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一路向北,途经雁门郡,再由此前往边陲军镇怀朔城,最后翻过长城,可达阴山脚下?的敕勒川。
疾行几日,拓跋泰不得不放慢速度,只因崔晚晚这娇贵人受不住颠簸,身?上都被磨破了皮。
驿馆内。
“才学了几日骑马就敢逞强。”拓跋泰剥开她衣裳看伤势,见玉腿青乌皮下?充血,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沉着脸命令,“明日你老实乘车!”
崔晚晚虽然腰酸腿疼,可旅途辛苦并未冲淡她对北地的向往,反而愈发憧憬,她软着嗓子撒娇:“马车太慢了,我?怕拖了你们后腿嘛,这些印子看着唬人,其实明天就好了。”
她还想骑马,拓跋泰却寸步不让,吩咐随从明日为贵妃准备马车。可是坐车里就不能享受快意纵马的潇洒了,崔晚晚不甘心?,思忖着得找个?法子让他?松口,于是晚上故技重施。
“郎君过来——”
美人身?姿慵懒,露出一副千娇百媚的风情,故意缠缠绵绵地喊他?。拓跋泰淡淡撩起眼皮觑她一眼,古井无波的模样。
崔晚晚瞧他?无动?于衷,心?想这人长进了啊,美色当前居然不为所动?,但她岂是轻易言败之人?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于是她站起身?,婷婷袅袅地朝他?走过去。
脑袋在他?硬朗的胸膛磨蹭,双臂抱着他?的劲腰扭来扭去,她仰起娇媚的脸庞乞求怜爱:“好疼,郎君帮我?揉揉。”
拓跋泰负手?在背,如老僧入定般,垂眸看这心?怀不轨的妖精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她去拽他?的胳膊,怎么使劲都掰不动?,最后还是看在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才松了力道,被她抓起手?掌猛地按在绵软上。
“涨——”崔晚晚委屈咬唇,“要揉。”
拓跋泰见状顿时?起火,真恨不得好好磋磨她一番,可若是此刻就遭了她的道,一会儿?岂非更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黑着脸把人打横抱起扔到?床上,按照她所说的去做,撇开这令人遐想联翩的动?作,他?表情严肃得好似在升堂申案。
崔晚晚娇嗔哼唧,飘进耳朵里就像点燃干柴的火星子,很快灼烧遍野。她一边偷偷看他?神情,一边出言撩拨:“郎君都不疼惜我?,我?好难受……”
拓跋泰喘着粗气?,乌沉沉的眼盯住她。
“是你逼朕动?手?的。”
……
崔晚晚总算见识到?他?有多能忍,以及那双大掌不仅在朝堂战场上能翻云覆雨,还能让小船逐波随浪。
隔着模糊泪眼,她看见他?手?指掌心?都掬着水。
“阿、阿泰……”她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咬着衣角小声哭,“我?错了,不、不敢了……”
“不敢如何?”拓跋泰衣衫齐整,只一双手?作恶,他?铁了心?肠要让她知晓厉害,对她的哀求讨饶充耳不闻,反而逼她认错。
“呜……明天不骑马了,我?听你话。”
崔晚晚第二天双腿打颤,别说翻身?跨马了,连走路都觉得酸软无力。她乖乖坐进了马车,不一会儿?有人上来,却是房英莲。
“陛下?让我?来陪娘娘说话。”
原来此次北巡拓跋泰带的多是军中将领,房英莲也在其中。崔晚晚许久未见她了,高兴地交谈起来。
“当初听说县主?遇险,我?的心?都悬起来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幸亏你平安无事。”
房英莲道:“多谢娘娘挂怀,我?也是运气?好罢了。”
崔晚晚托腮,一副八卦的口气?:“听说有人救了你,还是个?美男子?”
原来白崇峻向房英莲求亲竟然被拒,他?思来想去觉得是那个?叫山告的男人捣鬼,这厮一直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客居房府,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一来二去干柴烈火……这简直是引狼入室!
白崇峻气?不过,干脆跑进宫里求旨赐婚,拓跋泰当然没有立即答应,问清来龙去脉以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贵妃说了,不可乱点鸳鸯谱。”白崇峻失望而归。天子看白狐狸吃瘪相当有趣,转身?就把这桩官司讲给了崔晚晚听。
“山告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房英莲毫无扭捏神态,大方赞美,“他?与我?意气?相投,堪称知己。”
听她这么一说,崔晚晚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男子,当得起县主?这般称赞。”
“他?长得很好看,”房英莲想了想,黑葡萄似的眼睛神态认真,“就如同娘娘一般,十分貌美。”
哪儿?有这样形容男人的。崔晚晚“噗嗤”一笑:“县主?真是个?妙人儿?。”
驿馆准备的马车虽不如宫中的豪华,但也算细致周到?,包着棉花铺着软垫,行驶起来并不觉得颠簸,而且还有一个?酸枝木多宝盒,打开以后,只见里面分门别类装了满满一匣子零嘴糖果。
“总算还有个?机灵人。”崔晚晚只当是随从里有人知晓她的喜好特意准备的,抓了一把话梅塞给房英莲,“县主?也吃,咱们别吃边聊。”
这日二女相谈甚欢,直至到?了驿馆,崔晚晚还依依不舍的样子,甚至打算晚上与房英莲同住一室。
“不行。”拓跋泰眼风横扫,透着浓浓的不悦,“皮又痒了?”
“这也不准,那也不许,陛下?不如撵我?回去,我?还落个?逍遥自在!”她好一通撒气?使小性子,眼看硬的不行又来软的,“白天人多嘴杂不好讲话,晚上一个?被窝可以说些悄悄话,女儿?家都是这样的,从前在家我?也经常跟佛兰姐姐睡呢。”
她不提还好,“一个?被窝”四?个?字落进拓跋泰耳中,他?更是胸闷气?短,顿时?想起房英莲拒了白崇峻的求亲,莫非是不喜男子?
崔晚晚哪儿?知道他?想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扯着袖子撒娇卖乖:“别人都有手?帕交,就我?没有,县主?能做我?的手?帕交……”
软磨硬泡许久,终于换来天子让步。
“说话可以,同住不行,一个?时?辰后回来。”拓跋泰被她缠得头大,“过时?不归,朕亲自去逮人。”
崔晚晚兴冲冲地去敲房英莲的门。拓跋泰见状无奈一笑,干脆也出去走走,正好撞见满面郁色的白崇峻,不由得哼了一声,眼神鄙夷:“无用。”
倘若有用,此刻与房英莲共处一室的就是他?,还能有崔晚晚什么事?
白崇峻一头雾水,只觉最近自己流年不利,心?仪的女子追不到?,还无故被天子嫌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贵妃与手?帕交秉烛夜谈,果不其然忘了时?辰,直至天子亲自来“请”才回去,还约定了明日再叙。
翌日,崔晚晚满心?期待房英莲来说话解闷,却被告知县主?天不亮便已动?身?,仔细一问方知天子派人去前方探路打点了,她顿时?气?得牙痒痒。
出来第十一天,终于抵达雁门郡境内。
这里是中原通往北地的咽喉要塞,山脉起伏,沟壑纵横,像是老者?脸上深深的皱纹,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山脚下?随处可见散落的土堆,高高低低的。
“那些是什么?”崔晚晚指着问。
“是坟,埋着历代将士的忠骨。”拓跋泰神情变得肃穆,“有些是从前的,有些是近几年的,还有些不知是多久的。”
崔晚晚沉默片刻,低声呢喃:“都没有墓碑。”
怎么可能立碑刻字呢?那些战死?阵亡的将士,有人收尸已是万幸,断臂残肢混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凭着衣着勉强辨认出不是敌军是同袍,最后拉回来埋了,便算作入土为安。拓跋泰从前做过太多次同样的事,那里面就有他?亲手?堆的坟墓。
如刀的风刮过来,似是剐在她心?上,崔晚晚倚靠他?取暖,说了句“幸好”。
幸好里面没有他?。
能够活着相遇,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恩赐。
常言道否极泰来,他?从前的苦难皆已成为过往,将来必会事事顺遂,再无阻碍。崔晚晚心?中这般想,愈发坚定了决心?。
进入城池,一行人直接下?榻郡守府,房英莲也候在这里。郡守叫薛广业,看起来像个?六七十的老翁,鹤发鸡皮,脸上沟壑宛如刀刻出来的一般,实际年龄却只有四?十来岁。
晚上薛广业在郡守府摆了接风宴。北地饮食杂糅了胡俗,案桌上的吃食以牛羊肉与胡饼为主?,佐以奶酒乳酪,鲜有京中宴席里的精致果蔬小菜。
崔晚晚盯着那一盘小山似的肉发呆,不知该从何下?嘴,估计筷子都夹不起来,一坨肉比她拳头还大。拓跋泰见状,拾起一旁的匕首割下?小块的肉给她。
肉里还带着血丝,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迫自己吞下?去,总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于是顺手?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又尝到?一股难以接受的咸腥味,顿时?呛得全喷了出来。
“慢些。”拓跋泰轻抚她背脊。
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失态,饶是崔晚晚也觉得羞赧,垂眸不敢看旁人,扯着拓跋泰袖子小小声声地说:“我?去更衣。”
拓跋泰不放心?她单独离开,叮嘱道:“让房英莲陪你。”
郡守府专门腾出一个?宽敞院子接驾,崔晚晚回到?房里先净手?更衣,待到?从屏风后出来,见到?桌上有碗热气?腾腾的甜羹,顿时?欢喜。
“县主?费心?了。”
她端起碗就吃起来,里头放了足量的蜜,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说来这一路跋涉虽然辛苦,可她却没有受太多的罪,马车里总摆着杂书零嘴供她打发漫漫路途,每到?驿馆歇脚,呈上的膳食都是她爱吃的,房间摆设也是按着她的习惯来的,连枕头都是同长安殿一般的鹅毛软枕,如此体贴周道,可见打点的人十分仔细用心?。
好比现在,知道她吃不惯北地饮食,便专程做了暖胃的甜羹来。
谁知房英莲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吩咐的。”
她虽奉旨沿路打点,但对贵妃的喜好知晓不多,不可能事事投其所好。
也不会是拓跋泰,二人天天在一处,他?总不可能飞到?前面去吩咐这些琐事吧?
崔晚晚纳闷:“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迎来放假!祝小可爱们假期愉快~~~