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又至,夜幕降临。
除夕夜,李家村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时还能听见村民的欢笑声。
唯独村头的一户农家小院寂静如水,只见豆大的火烛亮着。
年夜饭是江淮熬的一锅粥,加上李翠云先前送来的咸菜和一碟花生米。
江知序喝了半碗白粥,便回了屋。
黎长青和江淮坐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喝闷酒。
“她今日和翠云说的老夫都听见了。”
黎长青不为江知序辩解,但也不想江淮误会:“她没说什么逼翠云的话,只是分析利弊得失。”
江淮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我知道,长姐很擅长把控人心。”
黎长青的花白的胡须上沾了雪花,他伸手捋了捋:“她是个合格的上位者。”
屋内,江知序从书上移开目光,看向外头的天色,临近三更,村民们也陆续歇下,她将手中的书放在床头,起身朝外走。
看着院子里还在喝酒的二人,她好心提醒道:“夜半三更了。”
黎长青不转身不回头,将手中的酒碗径直砸向江知序。
酒碗堪堪在江知序的面门前停滞一瞬,随即落下,摔得粉碎。
江知序面色无异,低头扫了眼碎
裂的酒碗,轻声道:“江淮,我要去一趟灵岩山祈宁寺。”
江淮被黎长青的动作镇住了,待他回神,慌忙起身,奔向江知序:“长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无碍。”江知序又重复了一道。
“长姐是要见什么人吗?”
“俞安。”
江淮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长姐不是不想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吗?”
江知序转身去屋内,找到江淮前些日子给她买来的狐毛大氅,披在身上:“他们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黎长青怒然起身,直视着她,“羽林卫的人不会出卖老夫。”
“黎卫,如今您叫黎长青。”
江淮方才听黎长青说了,今日有人跟踪查探,没料到羽林卫也来了。
“长姐,雪夜路不好走,明日再去不成吗?”
江知序脚步不停:“迟则生变。”
江淮不再犹豫,抬脚跟上。
院子外,早已等着一辆马车。
江淮定睛一看,这车夫不就是他雇回来的那位:“你还没走?”
车夫拍了拍腰间鼓起的荷包:“姑娘给的钱多。”
江知序头戴着帷帽,将疤痕遍布狰狞的面目遮掩的很好,在江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江淮上了马车
,坐定之后,没忍住,掀开车帘子:“我给的钱不多吗?”
他也不抠门啊。
车夫扬鞭正要驱车走,听见这冷不丁的一问,呆愣的点了点头。
江知序笑了:“我的钱也是他给的。”
“听见没有。”
车夫又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道:“公子,可以走了吗?”
江淮心满意足,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发。
车内,江知序闭眼假寐。
江淮心里头的疑问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他抓心挠肺的难受,实在是坐不下。
“长姐。”
“嗯。”
“我想问你个事。”
“问。”
江淮得了应,忙问:“你怎么知道羽林卫出卖了黎老头?”
心中的疑问太多,索性先问个最简单的。
江知序双眸微阖:“他离开羽林卫多少年了,羽林卫忠心的人只会是西廷皇室继承人。”
“若是这样,羽林卫更不该将你活着的消息告诉别人啊。”
“他们怕黎长青囚禁了我。”
“啊?”江淮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为什么?”
江知序的幸灾乐祸的笑了:“谁让我们的黎老先生只杀了国师府和逐雨楼的人呢。”
羽林卫直接隶属于皇上管辖,将帝王那一套多疑的权术
学得通透。
他们可不信什么昔日旧情,事出反常,必然有因。
“你去找俞安做什么?”
“教我武功。”
江知序这一日看了几本武术招式的书,都太过花哨,学起来要费些时间。
时间于她而言又最为珍贵。
她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俞安。
杀手的武功招数向来只讲究实用,一击毙命,没有那么多花里花哨,俞安教她最合适不过。
江淮顿时不服气了:“我也可以教。”
江知序温柔的看他:“嗯,你也一起教我。”
“长姐,你就哄我开心吧。”江淮又不傻,他和俞安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
“那不就行了。”
灵岩山与驼峰山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抵达灵岩山祈宁寺时,已是翌日半晌午。
江知序和江淮下了马车,她柔声与车夫道:“劳烦小哥在此等一会儿。”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车夫手中。
车夫乐呵呵的点头应下。
他跑这一趟远是远了点,但赚的多啊。
这一趟够他一家子两三个月的吃穿用度了。
江淮扶着江知序走进祈宁寺:“长姐,他要是不在怎么办?”
“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两人在大雄宝殿拜了菩萨,抽了签。上香礼佛结束后,才朝寺庙的后院走。
后院院门大开,不见人影。
“你去把他约出来。”
江淮听话的进了院子。
他一只脚刚踏出院子,另一只脚还悬在空中,便觉迎面袭来一阵掌风,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一掌。
江淮一屁股摔在地上,仰头看向后面的江知序:“长姐!”
江知序也没想到竟然直接动了手,她连忙扶起江淮,很歉意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脾气变得这么坏了。”
“不请自来者,杀!”人未到,声先来。
江知序理了理衣裙,站在江淮前面:“故人不请自来,还请俞公子见谅。”
话落,她面前便站了一人,俞安手放在她帷帽之上。
江知序不动。
“你是?”俞安收回手,没有掀开帷帽。
“江知序,西廷的清安公主。”
这是江知序首次在这些朋友面前承认并说出她的公主身份。
“你没死?”俞安打量着她。
“清安公主从来都没死。”
俞安笑了:“死的是宋花枝。”
话已至此,已无需多言。
“他们知道心心念念的清安公主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