威风得很。不少贵女都心悦于他,有那么多人喜欢,必定是不错的选择。”

话音刚落,江妩立即变了变脸色,断然说“不行!”。

抱穗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一跳,睁着眼睛怔怔地瞧了过去。

她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于是缓下了声,随口敷衍道:“其实...既然那么多人都心悦于他,自然不差我一个。”

说着,她漠然垂下眼。

抱穗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她和裴弗舟,莫说上辈子,就算是这辈子、下辈子,都绝对不可能。

过了几日,江妩一直没等来陈家订下的及笄礼的日子,此事姑娘家也不好主动开口问,一颗心就这么忐忑不安。

这日早上,江妩照旧醒来后,去给卢氏问安。

一进前堂,却见卢氏和表姐沈蕙都在。

卢氏抬起头见到她,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招呼道:“阿妩来了,坐,正要去让人请你呢!”

江妩疑惑地走过去,看到卢氏手里拿着一封红信笺,不免隐隐有了点盼头。

她浅笑道:“表姑母今日可有什么喜事?”

卢氏点点头,将一个红信笺递给她瞧,说道:“自然是好事!梁国公夫人办了个宴席,请了东都不少贵女和家眷的,这次也请了我们去。对了,一会儿你表姐去西市瞧瞧首饰脂粉,阿妩你也一同去吧。”

江妩浑身一震,笑容当即凝固在唇边,而血液似是骤然停止了流动。

堂中的笑语和景象仿佛变得遥不可及起来,而视线里,唯有手中猩红色的信笺,变得格外刺目。

像是一道烫手的催命符。

她轻轻咽了一口嗓子,终于,双手颤抖着缓缓打开了信笺,几乎是鼓足勇气地看了过去。

日子是八月初六,也就是三日后。梁国公府宴庆宾客入赏秋局,共赏秋色。

江妩快速看完,却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

她分明记得,自己顶替表姐去的那场宴席,并不是什么赏秋宴。

思及此,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突然窜上了后脊,仿佛她所知道的一切事态似乎正在加速发生.......

江妩缓了口气,努力提起一丝笑容,对卢氏道:“表姑母,我与上京那些人都不熟,还是就不去了吧。”

卢氏看了过来,有些惊讶,说那怎么行,“这才是结交的好时候。你在东都早晚要多认识一些人,此次正是个机会。”

卢氏另一层意思其实也是为自己想,若是她只带着自己的女儿,而不带着投奔的表姑娘去,旁人该怎么说她这个当家主母?

于是再次肯定道:“你莫要紧张。到了那日,我自会和你俩一同。彼时给你引荐些人,也算见见世面。”

江妩思绪乱得很,只觉得眼皮狂跳。

她胡乱寻了个借口,推辞了和表姐去逛西市的好意,而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

回了房,脚底一软,几乎是瘫坐在矮榻上,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

抱穗吓坏了,望着江妩苍白的脸色,俯身忧心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江妩抚着胸口不语,慌乱的眸色中很快便浮起一层沉静。

她心虚地小声喃喃道:“我、我忽然喘不上来气。下午去请个医工吧......”

梁国公府散出去的请帖很快便都有了答复,虽然宴席有些突然,可几乎没有拒绝的。

苏弈坐在庭院中,从答谢贴中翻来覆去地找,始终不见沈府的那份。

他疑声问,“怎么回事?”

侍卫答:“世子,好像沈府的那位表姑娘突发急症,这几日一直在府上休息。所以暂时还没有沈府的谢帖。”

苏弈一惊,“急症?什么急症。”

他倒吸一口气,错愕地看向旁边那个冷峻的身影,很是担忧,喃道:“之前她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不行,我得去瞧瞧她!免得突然,你与我同去吧。”

与苏弈不同,裴弗舟的脸上无波无澜,眉眼只有几分闲庭自若的平静。

听后,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瓯停在唇边,倒是没拒绝,淡道:“上次为我看病的许太医医术甚佳,我请他一趟,同你一起就是了。”

他垂眸轻嗤,倒真是有点好奇,这个江妩,到底又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